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結契的前三日, 雲出岫下了山，回到了自己最開始的住處。
謝伏枝本來有些不樂意：“阿岫怎麽突然要搬下去？”
“按照凡界的規矩，婚前咱們兩個應該暫時分開一段時間, 直到大典結束, 再一起搬入新家。只是暫時搬下去，成婚之後就好了。”
謝伏枝反駁說：“可是咱們這也不是凡界，是靈界, 而且我也不是人, 東西搬來搬去很麻煩的。”
他已經在山頂建了一座新房, 本來是想打算這兩天就把雲出岫習慣用的東西都搬到新房裏面去。
結果對方卻說要回到山下和自己分開，一聽到這話，謝伏枝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這些天雖然很高興, 但是越是靠近結契大典的這一天，心情就越緊張，這幾天幾乎就沒有休息過, 哪怕是夜裏也在勤勤懇懇的搬磚, 把山上的冰雪堡壘細節打磨的更加完美。
有時候實在累得厲害, 閉上眼睛稍微眯了那麽一會兒, 結果就做了噩夢, 夢到這一切的美好都是假的，雲出岫在他的面前消散。
要是換做平常也就罷了,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 雲出岫說自己要離開，這不就和夢境裏糟糕的場景給對上了。
謝伏枝有一些應激, 表現的就很是抗拒, 他黏糊糊的說：“阿岫，就不能不下去嗎？我一刻也不想和你分開。”
靈界的結契大典, 和人間的婚禮還是相差很大的，沒有那麽多規矩，也不是當家長的把自己的子女交給另外一個人，只是兩個志同道合的修士，在天地的見證下結契。
沒有什麽拜父母，鬧洞房之類的環節，只有天地認證，互相對拜，賓客祝福。
雲出岫卻堅持道：“我尊重你的習俗，你也要尊重我的，我就是想暫時搬下去，不然會覺得不圓滿。”
她堅持要下去，是因為當初她住的地方會讓他想到最開始的時候，那裏是她的初心，有她來這個世界早幾年生活的最多的痕跡，也有很多她想念父母時留下痕跡。
雲出岫學的并不是什麽無情道，她始終也不曾忘記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的父母，她一直都在心髒裏給她們留了一塊極為柔軟的地方。
很多人可能會忘記自己人生中經歷過的許多人許多事，但是卻始終記得幼年時期發生的一些很細碎的小事。
雲出岫現在在這個世界也活了有好幾十年，可她人格塑造最積極的部分是源于另外一個世界。
所謂凡界婚禮的習俗，便是她記憶裏在另外一個世界參加表姐婚禮的時候記得的部分流程。
她注定不會有父母進行觀禮，受邀請來的那些靈界修真門派長輩對她來說也沒那麽重要。
可是在某些儀式上，雲出岫就是有莫名其妙的堅持，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那是她對另外一個世界的懷念。
“對不起，是我不好。”謝伏枝感受到了雲出岫心中的那一份感傷，他知道自己的小徒弟一直藏着一些秘密，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從未想過強行要求雲出岫交代什麽，免得讓她傷心。
鳳凰變成原形，然後又縮小到自己幼年的形态，大概就是人巴掌大小的那麽一只小紅鳥。它鼓動着兩個小翅膀，盤旋在少女額頭的位置，非常溫柔的用自己毛茸茸的臉頰和雲出岫貼了貼。
“阿岫，我就是做了噩夢，有些緊張，和你分開會害怕，怕你一眨眼就消失不見。”
謝伏枝說：“你想搬下去的話就搬下去，你想要暫時分開也沒關系，但是我每天能下來看看你嗎？”
雲出岫眉眼彎成好看的弧度，她也主動了幾分，貼貼對方柔軟的羽毛：“當然可以，也沒有必要那麽嚴格，我不是嫌棄你，只是想暫時一個人待幾天，咱們暫時分開幾天，結契大典的那天才會更加有驚喜感。”
她記得自家表姐當初成婚的時候，該見的面大家還是見，只是成婚前一天暫時分開。
“我只是想暫時先搬下去收拾一些東西，就算不能見面，你也可以随時和我傳訊，你要是想我，也可以用水鏡看着我，但是別讓我發現就行。”
