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十一）
宋有亮喊宋甜甜進去，自然也就是問顧家這樁婚事，宋甜甜早早就想好的答案，于是在宋有亮問出口時，她沒有多少猶豫就點頭了。
宋有亮沉默片刻道：“我今天早上也去打聽過了，這個顧家也算個好人家，你要是願意的話，這件事就交給你小娘去張羅吧。”
宋甜甜毫無波瀾：“行，爹，我聽你的。”
“出門忙吧。”
宋甜甜出門後，宋有亮看了眼劉氏，問：“你之前給她找到是啥人家？”
劉氏心裏一咯噔，道：“哪是我找的，那就是媒婆上門來介紹的嘛。”
“是誰？”
劉氏：“就……同村的張屠戶，還有我娘家那邊的劉大壯……”
宋有亮一聽，臉色一沉：“張屠戶？！他才死了老婆，你是想讓我女兒去當續弦？！”
劉氏騰的站起來：“你這話是啥意思？！續弦咋了？我嫁給你不是當續弦嗎？那張屠戶家底好，你女兒嫁過去又不會受委屈，到底是咋了這是！”
“好，那劉大壯呢，他是個聾子！”
“什麽聾子啊！人家就是一只耳朵不太靈光，另一只好着的！人家劉家家裏有六畝良田，比你多足足四畝！我給你女兒找的，到底是哪裏不好了？！”
宋有亮氣了個半死，說來也怪，最近一段時間兩個人是頻頻吵架，宋有亮對劉氏越發失望，搖頭：“平日你對甜甜使喚和看不順眼，只要不是很過分，我大多數時候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這次，你實在是讓我太失望了！她的婚事你最好給我漂漂亮亮辦的風光一點！還有，你也少打那十兩聘銀的主意！我告訴你，那十兩要給她置辦嫁妝的！”
這句話一出，劉氏徹底歇斯底裏：“你瘋了！十兩的嫁妝！誰家嫁姑娘不是二三兩的行頭！被子、面盆、衣裳這些就夠了！”
“首飾不要了？！你去村口老苗家置辦一頭！”
“你真的是瘋了，置辦一頭？！一個簪子不就夠了，當初我嫁過來的時候，連個簪子也沒有，就一對耳墜，而且現在晨晨明年就要進學堂了，你不給他攢點束侑？！”
宋有亮：“這也不是從這裏想辦法的！”
夫妻兩又開始大吵，說到激動的時候甚至摔盤子摔碗，宋甜甜在外面聽得不真切也懶得聽，忙完就去河邊洗衣服了。
她當然不知道，宋有亮今天的态度忽然轉變，是因為宋有亮進城去了她常擺攤的地方，因為這陣子宋甜甜在縣城的口碑很是不錯，好多人都記住了她，這兩天宋甜甜沒來，就圍着顧大娘在問。
宋有亮在旁邊默默聽着，這才知道宋甜甜每天有多辛苦，也不知道顧大娘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就将這女孩子是多麽的勤勞能幹誇上了天，同時也自然感嘆了一番她的辛苦，宋有亮聽了好一會兒，才默默回去了。
女兒要出嫁了，從此就是別家的人，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能為她做一點兒什麽了，所以宋有亮才回去做了這個決定。
劉氏今天自然是在家裏哭鬧了一晚上。
“我真的是命苦嘞……嫁到你們宋家吃不好的穿不暖，現在還要被人記恨……我真的是……不活了！我不想活了！”
宋甜甜回來時，她還在哭，這讓宋甜甜也吃了一驚，看來今天這架吵的，是比平常都還要厲害一些。
而當她知道他們吵架的原因之後，宋甜甜更是有些驚訝。
宋有亮單獨和宋甜甜說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話，但是這在宋甜甜看來都是無所謂了。
有些感情，已經在漫長的歲月裏面消磨殆盡，現在來談補償，又有什麽意義呢？
那天得知顧家給她送來了十兩聘銀時，她心裏也是有些煎熬的，但是昨天和顧堰見過之後，這份煎熬就完全沒有了。
十兩算什麽，要是她有機會，她一個月能賺二十兩，三十兩，四十兩甚至更多！
目光不能短淺，這也是這陣子她和顧堰擺攤，他教她最明顯的一個道理。
她會用行動證明，她宋甜甜不會比任何人差。
這天之後，宋家開始籌備嫁女的事情。
媒人很快登門，合八字，定婚期。
現在是四月，農村的婚期沒有那麽講究，媒人給了三個日期，分別是六月中，六月底，和七月中。
宋甜甜選了六月中那個。
她是一可4都不想在這個家裏多待了。
劉氏要一手操持她的嫁妝，自從那天宋有亮将她訓了一頓之後，劉氏也變得越發沉默了起來，在家裏的時候什麽也不說，好像這個家讓她受了太多委屈似的。
