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打开木匣,将里面厚厚的一沓银票取出来,拿在手里份量十足。

    “这些银票爷收了。”

    九爷没再多交代什么,没提做什么生意,没提后续怎么分润,也没有要签契约的意思,很平静的将银票收了,八阿哥也什么都没问。

    两人之间仿佛有种默契,十爷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从刚刚到现在没怎么说话也没有挪动位置的八哥。

    八爷对上十弟的眼睛,笑了笑,总算开口了,“不知道八阿哥还记不记得,康熙五十二年的万寿节,你那会儿大概五岁,小小的一团,十四抱你来找我。”

    “侄儿记得。”

    他记得十四叔把他抱给了八叔,记得九叔之前拿手指头戳他的腮帮,那会儿八叔还没有现在这么瘦,九叔也还没现在这么……宽,十叔那会儿的脾气似乎也比现在好。

    “八阿哥好记性,都已经过去九年了还记得。”八爷总觉得说出‘八阿哥’这三个字怪怪的,“我还是叫你弘旷吧。”

    “八叔随意就好。”

    不止八爷,这会儿连十爷都能看得出来,八阿哥对八哥远没有对九哥亲昵,甚至不如对他,前天八阿哥见着他的时候可没这么的……不卑不亢。

    在三个人过往的那些年里,这都是相当罕见的。

    八爷温润和煦,九爷是属驴的,动不动就翻脸尥蹶子,嘴巴会讽刺人但不会说好听的,十爷留给人的印象也是倨傲,三个人里被人亲近喜欢的从来都是八爷,先帝是如此,朝臣们也是如此,就算是四爷和八爷相争的那些年,四爷待八爷的态度也是要好过九爷、十爷的。

    到八阿哥这个半大少年这里,倒是反过来了。

    八爷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细细琢磨着弘旷这个人,爱财却并非视财如命,亲近九弟,但和九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以皇上的性子,不阻拦弘旷与九弟接触,说明不觉得弘旷对上九弟会吃亏……

    皇上的二阿哥和八阿哥,前者更容易掌控,后者扎手但这样的人才更有胜算。

    “方才你还没来时,九弟便向我和十弟夸了阿哥聪慧,说阿哥几乎过耳不忘,想来很快便能学会一门外邦语,不过外邦语要学,刑部的事儿阿哥也要上心才是。皇上安排你在刑部轮转,自是对阿哥有所期待……九弟你是做叔父的,得给咱们弘旷阿哥做个好榜样才是,以后至少要有半日待在刑部吧?”

    说的这个,八阿哥可就来精神了,“八叔说的是,我不愿去刑

    部,也是因为里面没有相熟之人,那些大人们见了我每个都拿我当西洋景看稀奇,怪别扭的,如果有九叔在,我想他们肯定优先看九叔去了。”

    “说什么呢,臭小子。”

    九爷作势要踹人。

    八阿哥也不躲,只是立马开口说道,“九叔我错了,我的意思是您去了,就有人罩着我了,往后咱们叔侄上午去刑部,下午我再跟着您回来学外邦语如何?”

    早膳之前他就直接过来抓人,非把九叔提溜起来不可,免得九叔继续作息混乱,而且如此一来,一整个白天他都和九叔一起,八叔便是让安排九叔做些什么事也不方便吧。

    九爷揉了揉眉心,他现在都没想明白小崽子为什么会找上他,还这么黏他,跟十弟当年似的,当年他们还没大婚,在上书房读书,十弟那会儿也像这小崽子一样跟进跟出。

    他能在刑部罩这小崽子什么,他是先帝的皇子,小崽子是新帝的皇子,新帝的皇子才是如今的热灶。

    “也……行吧。”

    被小崽子眼巴巴看着的九爷松了口。

    十爷无语望天,这小侄子用的都是他玩剩下的,但小崽子图什么呢,如果别有用心也该是往八哥身上使,九哥这些年不怎么参与朝政,在刑部都没多少根基可言,有的只是钱财,和权力比起来钱又算什么呢,更何况九哥大半的钱财还都已经花在帮八哥和十四弟争储上了。