謝伏枝有婚前綜合症，雲出岫自然也有，她每日都和謝伏枝在一起，之前也黏黏糊糊，可是兩個人畢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綁在一起。
舉辦了結契儀式之後，就再也沒有了後悔的機會，她。并不想要取消儀式，但是她也想要偶爾的獨處空間。
謝伏枝有的時候太黏人了，就會讓人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回憶了一番，她平複了情緒，語氣也比之前溫和了幾分，解釋自己暫時分開的原因，“不過最好大典前一天還是不見的好，原因是因為喜沖喜，新人身上帶着喜氣，見面容易沖撞。”
“那就前一天不要見了。”作為一個被命運傷害的存在，謝伏枝厭惡命運的存在，但也相信命運的存在，他願意暫時同雲出岫分開，讨一個吉利的好彩頭。
這件事就在雲出岫的堅持下，暫時這麽定了下來，婚禮開始的前一夜，清虛宗變成了一片喜慶的紅色海洋。
不僅是新人要穿紅色的喜服，宗門裏的弟子也不讓穿白衣，大家要挑喜慶的衣服穿，但也不能太紅，否則就會搶了新人的風頭。
當天夜裏，雲出岫沒睡，謝伏枝也沒睡，他把新家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布置好安全法陣，把明天的流程全部都對了一遍，然後用通靈玉給雲出岫傳音。
他們兩個的通靈玉都是新買的，雲出岫定制了兩個新外殼，也是喜氣洋洋的正紅色。
“阿岫阿岫，還有一個時辰就到明天了，你現在在做什麽？”
雲出岫收到消息，非常及時的回了一句：“我在穿結契大典的婚服。”
他們這次的盛典，要在那麽多人面前見證，當然要做到盡善盡美，不留任何遺憾。
一場能夠讓無數人記住的結契大典，在衣着上就要極為華麗盛大。
雲出岫今日的法衣是謝伏枝學了許久，天南地北收集來的材料，耗費了日日夜夜，親手設計、裁剪煉制的。
她也為兩個人的婚服出了力氣，兩個人婚服上看起來相似的裝飾品，還有頭上的簪子都是她煉制的法器。
謝伏枝歡喜的回應：“我也已經穿上了！阿岫穿肯定很漂亮！”
婚服之前雲出岫自然也是有試過的，也看過到底長什麽樣，不過當時的她沒有打扮，還是素着一張臉。
雲出岫道：“我要上妝了，回複消息可能不及時，你好好休息，争取明天精神狀态更自然飽滿。”
謝伏枝立馬回了一句：“那我不打擾你了，明天見。”
他決定再把自己的冰雪宮殿裏裏外外再檢查一遍，到了點就掐着子時夜半的時間沖到山下去看阿岫。
謝伏枝的情緒太激動緊張了，根本睡不着，就算是打坐，念清心經，那也是無濟于事。
而且他是要成婚，又不是要入魔，其實也沒必要強行給自己潑冷水。
雲出岫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她的妝容當然不是自己畫的，是小師妹鐘微幫忙上妝，先上妝容，再整理頭發，帶上沉重的發冠。
靈界很發達，其實有不少發髻相關的法術，買下來掐一個訣，馬上就能完成。
但是那樣就顯得太沒有儀式感，為了表示看重這婚契，最好還是專人一點點，慢慢細致的畫，好像耗費的時間越長越久，就顯得越加重視。
鐘微喜愛大紅色，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喧賓奪主，早就穿上了一套粉色的衣裙，顯得那張明豔的臉都嬌嫩了幾分。
化妝的技術，是她知道大師姐要成婚，特地請了青丘狐族中很是擅長妝發的妖狐，苦練自己的化妝技術，得到了大師姐的承認和認可。
戰戰兢兢畫了足足三四個時辰，鐘微基本收工：“大師姐，你感覺現在怎麽樣？你喜歡這副樣子嗎？”
她覺得自己已經做到了自己的最好，但是這是大師姐的結契大典，自然要當事人滿意最重要。
雲出岫看向鏡子裏的自己，那張熟悉的臉，因為上了厚重的妝，一時間顯得有些陌生。
她很少這樣盛裝打扮，平日裏總是素淨着一張臉，連口脂不抹一下。
都說一白遮百醜，像她這個境界的女修，體內本身也沒什麽雜質，膚質極好的情況下，清湯寡水的素顏反而有一種仙氣飄飄的感覺，所以她本來也不會耗費時間去裝扮自己。
還是這麽多年來雲出岫第一次化濃妝，穿這麽華麗的衣服。
雲出岫看着鏡子裏半天，唇角微微上揚道：“很漂亮，化得很好，我很喜歡。”