而越接近婚期，宋甜甜也沒法擺攤去了，這是最令她煎熬的。
好不容易盼啊盼啊，總算是盼到了六月。
初夏時節，山間郁郁蔥蔥。
在出嫁前一晚，宋甜甜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她好像和顧堰生活在別的世界，雖然那個世界她的日子也有點辛苦，但結局總歸都是好的。
正正映證了那句苦盡甘來，宋甜甜醒來之後，還惆悵了許久。
喜樂的聲音很快傳來，喜婆登門，将她從那個夢境裏面拉了出來，新娘梳妝打扮，披上蓋頭。
當宋甜甜穿好一身的嫁衣坐在床邊時，迎親的人來了。
“哎喲，這麽早就來了，這新郎官還真的是着急！”
的确，顧堰急死了。
算起來，兩人也有大半月沒見了，他差點兒都要偷摸來翻宋家的院牆，被顧老太給罵回去了！
現在的他，神采奕奕，精神飛揚，迫不及待地踏入了宋家的大門。
那些來堵路的，設關卡的，全都被顧堰輕輕松松解決，他撒錢大方，這些堵路的都是小孩，自然痛痛快快給讓了。
當顧堰看見床邊的宋甜甜時，開心地都快找不到北了。
他日思夜想的人兒，總算是在今天成為了他的新娘。
顧堰朝她伸手：“甜甜……”
宋甜甜在蓋頭下，微微勾唇，堅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周圍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在這聲聲祝福裏，宋甜甜坐上了花轎。
出嫁前，宋有亮心口漫上了一陣悔恨，女兒似乎與他生疏了，是他做錯了什麽嗎？
但是前妻走了，他是個男人，再娶再生、傳宗接代，家家戶戶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嗎？
宋有亮嘆息一聲，叮囑女婿：“對甜甜好一點，別辜負她……”
這話宋甜甜自然聽見，下一瞬，她就聽到顧堰道：“岳父放心，我一定會用餘生去守護甜甜。”
宋有亮感嘆地點了點頭。
“吉時已到——起轎——”
花轎随着吹吹打打的喜樂聲，離開了宋家村，往顧家村去了。
顧家村這邊，熱鬧比宋家村更甚！
從村口開始，熱鬧的歡呼和起哄聲就沒有聽過，宋甜甜坐在花轎裏面，十分吃驚。
這熱鬧一路維持到了顧家小院門口，噼裏啪啦，一陣鞭炮聲在門口炸開，比剛才宋家的聲音超出幾倍！宋甜甜在這樣的氣氛中下了花轎，然後牽着紅綢，一路走進了顧家村的小院子裏。
“新娘跨火盆！”
這一瞬間，宋甜甜有些恍惚，她好像回到了那個夢境裏，那個夢裏，她嫁到顧家的時候顧堰都不在，就在她有些恍惚時，她跨過火盆站穩的那瞬間，她被一只溫暖又寬闊的大手握住了。
心瞬間就落了地。
沒有，顧堰就在這，他就在自己的身邊。
兩人進了喜堂，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
“禮成——送入洞房——”
當聽到禮成二字後，宋甜甜忽然生出無盡的喜悅。
是喜悅，她真的嫁人了，嫁給了歡喜的人。
她被喜婆攙扶着進了洞房，接下來便是掀蓋頭，喝交杯酒。
當蓋頭被掀起來的那瞬間，宋甜甜垂下了眸，然後她便聽見周圍一片齊齊的吸氣聲。
新娘過于美好，這美好令在場的人都震驚了一瞬，而最呆的莫過于顧堰這個新郎官，足足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接下來要幹什麽。
惹得衆人哈哈大笑。
宋甜甜臉頰也緋紅，接下來在喜婆的指引下，喝了交杯酒，剪了一縷發，那捋烏發在甜甜的手中很快變成了一個靈巧的同心結，然後放在了小盒子裏。
在她做這一起的時候，顧堰一直熱切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件心上的寶貝。
宋甜甜被他這樣熱切的眼神看的又跌臉熱，不過好在，很快，顧堰就必須出門招待客人了，接下來的幾個時辰，都沒有新娘子什麽事了。
屋內的賓客也都走了，宋甜甜這才有時間去打量這間屬于她的婚房。
屋內是重新修整過的，看起來就很新，桌椅板凳全是加固過的木頭，在炕頭還有兩個實木的大櫃子，這是給新娘子的。
出嫁的時候，宋有亮的确給她置辦了一身不錯的嫁妝，但是這些對宋甜甜來說并不實用，更多則是圓了他這個父親的面子，但是這裏，顧堰為她考慮的明顯更加周到。
