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夜

    假期正式开始,学院中的学生在第一天已经走了大半,唐朗月也已经收拾行囊,准备回家筹集学费。

    神学院的学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一般只有贵族或是富商有意愿将孩子送去攻读。毕业之后无论是继续攻读神学还是专修法学或商学,都能拥有不错的前途。但对于埃斯特劳斯这种没落的家族而言,就有些捉襟见肘。

    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消散,马车就已经碾着青石板路停在了学院门口,埃斯特劳斯子爵委托好友杰罗姆接长子回家。

    唐朗月只收拾了一件大衣、几件羊绒衫和长裤,提着皮箱轻装简行登上了马车。

    马蹄铁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响声,街上没有什么人,寒冷的雾气无孔不入地钻进往袖子和裤腿里钻,唐朗月将自己塞进马车的角落,试图凭借将自己缩成一团抵御寒冷,但还是忍不住牙齿打颤。

    虽然只在这个世界度过了短短几天,他已经开始怀念神学院中暖烘烘的壁炉和苏珊大婶的牛肉饼。原身的记忆告诉他,神学院虽然规矩严格,但是吃穿住行都比在家里来得好。

    杰罗姆开始向唐朗月询问他的学业近况,又隐约透露了一些他家里的情况。

    自从境遇大不如前后,埃斯特劳斯子爵一家就搬到乡下隐居,只有在每年的社交季会搬来首都的朋友家借助。

    而今年秋天,埃斯特劳斯的长女珍妮,也就是唐朗月这具身体的姐姐在宴会上大放异彩,吸引了无数青年才俊的目光,埃斯特劳斯子爵有意在这群贵族青年中挑选一位金龟婿,通过联姻改变家族的窘境。

    为了女儿不至于在一群名门闺女之中露怯,前期投入是必不可少的,这一个季度仅仅是为珍妮定做衣裙,购买首饰香粉,就花去了一大笔费用,甚至已经向周边的朋友借遍了钱。

    听闻这些话,唐朗月算是明白了,家里已经入不敷出,无力承担自己的学费。

    “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寒冷的感觉了。”

    唐朗月浑身一个机灵,身体被共享的感觉在他灵魂深处瘙痒。这种语音不必经过他的耳朵直达大脑皮层的沟通模式与他日常间和009的沟通十分相似,但从声音语气就能很容易地分辨出,正在和他说话的人是光明神。

    “如果您嫌弃这辆四壁漏风的马车,不妨先借我些银币,我马上给你弄来一辆四匹马拉的豪华马车。”

    光明神语气淡漠,“教典中写,今生的苦修是为来世的幸福。”

    “是……吗?”

    光明神的语气倨傲,言语中带了些嘲弄,“看来你对我也没有多么虔诚,就连教典也没有仔细看过。”

    “好好好,我现在就下车走回去行了吧!只是要劳烦您在我身体里受累。”

    唐朗月作势起身,甚至吆喝前面的马夫勒住马,引得杰罗姆奇怪地看向他。

    光明神被噎了一下,“……那倒也不必。”

    马车行驶了将近四个小时,唐朗月在颠簸中昏昏欲睡。到达目的地后杰罗姆叫醒了他,唐朗月方才提着皮箱下车。

    村庄傍着一条宽阔的河流,日常的饮用水都来自河中,此时水面上结了一层坚冰,芦苇荡上漂着一层稀薄的雾气。

    唐朗月依照脑海中的地图找到了自己“家”的方向,很快就看到了站在青灰色院墙边迎接自己的女仆萝丝。

    “沐恩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唐朗月敏感地发现萝丝的眼眶微红,见到自己后才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而她的身后,也并没有姐姐和父母的身影。

    萝丝将他引入房内,为他端上热气腾腾的茶水,房屋除了她,再没有其余的人。

    “父亲和母亲呢,珍妮又去哪里了?”

    萝丝面露迟疑,勉强回答道:“小姐和老爷夫人产生争执,搬去朋友家住了。”

    也许是因为婚事,珍妮不满意父母为她挑选的夫婿。

    “为什么只有你在家里?”

