九爷心细且狠,无所畏惧不说，还相当富有，抄家所得是朝廷的,可护兵们干了脏活累活赏银都是他给，还给得不少，因此不管九爷的名声这半年在外面有多臭，随行的护军和官员们心里全都念着九爷的好。
被八阿哥在御前请来的太医,还专门针对九爷的身体设计了一套锻炼养生的动作，两位御厨更是积极，既遵出京前八阿哥特意交代的饮食要求，又尽量满足九爷的口味,务必让九爷吃的健康味美。
四爷在京城，看着时不时送来的密折和账册，心中很难不觉得舒爽,老九这条毒蛇用来对付别人，那可太好用了。
好用程度让四爷遇到棘手之事都忍不住想到了老八。
八阿哥手里拿着皇阿玛给的奏折，眉头紧皱，
这两份奏折分别是李维钧大人和户部的。
李维钧何许人也？
今年新升上去的直隶巡抚,皇阿玛的爱臣，在折子上奏请将直隶丁银摊入地亩。
户部的议奏是同意,建议从明年开始造册增收。
八阿哥心知,这便是摊丁入亩的开始。
摊丁入亩是一项可以抑制土地兼并、抑富扶贫、保证国家税收的政策,于国有利，于民有利,损害的是掌握最多话语权的士绅们的利益。
在九叔即将回京的时候，皇阿玛把这两道折子拿给他，由不得他不多想。
九叔虽然好用,他也希望九叔对皇阿玛是一直有用的，但也不能这么个用法吧。
九叔总要歇一歇，哪能一直在刀锋血雨里。
“老九差事办的不错，回京让他歇一段后再继续处理第二批亏空官员。”四爷这次要用的不是老九，而是老八，或者说是老八手里的那些人。
“朕有意在全国都推行摊丁入亩，直隶只是个开始，朕想派一批官员去直隶帮忙并学习，之后由这批官员督察指导全国各地摊丁入亩，这差事你去办怎么样？”
“老九是朕的兄弟，你的叔父，廉亲王亦然。”
四爷已经暗示的不能再明显了，八阿哥刚刚入朝，手下才几个人，但廉亲王手下有的是人，既想通过八阿哥保住自身，那光扔出来一个老九是不够的。
他要用廉亲王办这得罪人的差事，但不是直接用，而是通过八阿哥来用，用的次数多了，那些人是廉亲王的还是八阿哥的，可就说不好了，
’全国各地‘这四个字炸响在八阿哥的脑子里。
出京啊，路上辛苦些
倒也没什么，反正在京城也同样辛苦，皇阿玛就见不得人闲着。
皇子能出京的机会可不多，而且他也不怕得罪人，与其顺着皇阿玛的意把此事交给八叔办，不如他自己来。
“儿臣定把皇阿玛交代的差事办好，不过儿臣初入朝堂，认识和了解的大人不多，儿臣可否从宗室选人？”
四爷不解，“你想选哪些人。”
“八叔家的弘旺，九叔家的弘晸，十叔家的弘暄，十三叔家的弘昌，十四叔家的弘春，还有七叔家的弘曙，五叔家的弘升，三伯家的弘晟，大伯家的弘昱。”
这些都是各府的长子，其中许多都被请封了世子，换言之，这些也都是心向老八之人，除了弘昱。
大哥无爵，弘昱自然也无爵，只是普通宗室的待遇，不过比起跟着大哥被圈在府里的那些阿哥，弘昱已经算辛运了。
他倒还记得有一年年底弘昱生病，八阿哥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求他帮忙请太医，还从他这儿要走了棵老参。
有前面帮请太医的情份在，四爷倒是不奇怪俩孩子现在还有往来，八阿哥甚至愿意在这时候拉弘昱一把，他奇怪的是，这些多叔伯的长子八阿哥都选了，怎么不选理亲王之子。
“你二伯家的呢？”
“弘皙堂兄是皇阿玛封的郡王，手上肯定有忙不完的差事，儿臣哪能耽误他。”
他既不喜那位二伯，也不喜这位堂兄，好不容易出趟京城，何必给自己添堵添麻烦。
四爷抽了抽嘴角，他是封了弘皙为郡王不假，但何时给弘皙安排过差事，还忙不完……
“这些人可以选进去，但不能只有宗室之人，你好好拟个名单呈上来，另外……此行不比老九处理亏空官员安全，你又准备带这么多的宗室前往，护兵肯定是不能少，这次朕给你安排五个牛录，还是老价钱。”
这下无语的换成八阿哥了，皇阿玛抠钱抠的未免有些不讲究了。
“儿臣还在里面呢！”
还能让八叔全把钱出了。
四爷：“朕出一半总行了吧。”
那就是半价了，不算粮草，也得给皇阿玛七万五千两。
“成。”他替八叔应下了。
*