箱子、櫃子、洗漱臺，就連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梳妝鏡都有。
宋甜甜心口裹蜜。
她先把這身繁瑣的嫁衣和首飾去掉，換了一身簡單的家常紅綢子，她剛換完衣裳，門口就傳來了敲門聲，是顧老太。
“甜甜，我能進去嗎？”
宋甜甜連忙去開門，略帶羞澀的改了口：“娘……”
顧老太一聽這話，樂得嘴都合不攏了，連忙端着飯碗走了進來：“堰哥兒說你肯定沒吃東西，讓我給你送點飯來了！他那般兄弟夥有得鬧的，你先吃點兒墊墊！”
宋甜甜連忙接過：“謝謝您……”
“你這孩子，以後都是一家人了！這麽生分做什麽的！”
顧老太笑着将飯菜放下，宋甜甜心裏暖呼呼的。
她吃過飯之後，的确有些累了，今天早上卯時不到就被喜婆拉了起來，這會兒困意上湧。
她看了眼外面，确信顧堰一時半會兒不會結束，這才放心的躺下來歇息。
這張結實又寬闊的大土炕讓宋甜甜感到無比的安心，在宋家的時候，她的房間陰冷又潮濕，所以這一覺，她睡得格外的香甜。
只是她沒想到，再睜眼時，天已經黑了。
醒來的瞬間，宋甜甜還有些懵懂，沒搞清楚這是在哪裏，而當浴房那邊傳來水聲時，她猛地回過神坐了起來朝外看去！
院裏的人都散了，哪裏還有賓客的蹤影！
酒宴結束了！
她可真能睡！
宋甜甜趕忙下炕，慌慌張張地穿上鞋，可當她穿好之後，她又不知道該幹嘛了。
顧堰是在洗澡嗎？
應該是吧，洞房的緊張感讓她無以複加，就在她不知所措時，顧堰一身水汽，從浴房出來了。
當他看見宋甜甜醒後，咧開嘴笑：“睡醒了？”
宋甜甜尴尬極了：“嗯……不好意思，下午有點累，沒想到直接給睡過頭去了。”
顧堰擦了擦濕漉漉的發走了過來：“那有什麽，你今天受累了。”
宋甜甜抿唇，不說話了。
“餓嗎，要不要再吃點東西？”
睡了一下午，宋甜甜的确有點餓了，但是現在還有個更着急的事，她想去淨房……
她眼神朝後瞥了一眼，顧堰便明白了：“去吧，我收拾好了。”
宋甜甜臉頰通紅，不敢再耽誤。
等回來後，桌子上不知從哪裏變出來了一碗面，熱騰騰的，顧堰正在收拾櫃子，回頭：“快吃吧，一會兒涼了。”
他語氣無比自然，仿佛兩人是生活在一起多年的家人，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宋甜甜的尴尬，她也不矯情，直接走過去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顧堰還在收拾。
宋甜甜其實不知道他在收拾什麽，但是在她的印象裏，顧堰很忙，一刻不停。
他們當初擺攤的時候，雖然他不會做飯，但是也會到處找活，不是幫她打水燒水就是采買食材，再不濟就是修理加固那些桌椅板凳，反正絕不會閑下來休息休息。
宋甜甜着實佩服。
她不好意思慢慢吃，很快将這碗面吃完了。
“我吃完了……我去收拾。”
她正準備起身，顧堰忽然走了過來：“我來，你去洗漱。”
他大手接過，不由分說，宋甜甜在原地躊躇了一下，還是轉身先去洗漱了。
洗漱臺也是全新的，她帶過來的面盆等等尺寸剛剛好，帕子柔軟又幹淨，她梳洗之後回到了房內。
此時已經快亥時了，宋甜甜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她很緊張，這緊張自然逃不過顧堰的眼睛。
憑心而論，他也緊張，但是他還是努力安撫着她的情緒。
小姑娘臉皮薄，只能他主動。
他走到床邊，将甜甜擁入了懷中。
“龍鳳燭不能滅，別緊張。”
宋甜甜也不想緊張，她也想像他那麽雲淡風輕，但是她真的做不到啊。
她努力平複着，克制着，連牙關都在輕輕顫抖，不過很快，顧堰将她摟入懷中，溫熱的大掌一遍又一遍地慢慢安撫着，他的溫柔總算是撫平了懷中人的緊張，宋甜甜慢慢平複了下來。
顧堰低頭，深深地看着她，甜甜也總算睜開眼與他對視，四目相接的那一刻，顧堰總算是做了一直想做的那件事。
他低頭，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幹燥的唇瓣在那嬌嫩的花朵上碾壓，宋甜甜一開始又猛地縮了縮，但很快，又被顧堰的溫柔席卷。
夜色漫漫。
月色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