    萝丝低下头,拘谨地说:“老爷和夫人去教会帮忙,让我来迎接少爷回家,说有什么事等他们回来之后再说。”

    埃斯特劳斯子爵夫妇是忠实的光明神信徒,甚至花大价钱将儿子送去神学院苦修。临近新年,教会中要办一些活动,会员们总是十分忙碌。

    唐朗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四顾打量着。

    从走近这个村子开始,他就感到异样。

    对于一个年轻人而言,房间的布置未免有些死气沉沉,厚重的灰色窗帘遮住了从外界透过来的光,花纹暗沉的木质书桌上陈列着几艘积灰的船模。

    【宿主,这里有外神的存在,气息十分浓厚,完全隐藏不住。】

    009刚说完这句话,唐朗月就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轻盈感。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瞬间变了个模样,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奇怪的阴影,像是有无数小虫子在他眼前爬动,甚至从他的眼睛钻进脑仁,泛起一股令人牙酸的痒意。脚下的地板都变得软趴趴的,全然失去了木头的质感,唐朗月的双脚几乎要陷落下去。

    这间房间正在经历一个熵增的过程,所有的一切都正在变得混乱和无序。

    【精神力数值下跌,宿主请注意!】

    光明神也注意到了唐朗月无法抵御这种精神影响,直接封闭了唐朗月的观察力,让他的视野恢复正常。

    但唐朗月已经看到了足够多的东西。

    他揉了揉太阳穴,走向衣柜,双脚撑着地,跨步向前后腿用力,借着自己全身的力气将衣柜往前推,伴随着一道刺耳的地板摩擦声,衣柜下的地板得以重见天日。

    这一小片区域的木色较新,没有经过经年累月泥灰尘土的浸染。唐朗月对着一小块区域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崆崆声。

    可以确定,下面是空的。

    唐朗月拿起靠在墙边的壁炉钩子,撬开了夹层。

    一尊墨绿色石雕出现在他面前。

    石雕长着有一颗长着无数储蓄的章鱼脑袋,覆满鳞甲的胶状躯体和一对翅膀。它双腿反曲蹲踞在矩形石台上方,透露着诡异而不详的气息。

    唐朗月皱起眉。

    从他发现这尊雕像开始,他便感到了一种注视,一种难以言明的力量对他产生了影响。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征兆。

    就在此时,一条裹在白袍中的手臂从唐朗月身后伸出,抓住了石雕。

    骨节分明的手和深绿色的石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修长的十指用力,石雕即刻化为齑粉,散落一地。

    一切不详就此消弭。

    光明神不知何时显出真身,长长的金发落在唐朗月颈侧,泛起一片微凉。圣光顿使满室生辉,唐朗月感觉这个昏暗逼仄的房间都上了档次。

    差点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金光闪闪的驱邪神器。

    解决完雕像后,光明神缓缓收回手。他在顷刻间失去了五感,眼前一片黑暗,耳畔失去声音,空气中的温度、湿度,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迷失了。但他虚无中生活太久,甚至形成习惯,面容淡漠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多亏了有您在。”

    一道酥润的声音震动着他的耳膜。

    从一片空茫茫中,光明神捕捉到青年姣好的面容,他的视线逐渐聚拢,眼神有了焦距。

    那颗冰冻的心竟然如古树抽芽,生出了一丝隐秘的喜悦。

    但他仍压下了心中那一丝陌生的情绪,提醒道:“这是标记。”

    他已经被祂盯上了。

    唐朗月小心地将一切恢复原状,紧接着走到了书桌前的,拿起了一只装在瓶中的瓶中船。瓶中的三桅帆船张着赭色的帆,造型精致古朴。技艺精湛的手工匠人需要用镊子从一指宽的瓶口探入,将小巧的零件一点点拼接起来,耗费极大的内心才能组装成这样一个工艺品。但因放置许久,瓶身上已经落了灰尘。

    记忆中,这是他的姐姐送给他的礼物。

    瓶身上残留着一个掌印,指节纤细,看上去是一名女子留下。

    唐朗月的表情变得凝重。

    他打开瓶塞,很快就发现了藏在瓶中船中的东西。瓶子微微倾倒,藏在瓶口的纸条就掉了下来。

    展开纸条,只见上面用黑色墨水书写着一行潦草的字迹。

    【你能看到这张纸条,一定,一定要马上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

    纸条显然是在匆忙中留下,光是看着凌乱的字迹和混乱的语法,唐朗月都能感受到书写者当时的惶恐不安。

    若是没有猜错,留下这张纸条的人是他的姐姐珍妮。

    唐朗月默默地将纸条团成小团,扔进壁炉。

    希望这姑娘已经及时逃离,不要白白搭上性命。姐姐的身份让他联想到唐一旭,他不希望珍妮遭遇不测。

    危机早已在暗中蛰伏,无数细节暗示着这片土地的诡异和不详,每多呆一分钟,危险就向他逼近一步。

    但事实上,唐朗月非常淡定,甚至有些愉悦,“懒得乱跑了,今晚就在这里睡。”

    探索任务最怕的就是两眼一抹黑,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乱找,不担心麻烦送上门,就担心狗都不理睬你!