办皇上的差事，花自己的银子，皇上还从里头赚钱，这天下的好事儿全让皇上占了呗。
九爷当着八哥和十弟的面骂骂咧咧，但转头就不吭声了，老四有时候是挺不讲究的，但也不是一直不讲究。
他九爷终于摘掉贝子的帽子，升贝勒了。
同样升贝勒的还有十四爷。
十四爷却很难高兴起来，他和九哥一起升爵，但雍正元年以来，九哥的功劳和苦劳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九哥是因功升爵，他呢，因为皇帝亲弟弟的身份吗。
可如果皇上不升他的爵位，他心情更不好，毕竟没了九哥，他就是兄弟中唯一的固山贝子了。
皇上都能用九哥，用底下那些小崽子，连他的长子都在其中，怎么就不能给他安排些差事呢。
“七阿哥，你也去御前帮我说说话，我这个年岁的人，总不能一直闲下去吧。”
统兵练兵他现在不敢想，但好歹给些别的差事，十三能做的那些，他都能做。
郁闷眼馋的何止十四爷一个，七阿哥也是满满的羡慕，羡慕八弟和那些堂兄弟们能出京。
他不是没去御前求过，求皇阿玛让他跟八弟一块出京办差，只是皇阿玛不允。
这差事，六哥也给他分析过，是个相当得罪人的差事，而且不好办，遭人恨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年阿玛替户部催缴罚银，可当年的阿玛不怕得罪人，现在的八弟不怕，他亦不会怕。
可惜，皇阿玛不愿安排他去。
“十四叔。”七阿哥叹息着拍了拍十四爷的肩膀，“皇阿玛自有安排，我们能做的只有多研习兵书，练好马背上的功夫，静待大清和皇阿玛的需要。”
十四爷忍着把这臭小子的手甩开的冲动，七阿哥当然不用着急，他如果只有十六岁，如果龙椅上坐的人是他亲阿玛，他也不会着急。
可亲哥和亲阿玛差太多了，还是被他狠狠得罪过的亲哥。
果然，八哥之前选中八阿哥绝不只是恰逢其会，这个八阿哥有点儿东西。
先是九哥，后是各家的世子，这些被皇上厌弃了的人，一个个的都因八阿哥而冒出头来。
有点东西的八阿哥又一次让八爷党的经费锐减，但这笔钱，八爷倒是掏的比上一笔更痛快了。
一来，九弟的爵位升了，说明之前的银子没白花，也没白得罪人，皇上并非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
二来，此次跟随八阿哥去办差的小辈太多了，除了他的儿子，剩下的也大都是与他亲近的子侄，花钱从皇上那儿租借牛录保护这些孩子，他自是心甘情愿。
不过八爷也瞧出来了，皇上虽露出了要放过他们的口子，但也没打算让他们好过。
一次两次的，既让他们得罪人
，又要掏他们的银子，甚至还想让八阿哥来取代他，让八阿哥能够绕过他掌控剩下的人。
八爷并非不愿不甘，而是不敢完全顺了皇上的意放手，将来的结果一定会如皇上所愿，但这个过程必然不能太短，得足够让八阿哥和他们密不可分了才行。
从雍正元年到雍正四年，经费一次次的给出去，人也一次次的交给八阿哥使唤，直到皇上赐婚八阿哥与董鄂氏，八爷才终于完全把心放下来。
圣旨赐婚的董鄂氏，是九弟妹的亲侄女，当然了，九弟妹和三嫂出自同一个董鄂氏，九弟妹的亲侄女，同样也是三嫂的堂侄女。
从此之后，八阿哥的妻族亦是九弟的妻族。
被皇上不待见的三爷也因为这道赐婚的圣旨又来了精神，他福晋的堂侄女儿嫁给了八阿哥，亲上加亲的喜事，有这层关系在，他何愁没有理由靠近八阿哥。
事实上，雍正年的第一场选秀，宫中没有进人，皇上一口气给五个儿子赐了婚，从四阿哥一直到八阿哥，其中妻族家世最好的便是未来六福晋——富察氏。
而伴随着赐婚的是皇上首次大封皇子。
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俱被封为贝勒。
六皇子和八皇子被封郡王。
顺带着，先帝长子之子弘昱被封为镇国公。
十三爷怡亲王的次子被册立为亲王世子，长子则被封为贝子。
对经历过康熙年间九龙夺嫡的王公大臣们而言，新一轮的夺嫡早就已经现出了端倪，只是这一次皇子封爵将皇上的心意表现的更明显了。