    小侄子对八哥不假辞色,但却对九哥异常亲近,

    这是老四的儿子,是老四唯一的嫡子,十四岁就能从老四那儿弄到二十一万两银子,可见是个受宠的,如果将来……或许能护一把九哥。

    想明白这些,十爷也就不想拆穿小孩的这些把戏了,他看九哥还挺甘之如饴的,

    九爷次日便后悔了,悔不该应下这小崽子的,让这小子一大清早便扰他清梦。

    今日的朝会他已经告假了,而且满朝文武皆知寻常朝会他九爷是不会参加的,自他当上这个破烂贝子起,只有大朝会和先帝点名诸皇子必到的朝会,他九爷才会去上朝。

    不然先帝开朝会开得那么频繁,他难道还要隔三差五去朝上忍受一次耻辱吗,未封爵的皇子一应待遇等同亲王,这意味那些还没封爵的弟弟们,都可以站在亲王之后,后面是郡王,是贝勒,然后才是这个小小的贝子,在贝子里站第一个是什么光荣的事儿吗。

    先帝在时,都没给过他什么正经差事,他上朝站在一堆人后面有什么用,先帝都未必会注意到他这个贝子到

    没到吧。

    不用去朝会,衙门点卯的时辰还早着呢,再说他又不是正式的刑部官员,他点不点卯一点都不重要,完全没有必要被这么早闹起来。

    是的,他是被小崽子闹起来的。

    大清早在他屋里背英语,就差直接坐在他床边了,离他的床只有一步之遥跟直接坐床边也没什么区别了。

    九爷从床上坐起来的第一反应是——他今儿晚上明儿晚上往后每天晚上都去后院睡,再不来这前院了,看这小崽子上哪儿闹去。

    “你来这么早做什么,来爷这儿睡回笼觉吗?”九爷咬牙切齿的道。

    八阿哥递了一盏温热的白水过去,道:“侄儿这不是想着投桃报李嘛,九叔您教我外邦语,在刑部罩着我,还带着赚银钱,我也得知恩图报不是。”

    “你就这样知恩图报的?”九爷半躺半坐着喝了几口水,闻言不由反问道。

    这是报恩还是报仇。

    “您听我解释,我当年是早产,额娘生下我不容易,后来又落了水,差点没救回来,救回来也伤了身体,阿玛便为我请了王太医之子做武师傅。王太医以擅长养生而闻名,王师傅教我的八段锦和养生拳,我从五岁练到现在,您看我现在恢复的多好。”

    何止是恢复的好。

    新帝登基虽然只有一个来月,但这些皇子可是没少被拉出来研究琢磨,其中最受瞩目的两个人便是六阿哥和八阿哥。

    前者往年备受先帝宠爱看重,聪颖之名早些年就已经传遍了,又有两个同胞弟弟在,而八阿哥除了是嫡子外,据说还允文允武,文又不考科举,不好取实证,但武……十四岁能拉动七力弓是什么概念,十四弟骁勇,被封大将军王领兵出征,十四弟这么大的时候好像也只能拉到六力。

    “八段锦又不什么不传之技,要真有这么厉害,王家就不是医学世家了,该是将门了。”

    做太医,还是做武将,这还用选吗。

    “九叔这话未免就以偏概全了,侄子这力气是天生的,只是因为早产和落水伤了元气,所以一直不显,练了八段锦和养生拳后,天生的力气这才伴随着身体的恢复而慢慢恢复。总之您听我的,跟我一块练,我又不会害您,我那二十一万两还在您那儿压着呢。”

    九爷还能不知道练八段锦有益无害吗,但知道是一回事,练是另一回事,这玩意也不是练一两天就有效果的。

    “今日就算了,昨天晚上爷没睡好,一动就头疼,练不了,明天吧,明天再练。”九爷右

    手揉着太阳穴推诿道。

    “头疼?我看看。”八阿哥拉过九叔的手腕,将三根手指头搭上去。

    痰湿中阻,难怪头疼。

    “九叔现在最需要的是调整饮食,少油少盐少糖少吃肥的,而且不光要练八段锦,还需要练更费体力的五禽戏,平时也要多动动。”

    “你就直接说爷该瘦身得了。”九爷没好气的道。

    ?)

    “是该瘦身了。”八阿哥诚恳发言,这都已经影响到身体健康了,不该减吗。

    九爷:“……”

    额娘现在都不管他胖不胖了,再说这是天生的,他,还有五哥,他们天生就容易胖,都随了额娘,额娘不胖那是饿的,女为悦己者容,男人又不需要,他何必吃饿肚子的苦。

    八阿哥是打定主意让九叔苦一苦了。

    一边扰的九叔不能躺下继续睡,一边顺便把早膳安排了。

    “粟米青菜粥,豆腐包子,包子皮用一半的白面、一半的杂粮,再来两道做法清淡的菜蔬。”

    “没了?”

    “没了。”

    何玉柱见爷虽然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但并没有制止,这才去传膳,八殿下点的这些还没府里没品阶的小太监吃的好呢,他们爷什么时候吃的这么寒酸过。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