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归鸾 > 第 124 章
    萧厉敛下心神掀帐出门,问那亲兵:“有多少人马?”

    亲兵答道:“夜色里看不清楚,马匹都裹了蹄,也辨不清蹄音,但军队行经五里湾用了两刻钟有余,想来不下万人。”

    萧厉皱眉:“不下万人?南梁的联军已围了锦州多日,这是要趁夜突袭?”

    他思索片刻后道:“传令与宋钦、郑虎两人,点三千兵马随我夜行。”

    -

    一个时辰后,萧厉带人沿着魏军在五里湾留下的足迹,一路跟至了乌鞘岭。

    未免被觉察行踪,在十里地外发现魏军的探子时,萧厉就带着将士们改从密林里穿行。

    乌云蔽了月光,树影和浓稠夜色几乎融为了一体。

    山脊缓坡处,萧厉驭马停下打量下方地势,乌鞘岭下方是一马平川的盆地,从上边往下看,颇似一个葫芦峡口。

    宋钦拨开枝条往这边急步走来,见了萧厉说:“探子传回的最新信报,那支魏军埋伏在了前方的关门峡,十五里外发现裴军的运粮队伍,他们今夜来此,应是为劫裴军的粮草。”

    萧厉依旧望着下方的盆地,没有应声。

    宋钦兀自感慨道:“先前从雍州逃出时,我还当周随回梁营了,会同梁将们商量如何在水路上截断裴颂的粮草,哪知他们直接在货船上做了手脚,叫裴颂的粮船在江上沉了大半。如今裴颂只能通过陆路,继续给锦州送粮。”

    裴颂运粮的那些货船,大多是从徐家征去的,徐家想在自家船的上做点手脚,再容易不过。

    可能是出发前才做过那个梦的缘故,萧厉听着宋钦说这些,不知怎的,想起雍城那个雪天,他在街角看着温瑜和徐夫人走进丰庆楼的那一幕。

    徐家后来在雍州、乃至淮河沿岸商贾间有那般如日中天的势头,很难说没有她提点授意。

    这颗暗棋最后能在粮船上重创裴颂,替周随报那屠府之仇,十之八.九也是她布局的结果。

    肩头的箭疤处又隐隐泛痛,萧厉浅浅揉动了下那边的臂膀,打住了思绪。

    她一贯走十步看百步,会谋划至此,也不奇怪。

    只是她一旦认定臣子于她不忠,会用何手段,他也领教过了。

    宋钦见萧厉小幅度揉肩臂的动作,想到张淮之前提到过的,他在锦州时左肩中过毒箭,没休养好,问:“旧伤复发了?”

    萧厉放下手道:“不妨事。”

    又说:“这里距

    锦州城不足五十里,魏军若是想抢了粮带走,裴军从锦州搬救兵也还能追上。”

    宋钦道:“你的意思是魏军埋伏在关门峡,可能是想放火烧粮?绝锦州的后路?”

    萧厉却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而是道:“兴许还有另一种可能,看看便知了。”

    三千人马隐蔽在山岭中,等了又约莫大半个时辰,探子再次带回消息,埋伏在关门峡的那支魏军,果真同裴军交上手了,并且抢了粮草,正往回赶,看样子是还要走五里湾那条道回梁、陈、魏三方联军的驻地。

    宋钦想到萧厉先前的话,等探子退下后,便转头看向他:“魏军劫粮……是想引锦州城内的裴军过来?”

    萧厉微抬下颚,示意宋钦看下方黑隆隆的盆地:“乌鞘岭和对面的马家梁两道山脊夹出了中间这块葫芦谷底,关门峡是葫芦口,后方的五里湾是葫芦底,把裴军引到这片谷地来,两侧山上若再有伏击,就是关门打狗。”

    夜风吹过山岭,林间飒飒作响。

    宋钦再看下方的谷底,只觉身上也被那阵夜风吹得骤升起一股凉意,道:“先前留守通城的那支裴军还上山拉拢刘彪,让他拖着咱们,说半月后锦州必胜。咱端了通城那锅裴军后,也没从他们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只说是接到的锦州那边的示意。现在看来,应就是锦州怕咱们也投了南梁,借南梁之力荡平通州那几个匪县后,再一齐打他锦州吧?”

