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闻裂帛之声
魔族入侵人界后,九宫殿掌教真人一剑撕裂西州版图,生生将西州大陆一分为二,剑痕西面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域,剑痕东面则是人魔混杂、魔修聚集的灰色地带。
从人界到魔域,要穿过海水倒灌形成的坟海。烬渊出世以来,不少魔修挤破头都想去投奔这位威名赫赫的魔尊,于是乎,东面坟海口岸的摆渡生意就成了香饽饽。但坟海中灵气魔气驳杂,气旋密集,巨浪滔天,风云莫测,必要有结实稳固的灵舰方可穿行,能盘踞在港口分得一杯羹的船老大,必定有看家本领。
船老大黑三伯来历不凡,听过与魔域某位魔将沾亲带故,已在港口纵横数十年,有了这一层关系,非但生意场上顺风顺水,还能打听到一些魔域秘辛。
“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那日老大醉得不省人事,亲口说漏的!”
“我滴个乖乖!这魔尊真要立后,那魔后还是个男子?”
“非但是个男子,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哥你可别吊着我了,快说到底是谁?”
“……”
在灵舰甲板上,一名头戴斗笠、黑布遮面、身材高大的男子凭栏而望。那两名切切查查的船工距他足有百丈远,但他灵力深厚,稍使御风之术,就能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没错,他就是九宫殿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范九!此时他的一身精纯灵气通过高阶匿息符的伪装,全数伪装成了浓郁的魔气,便于他潜入魔域,更好完成师门任务。
他看似正在看海发呆,实则警惕观察着船上的风吹草动,而两名船工的议论,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魔尊要立后?
娶谁?
只见那高瘦魔族弯下了腰,凑在那矮胖魔族耳边小声道:“此人非但有头有脸,还是个千年难遇的绝色美人,只可惜没多少人见过他的真容?”
“你方才说人?陛下要娶一个人族?”
“嘿嘿!我也没想到……”
这一边,范九的脸色沉了下去,眉头也紧紧蹙起。
人族委身于魔族,这在正统出身的名门正派眼中,就是罔顾人伦、大逆不道之事!
然而,那船工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无比震惊,险些一掌捏碎扶手。
“此人呐,正是一百年前,失踪在青阳灵境的登仙阁天字阁,望舒君!”
怎么可能?!
对于望舒君当年的倚重栽培,范九永生难忘。可以说,如果没有望舒君,范九将致死困与畎田之中,百年之后化为一抔黄土,终生不得入仙道。自望舒君失踪后,范九离开了登仙阁,却阴差阳错被九宫殿掌教收为关门弟子,百年间从未放弃寻找望舒君的踪迹。
却没有想到,再听闻伊人名号,却是在这种情境下。
定是那魔尊强取豪夺,望舒君怎可受如此屈辱?!
若是不能救恩公脱离魔窟,他范九誓不为人!
……
“再给我送上一百匹绢,一百匹纱,现在就要!”
唐朗月躺在红绸大床上,周身被破破烂烂堆成小山似的布条包围。他埋在布料山中,长发披散成一片,衣服也不好好穿,领口扯得老大。服侍他的几个魔族女子不敢抬头,似乎窥见那一抹白,就要烧了眼。
“娘娘,宫中的绫罗就这么些……都要给你撕完了。”
魔尊早有吩咐,满足唐朗月的所有需求,可没有想到,唐朗月竟是要撕绫罗绸缎玩,说什么裂帛之声分外悦耳,将魔宫中能撕的布匹撕了个遍!
“没有,那就再去卖啊?烬渊不是有的是钱?”
嘶啦——
只听一道清脆的裂帛响起,唐朗月抓起手边的绢纱一扯。
侍女要哭了,“娘娘……你再撕下去,为您缝制喜服的料子就不够用了!”
唐朗月龇起白牙,笑得更欢了,“这话我爱听,你要不叫我娘娘就更中听了。”
烬渊命令魔宫中人都称他为娘娘,侍女不敢违抗唐朗月的命令,却更不敢违抗烬渊的命令。
“娘娘,求你……”
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祖宗!
侍女欲哭无泪,却在此时,一道声音远远地从门外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比起面对下属的威严,这道声音里多了几分宠溺,除却魔尊烬渊,还能是谁?
“既然你们娘娘要绸缎,那就给他弄过来,看我魔宫中的窗纱帷幔可不全都是?若是还不满意,那看看我身上这件?”
烬渊推门而入,随手将自己身披的玄色外袍脱下,扔给唐朗月。
唐朗月被宽大的袍子盖了满头,还未将袍子扯下,烬渊就坐到了自己身边。
“撕这个,看看顺不顺手?”
唐朗月从兜头的袍子地下钻出来,正见烬渊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让我撕的……”
又是一道裂帛声响起,这件精工细作的玄色大袍就惨唐朗月毒手。
但没过多久,那袍子中的丝线竟有生命一般自动缝合了裂口,光洁如初不见一丝裂痕。
“可还顺手?这袍子归你了。”
拿法衣给自己玩,烬渊还真是出手阔绰。
百般折腾竟被烬渊一招制住,唐朗月噎了一口气,横竖吐出不来,气鼓鼓地瞪着他,“好好好,那我不听裂帛了,你去给我找夜明珠,我摔珠子玩!”