“我很喜歡”這四個字對鐘微來說，那就是最高的贊美了，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鏡子裏穿着粉衣的少女把臉頰湊過來，和自家大師姐貼貼。
她施加了一個定顏術，也不怕蹭掉雲出岫臉上的妝，少女的語氣酸溜溜的：“大師姐長得這麽好看，真是便宜了師尊。”
雲出岫啞然失笑：“師尊不是長得更美嗎，照你這種說法，是我占了便宜才對。”
鐘微哼哼：“大師姐在我心裏就是最好看的，再說了，師尊年紀那麽大，老鳥吃嫩草，真是不知羞。”
雲出岫笑得更厲害，頭上的發簪都輕微晃動，鳳簪的尾羽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這話可別讓師尊聽見，不然他要發脾氣的。”
鐘微道：“沒關系，我有師姐，你護着我呢。”
她眨了眨眼睛，撒嬌道：“大師姐會護着我吧。”
“會，當然會。”雲出岫道，“不過你也不要故意氣他，我也不能太偏心。”
鐘微點點頭：“我知道啦，我不會在他面前說的，最多背後偷偷說幾句。”
她抱住自家大師姐的胳膊輕輕晃了晃：“他要是真生氣了，我就自我認罰，不會讓大師姐為難的。”
“化了這麽久的妝，你也餓了吧。”
鐘微摸摸肚子：“沒關系，我吃辟谷丹就行。”
雲出岫道：“可是我讓小廚房提前備了餐。”
辟谷丹，吃了冷冰冰的，沒有什麽味道，只是單純填飽肚子。
但是靈食不一樣，熱氣騰騰的，這種晚上，她就會想吃一些熱氣騰騰的東西。
雲出岫腦海中浮現出自己曾經做過伴娘的回憶，當時一大早就被叫醒，穿着厚重的大棉襖陪着新娘化妝。
化妝師當然不是她，有專門跟妝的伴娘，她就記得當時天很冷，她餓着肚子從家裏出來，早上四點起，六點鐘，附近店裏才開門。
雲出岫當時就吃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米粉，她沒上妝，嘴唇被紅油染的油汪汪，橙紅色非常好看。
當時有人問新娘子吃不吃東西，新娘沒吃熱氣的，就掰了那種不沾口紅的巧克力棒。
大冷的天，為了漂亮，委屈自己。雖然新娘子并不覺得多委屈，只記得滿心對婚禮的憧憬。
但是當時作為伴娘的雲出岫挺替新娘不值得，畢竟穿越之前，她都是做到幾百萬粉絲的美食博主。
如果對美食沒有一顆熱愛之心，光靠噱頭，很難堅持到那種地步。
那一刻，雲出岫就想，如果有一天她也要結婚，她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的肚子受這種委屈，就算是新郎官也別想讓她讓步。
雲出岫讓小廚房做了一碗記憶裏的牛肉粉，材料用的是靈米現磨的，牛肉當然也是靈獸的肉，蘊含的靈氣十足。
雲出岫要吃，鐘微當然不可能拒絕：“那我也來一份！”
實物比記憶中更美味，一大碗牛肉湯粉下肚，雲出岫只覺得意念通達，周身靈力流轉，靈氣迅速，被她抽空。
到雲出岫這個境界，短時間內突然提升兩個小境界，消耗的靈力和先前不可同日而語，好在現在的清虛宗靈氣足夠充裕，随着任務進度完成，系統還獎勵了一條靈脈，不然她抽取的靈氣可能會驚動宗門上下。
等雲出岫從頓悟狀态中抽離，鐘微吃驚的看着她：“剛剛大師姐是頓悟了嗎，你現在修為什麽境界了？”
拿回自己的妖丹之後，鐘微實力也有了一個巨大的增長，不過她的修為還是要比雲出岫的低很多，所以始終看不透自家大師姐的具體境界。
這也沒什麽好隐瞞的，雲出岫道：“剛剛增長了兩個小境界，從出竅初期，邁入出竅中期。”
她原本就到了出竅初期十一層，十二層就是大圓滿，到初期的大圓滿就需要突破瓶頸才能步入中期。
頓悟直接跨過了這個瓶頸，讓雲出岫擁有了出竅中期一層境界的修為。
鐘微看向面前一大碗牛肉粉，大師姐吃了一碗粉就頓悟了，她吃的也不少，怎麽絲毫頓悟的跡象都沒有。
“看來我和大師姐還差得遠呢。”
雲出岫笑了笑：“我就好這一口吃，每個人喜歡的東西都不一樣，小微你可以想一想，自己喜歡什麽，不用刻意去追求頓悟。”
頓悟是随即的機緣，哪怕是天才如原女主宋明珠，也沒辦法保證自己幹什麽都能頓悟。
鐘微握拳保證：“大師姐，我會努力的！”
她會一直在大師姐身後，追逐她的腳步。
吃粉加頓悟，稍微耽擱了一些時間，一眨眼的功夫，時間就來到子時。