    萧厉说:“不无可能。通知老虎,让他带着弟兄们都躲隐蔽些,魏军既然想在这里引裴军入瓮,这乌鞘岭和对面的马家梁,必然还会埋下伏兵。”

    宋钦去找郑虎后,萧厉再回看了一眼下方的谷底,眉心微拧。

    -

    十里地外的官道上,北魏此番领兵的主将袁放正率兵带着劫来的粮草慢悠悠往回走。

    副将驭马落后他半步笑道:“咱们摧毁锦州的旧长城防线后,已围了锦城月余,这批粮草若是不能按期送到,接下来已无需攻打锦城,光是围都能把他们围死。范远今夜带着梁军在锦城南门佯攻,咱们劫了这批粮草的消息传回去,那韩祁小儿必不会生疑,只怕还当范远是在替咱们做掩护,等他大军追来,你我二人在南境的这桩大功也就稳了。”

    袁放同副将是多年好友,说话没什么避讳,闻言也笑开:“还是他李仲卿的脑子好使,老子粮草告罄借粮不成,都能叫他顺势做成个引韩祁入瓮的局!这等谋臣不在侯爷麾下效力,老子替侯爷惋惜啊!”

    李仲卿便是李洵的

    字。

    伊州被裴贼坚壁清野后,北魏在南境只有忻州还能挤出余粮供给军队,但为了同温瑜结盟,把忻州也让出去后,他们所剩粮草已支撑不了太久,大梁腹地又被裴颂势力隔断,魏岐山没法从燕云十六州运粮过来。

    袁放前些日子是真真切切粮草告急,只得先去梁营商量借粮一事。

    但梁营今年也刚扩充了军队,若不是温瑜先找南陈要到一百十五万石粮的聘礼,在秋收之前,梁军也难捱得紧。

    当下粮草虽是够,陈军却盯得死死的,扬言温瑜承诺过,他们南陈交到梁军手上的粮草,那也是后续用给他们陈军的。

    梁营先挪出部分给自己的军队用,等秋收后将粮草补上,他们尚可睁只眼闭只眼,但他们北魏若想借粮,那就得再谈条件,并利滚利。

    毕竟他们南陈同北魏,早晚还得有一战,眼下锦州势危,南陈那边的主将气焰早已上来了,平日里陈、魏梁军也多有摩擦,有时是为挣一块扎营地,有时是为挣一处水源……

    两方主将瞧彼此也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在中军帐内议事都常因意见不合拍案而起,全靠范远和李洵等一干梁臣梁将在中间当和事佬。

    此次劫粮,也是南陈主将在借粮一事上不肯轻易让步后,李洵顺势想出的一出妙计。

    他故意放出风声,让锦州守将韩祁也知道了他们魏军缺粮的消息,再把主意打到劫他们裴军的粮草上,一切就都顺理成章。

    韩祁若是不敢派兵前来抢回粮草,他们魏营拿着这批粮草,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韩祁要是派兵来追,那更合他们意,今夜关门峡内,就是他裴军的死地。

    副将道:“王爷替公子求娶菡阳公主,还是求娶迟了,不然梁营那些能臣骁将,如今都可为侯爷所用。”

    袁放没接这话,温瑜若不是带着梁臣们在坪州成了气候,已威胁到他们刚打下的忻、伊两州,魏岐山也不会主动放低姿态去向南梁示好。

    弄权者走的每一步,都是逐利而行,只不过有时候也会因天意和时机,错断了某些利益。

    他道:“菡阳公主已嫁往南陈,此话就休要再提了。叫底下人都警醒些,等裴军过了峡口,都给老子往死里杀敌,万不能叫南陈那些孙子抢了头功!”

    副将一想到在后方伏击的是南陈的人,心中也有些不痛快:“范元帅怎不让梁军来协助咱们此次围攻?”

    袁放从鼻中溢出一声冷哼:“你当他不想?但南陈那些个孙子

    愿意领佯攻锦城的苦差,把抢粮立功的机会都让出去?”

    他这么一说,副将就什么都明白了。

    攻城要是没打下来,那就排不上军功,是桩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但今夜这场伏击,又能抢粮,又能围杀裴军,回去可都是实打实的军功。抢粮必须派他们魏军,那暗处埋伏的差事,南陈可不是抢破脑袋也得抢过去?

    副将骂了句脏话,吩咐后方随行的亲兵把军令传下去。

    一行人押送着粮车在夜色中徐徐前行,行至峡口腹地时,地皮忽传来轻微的颤动,袁放在前方竖起一手示意军队停止前行,侧耳聆听片刻夜幕中的动静后道:“来了。”

    与此同时,后方的斥侯打马急奔而来:“将军!裴军来袭!”

    袁放调转马头,冲底下军士们喝道:“扔下粮车!随我杀敌!”