“我魔域物产贫瘠,此等稀罕之物全靠外界运输。如果夫人喜欢,我即刻召集魔将,去人界抢上几车。”
“……”唐朗月无言凝噎,“那还是免了。”
烬渊将唐朗月乌黑的长发卷在指尖,那头发又滑又顺,缎子似地怎么也缠不弯,反而抓不住似的直往下滑。
“三日后,你我大婚,夫人可还有什么愿望未达成?”
“我离开门派已久,百年不见却又一声不响背着师友成了亲,实在不妥。我们人族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不合规矩。”
烬渊凑上去,将唐朗月逼退至床角,再往后退就要摔下床去,“待成亲之后,魔族大君挥师东去,正好路过登仙阁,你的师友必定同意你我婚事。”
“嘶……”
好含蓄的威胁!唐朗月倒吸一口凉气。
猝不及防,烬渊一吻唐朗月的唇角,而后又飞速退开。
若不是酥麻电流蹿过,唐朗月甚至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他一慌神,差点掉下床去,却被烬渊托着腰兜住。
烬渊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唇瓣,意犹未尽,似在回味,他低低道:“知道魔后害羞,我给你时间。待成亲之后,万不可如这般疏远了。”
直到烬渊离开,唐朗月还维持这这个别扭的姿势僵硬不动。
【009,快出来!你不说这是BOSS吗?BOSS都这样的?!】
还能调戏起修复师了?!
若是世界BUG这类他还能用美人计稍作勾引,但这可是这个世界的正统BOSS,他完全不敢动好不好!万一因为他的一个小举动歪曲世界线,那他就成为千古罪人了。
【emm……其实系统这边也很疑惑。】
【原世界线的BOSS是这样的?】
【不,烬渊的人设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他道目前的举动都不太符合人设。】
【只是不太符合?是太不符合了吧!】
009沉默了一下,道:【莫非宿主怀疑……】
【没错,我就是怀疑。】
【其实系统这边也有猜测,需要调用资源查询一下,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好,尽快。】
这三天,唐朗月等得煎熬。
魔宫水泄不通,唐朗月试探了几次后,深刻意识到,若无外力援助,他必定逃不出去。
但魔宫之内的任何地方,他通行无阻,这是烬渊给他的特权。
花园中有千鲤池,只是池中的鲤鱼并非普通鲤鱼,而是妖兽。唐朗月第一次站在池边,池中的鲤鱼嗅到了他一身诱人的灵气,竟跳出水面,妄图将他拖下去分食,被心情欠佳的唐朗月锤了一头包。
第二次、第三次……
鲤鱼一看见唐朗月在岸边的身影,就开始瑟瑟发抖,藏在水底一动不敢动。偶有宫女路过,也疑惑,“这池中的鲤鱼呢?平日里都凶得很!”
唐朗月蹲在池边,用路上随手折下得桂花枝搅动水面。
“听说你们都是烬渊一手喂肥的,怪不得仗势欺人。”
……
“我可是你们未来魔后,放尊重点!”
鲤鱼:到底是谁仗势欺人!
唐朗月逗弄鲤鱼好一会儿,终于看乏了,才对着水面说:“偷偷告诉你们,这亲我是成不了了,你们魔尊怕是要失望。”
鲤鱼:我一定要向魔尊告状!
这几日,唐朗月状似无意间,将他与魔尊即将大婚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魔域闭塞,人界难以窥探,若是按正常的消息传播速度,恐怕他与烬渊成亲后十天半个月,人界才能知道这件事。唐朗月所作的,不过是上下打点,加速了这个过程。
其实,他只需要一个人知道这个消息——
楚荆河!
这一次,他可是将宝全都压在这位哑剑仙身上了。
但令他意外的是,第一个找到他的人,并非楚荆河。
他从千鲤池离去,却在宫殿转角被人扯住手腕,拉进角落中。
唐朗月镇定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待此人扯下宫人的伪装,露出真容后,唐朗月有些惊讶。
范九终于窥得唐朗月真容,看得愣了好一会儿,激动震撼之中迟迟想起正事,方才勉强颤声道:“望舒君,我可算找到你了!”
“范九?!”
“正是我。”
今时不同往日,范九此时已从当年那个刚入门的无知莽夫,变为了名扬五洲的化神修士,唐朗月不免生出感慨。
有种吾家有儿终长成的欣慰。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唐朗月没有忘记百年前他去青阳灵境的真正目的,反手掏出神农鼎交给范九。
“你现在是剑修?”
范九乍一看到如此神器,惊讶地说不出话,又被唐朗月随手塞来,茫然而震惊,愣了好一会儿发出疑问:“你……你这是?”
不用范九说,唐朗月已经看出他是剑修了。
但那可不行,世界线要他做个药修。
“我觉得你在药之一道上更有天赋,此物与我无用,就送给你了。”
百年未见,自己潜入魔窟,本意是救出恩公,却又平白受人惠赠,范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当年去青阳灵境……就是为了送我这个?”
唐朗月点了点头。
顿时,范九眼眶一热,心中喟然,竟是险些落泪,嗫嚅道:“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偏不信……”
望舒君对他恩重如山,为此般情谊,哪怕再修一门药道,又算得了什么呢?
唐朗月忙安慰,“我这不全须全尾地站着吗?当年就是发生了一些意外,耽搁了些。”
“我此次来,就是为了救你。”
唐朗月有些惊讶,“救我?”
“没错,我早已耳闻,魔尊烬渊荒淫无度、无恶不作,贪恋你的美色,竟将你囚禁于魔宫中,我定要救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