皇子中唯二的郡王——六阿哥和八阿哥。
“过去三年多的时间里，六阿哥和八阿哥功劳最多，远胜于其他阿哥，皇上独封这二人为郡王，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八爷评价道。
八位皇阿哥当中，二阿哥虽然占了长子的名分，但实在不成器，四阿哥虽也出众，但即便抛开身份，也要输六阿哥和八阿哥一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不是六阿哥，便是八阿哥。
二选一的概率，如果是放在从前，他会选择除掉另外一个人夺储的资格，但现在……不是他心肠软了，而是他这几年回想曾经，也算是明白自己当年究竟是输在哪儿了。
输在急功近利，输在过于不安而追求一种稳固的安全感，殊不知皇位上的人可能内心和他一样的不安。
这一次他不会在八阿哥身上重蹈覆辙。
“照我说
现在就挺好的
咱们都歇歇吧
皇上今年都快五十了吧
比八哥大三岁
比我和九哥大五岁
登基这三年多以来
比皇阿玛都勤政
可这几年我瞧着皇上哪有一点老的样子
看着比十三都得年轻十岁。”
十爷这几年清闲的很
动脑子有八哥
九哥几次出京办差
虽然集骂名于一身
但也集功劳于一身
或许要不了多久
身上的贝勒吉服就该换成郡王吉服了。
他家世子这几年跟着八阿哥也在御前露了不少脸
光皇上的赏赐就领了不下五次
未来承袭爵位是稳了。
他实是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也想劝八哥不要再操心
八哥当年都没能琢磨透老爷子
■邈邈一黍)
如今还能琢磨透把老爷子琢磨得明明白白的皇上。
“咱们虽是弟弟
可皇上万万岁
咱们指定是走在皇上前头
往后的事儿根本管不了。”
便是八哥现在帮着八阿哥坐上太子之位又能如何
先帝当年二废太子
当今皇上就不会吗
到时候他们这些老骨头走了
八阿哥若是称不起太子之位
这一群孩子都得跟着玩完。
倒不如保持现状
皇上想什么时候立太子就什么时候立太子
等到了弥留之际立太子那才好呢
也省得京城再次血流成河了。
八爷没出声
的确
长了一身心眼儿的皇上反倒比他们这些弟弟看上去更年轻
皇上少时甚至还有个体弱的名声
可现在都快五十岁了
骑得了马
拉得开弓
这让人上哪儿说理去。
九爷犹犹豫豫
他跟八阿哥关系最好
这几年大清应该都没几个官员不知道他和八阿哥叔侄情深了
正是因为如此
他比八哥和十弟都要更了解小崽子。
小崽子哪有什么争储之心。
皇上当年催债的时候是铁面无私
可也不是半分不顾及名声
但小崽子呢
这些年既不在意在士绅中的名声
也不在意在皇上那里的印象
简直是无欲无求了。
可……他这人有个毛病
从前他觉得众兄弟当中只有八哥才配得上皇位
而如今
在皇上的诸多阿哥当中
如果不是八阿哥上位
他心难平。
犹犹豫豫的不止九爷
还有当今。
四爷吸取当年的教训
早就已经决定将来秘密立储了
之所以迟迟未动
便是因为他始终在六阿哥和八阿哥之间犹豫。
六阿哥聪颖勤勉
处事虽然比他多了几分圆滑
但内心坚韧
做人和做事的理念其实都是诸子当中最像他的。
另一方面
七阿哥和九阿哥都是六阿哥一母同胎的亲弟弟
跟他和十四不同
这哥仨感情好的很
选储君他也不得不将这一点考虑在内。
而八阿哥……同样坚韧聪颖
人虽然有几分懒散
但能力强
监督指导各省摊丁入亩这样棘手的差事
都能不出什么大差错的办下来。
这几年
他选了几个翰林院的臣子帮他读折子
其中不乏有他看重的未来肱骨
可越是如此
他才越明白八阿哥对奏折的理解和总结甚至处理有多让人惊艳。
这种天生的理政理人的能力
如果不能主政一国
他为君为父都会觉得可惜。
四爷的犹豫无人知晓
这些顾虑他连枕边人连十三弟都不会说
好在他还算年轻
皇父能活到六十九岁
而今他还都不到五十岁
有的是时间慢慢选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