剛過子時，雲出岫房門前就多了一個熟悉的氣息，不是別人，正是心心念念掐着時間趕過來的謝伏枝。
某只鳳凰隔着一堵牆，雖然很想沖進來，但考慮到雲出岫的看法，他還是敲了敲房門：“阿岫，阿岫！現在已經過了昨天，是結契大典這一日了，不會有什麽沖撞了！”
鐘微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家大師姐：“大師姐，要讓他進來嗎？”
因為自己生父的原因，鐘微一直對天底下的男子都沒有任何好感，畢竟男人都是負情寡幸的存在。
當年她的父親為了自己的妻子，騙了她的母親，聽起來他是對自己的妻子愛的深沉，可是真的遇到危險的時候，那個男人又毫不猶豫的把所有的罪過都全都推到他的妻子頭上。
雖然說罪魁禍首确實是她的繼母，可欺騙她母親的人從來都是這個男人，但凡他有那麽一些憐憫之心，她們母女兩個都不會落得那麽慘。
不過謝伏枝和鐘微記憶裏的大部分男性都相差很大，絕大部分男人都是極其傲慢的，哪怕是在靈界這種女子一樣可以修仙問道的地方，男人們的傲慢也只是稍微有所改善。
他們所謂的愛情往往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哪怕做小伏低，那也是因為他們的修為不夠高，地位不夠尊崇。
謝伏枝就不一樣，明明他才是師尊，也是修為更高的那一個，但是他在雲出岫面前的身段放得很低，也從來不在外頭擺什麽為師者、為尊者的價值。
嗯……這種優待僅限于大師姐，鐘微可沒有忘記，自己當初被對方從人間帶來靈界的第一天，要不是有大師姐開口，就險些被這個不靠譜的師尊無情的退貨。
這個仇，鐘微表示她能記一輩子。
雲出岫微微嘆了一口氣，來都來了，難道還能狠心把人趕走嗎。
“你進來吧。”
謝伏枝高高興興沖了進來，見到雲出岫，他的腳步愣住了，白淨的臉變得通紅，就像是燒開的水壺一樣，腦袋頂上甚至誇張的直冒煙。
“阿岫，你今天真好看。”
雲出岫看着謝伏枝：“你也好看。”
“大師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鐘微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真的有些受不了。雖然她很喜歡自己的大師姐，但是這對情侶之間的酸臭味實在是太沖了，她這只散發着單身狗清香的狐貍還是離遠一些好了。
就算這兩個人感情很好，但是鐘微一點都沒有因此生出想要道侶的沖動，因為自家大師姐的道侶實在是太黏人了。
“你怎麽在這？”
謝伏枝眼裏從頭到尾都沒有過鐘微的存在，還是鐘微出了聲，他才看到自己的小徒弟。
鐘微道：“大師姐臉上的妝是我親自畫的好不好，我來這裏當然是給大師姐上妝了。”
果然，師尊眼裏就只有大師姐，從來就沒有其他人的存在，得虧她心大，也沒有很在乎這個師尊，不然遲早被謝伏枝給氣死。
謝伏枝愣了下，想起來是有這麽一回事：“阿岫天生麗質，不過你今日畫的也很不錯。”
在剛進宗門那會兒，大師姐的安排下，謝伏枝也會教導他們的修行，但是他就是一個冷面師父，非常冷漠的教，點評也沒有幾句好話。
鐘微難得從他口中聽出這麽真心實意的誇贊，一時間竟然還有些受寵若驚。
她情緒有些複雜，不過确實也沒打算刻意留在這裏當礙眼的存在。
鐘微離開的時候轉頭說了一句：“大師姐，新婚快樂，我是第一個對你說新婚快樂的，你一定要記得哦！”
她沖着謝伏枝揚了揚拳頭：“師尊，你要好好對大師姐，不然我一定會幫大師姐報仇的！”
她在心中發誓，就算難度再高，就算再危險，她也一定會站在大師姐這一邊。
這個時候，鐘微俨然忘了。根據謝伏枝透露的消息，自家大師姐的師尊結契大典結契是那種同生共死，無法解除的契約。
如果雲出岫疼痛，謝伏枝也會痛。
不過就算謝伏枝提醒，她也只會嘴硬，同生共死，但是可以互相折磨，萬一謝伏枝這個人有病，就是喜歡折磨人呢，她要的可是大師姐快樂，一直開心快樂。
雲出岫愣了一下，微笑着回應：“我會的，小微你也是。”
風雨欲來，但是她一定會護好清虛宗，護好自己鐘愛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