    -

    乌鞘岭地势极高,萧厉所选的观战处,正好能将底下全景尽收眼底。

    裴军的援军和魏军撞上时,尖啸的厮杀声直冲四野,随萧厉隐蔽在山上的通州军都听得手心浸出了汗意。

    郑虎在草野里趴了大半夜,此刻心中难免也有了些浮躁,问萧厉:“二哥,咱们要过去帮忙么?”

    黑夜里看不清交锋的两军,只能从兵戈声和厮杀声中辨出个大概。

    萧厉凝视着远处的战场说:“再等等。”

    郑虎不解:“都这时候了,战功不等人呐……”

    宋钦打断他的抱怨:“探子在乌鞘岭东侧和对面马家梁都发现了伏军,北魏此番应是早有准备,咱们若贸然冲出去,保不齐会被当成是想趁乱抢粮的匪兵一并给灭了。”

    郑虎一听不禁有些气馁,看向萧厉问:“二哥,那咱们大半夜的跑这一趟,就到这儿来干看着?”

    他话音方落,却又有斥侯奔回报信:“州君,乌鞘岭东侧和对面马家梁的伏军一直没动静。”

    萧厉侧首问:“下方和锦州裴军交战的,一直是先前那支魏军?”

    斥侯点头。

    宋钦、郑虎二人齐齐看向萧厉,都觉出了点不对劲儿来。

    萧厉果断吩咐斥侯:“继续盯着山上伏军和下方交战处的动静,半刻钟一报。”

    斥侯退下后,一向憋不住话的郑虎就先问了出来:“二哥,北魏和他们的伏军,这又是闹的哪出啊?”

    萧厉思索片刻后道:“或许是想渔翁得利。”

    宋钦、郑虎二人相视一眼,具是一

    惊,但想打南梁的联军里,南陈和北魏本就不对付,无需萧厉多说,心下对当前的形势已有了眉目。

    半刻钟后,斥侯再次来报:“劫粮的魏军被裴军彻底围死了,山上的伏军依旧没动。”

    这次郑虎不敢冒进了,先前斥侯探魏军过五里湾的人数,就已不下万人,现在他们同裴军绞着,山上又还藏着支想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再来收拾残局的伏军,他们这三千人杀过去,也就是给人塞牙缝的份。

    他看向萧厉:“二哥,咱们怎么办?”

    萧厉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问那斥侯:“过关门峡的裴军有多少人?”

    斥侯答:“夜色太沉了,看不清,但裴军的队伍一直延升到峡口外,想来应有四五万人。”

    四五万人?

    宋钦听到这数字不禁暗自心惊,只觉今夜劫粮的那支魏军应是回天无望了。

    萧厉却还在问:“山上埋伏的是陈军还是梁军?”

    “小的不知,山上太黑了,那支伏军又没打旗,探子们怕被发现,不敢靠太近。”

    见再问不出什么,萧厉才一挥手示意那名斥侯退了下去。

    宋钦看出了点什么,问萧厉:“你想救人?”

    萧厉盯着下方谷底交战的火光处,说:“想置南境魏军于死地的,肯定有南陈的人,我要魏岐山一个人情。”

    -

    粮车燃起的火光驱散了百米内的夜色,也照清了野地里倒伏的尸首和粘稠血水。

    袁放头上的头盔在先前的激战中不知掉落至了何处,脸上糊满血迹和尘泥,拄枪立在已经断气的副将身旁,字字泣血般厉吼:“援军呢?窦建良!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窦建良正是此次负责伏击的陈军主将。

    伴着袁放那一声嘶吼,又有数名魏军将士被长矛刺倒在地。

    一裴军小卒欲偷袭不设防的袁放,被离袁放最近的一名亲兵及时砍倒,但这些裴军的小卒就跟炸了窝的黑蚁一般,根本杀不尽,杀不绝。

    鏖战至此时,魏军从上到下都已精疲力尽,那名亲兵救下袁放后,刚说出一句“将军小心”,就被冲上来的数名裴军小卒以长矛戳着胸腹退行数步,以至矛尖最后血淋淋地穿透整个背部,最后口吐鲜血睁眼而亡。

    亲眼目睹了同伴死亡的另一名亲卫,已力竭到挥刀替同伴报仇的力气都没有,只对着袁放哭道:“将军,我们杀不出去了。”

    袁放悲恸到了极致,一把扯散头顶摇摇欲坠的将军髻,手挽长枪双目通红地凄吼一声,直取那几名小卒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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