    不过七点,天色就暗沉下去。乡间没有的灯火,只有无边无垠的黑暗和死寂将人围拢。

    唐朗月早早和衣而卧,熄灭了床头灯。

    最后的一豆灯光隐没,他才发现这黑暗浓重得让人心慌。

    唐朗月今晚本不打算入睡,但渐渐的,他感到自己的眼皮不受控制地粘在一起,身体仿佛被浸泡在温水中,骨头都泡得酥软。他感觉自己耳边传来一种单调的,类似于棍子搅拌蜂蜜的声音,催眠一般单调重复着,让他的精神几乎麻木,意识也趋于模糊,直到声音一点点远去。

    一点点远去……

    雾气如牛奶般浓稠,一人高的芦苇被淹没的只剩下了冒头的尖尖,干瘪枯燥,被寒风汲走了最后一丝生命力。

    一盏马灯在浓雾中亮起,那一点昏黄的光源如鬼火一般漂浮着。

    走近看去,才发现那是一队人,他们浑身都裹在黑袍中,为首的人提着一盏马灯引路,踩着被冻实的冰面走向芦苇荡深处。

    他们的目的地在河中央,那里早已聚拢了一群同样将自己包裹在黑袍子中的人,如同一群呆立在冰面上的乌鸦。

    黑袍人围成环状,环绕的冰面上用一种暗红色的颜料图画了一种被赋予了特殊含义的符号,像是某种法阵,那些诡异的图形让人感到荒诞而难以理解。

    而在法阵中央,是一个用人力凿开的巨大冰窟窿,上面漂浮着一只木船,床上则摆放了一口同体漆黑的棺材。

    棺材四角已被钉死,棺内的人再无逃生的可能。

    为首的黑袍人走了出来,将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摊开在冰面上。书页呈现一种灰败的暗黄色,纹理非常特别,既不像羊皮也不像牛皮,其中的毛孔纤毫毕现——这竟然是一本人皮书!

    黑袍人借着马灯的光亮看清书上的字。紧接着,一连串古怪模糊的声调从他喉咙里发出。

    他身后的人也相继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声。

    不知过了多久,念诵声停止,四周归于寂静。

    无事发生。

    有人忍不住发出质疑,“怎么回事?难道献祭没有成功。”

    “不可能,这次的祭品是最好的。”

    “子爵先生,莫非你对我们有所欺瞒?”

    一个诚惶诚恐的声音急忙回答:“绝对没有,请您相信我,我也是受害者,甚至为此不惜送上了我的亲生儿子。”

    “可是以前的祭品都会被直接拖走,这次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四周寂静了一瞬,有人小声问道:

    “难不成……祂,祂已经走了?”

    ……

    此人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破裂声响起,坚硬的冰面瞬间被一股恐怖的力量击碎,一根巨大的触手破冰而出,破空挥向众人。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死寂的夜。

    足有半人粗的触手穿胸而过,刚才说话的人惊恐地瞪大眼球,只听血水如开闸一般从自己的身体里淅淅沥沥倾泻,脖颈一歪就断了生机。

    “啊啊啊!!!”目睹同伴可怖死状的人发疯一般尖叫。

    黑袍人们惊慌地逃窜,有人甚至慌不择路一脚踩空,掉到了被触手击碎的冰窟窿里,四肢在几秒内抽筋麻痹,来不及挣扎就沉入水底,惊恐不甘也眼神也永远冻结在脸上。

    “到底是谁触怒了古神!”

    领头人愤怒对着逃窜的人群狂怒。

    “停下!都给我停下!我们必须安抚祂!”

    可早已无人理会他的指令,求生的渴望压灭了所有的理智。

    一根一人粗的触手横扫冰面,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破碎声响起,几个倒霉的家伙像被卷入绞肉机里,瞬间变成了一滩肉泥。

    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冰面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有的色泽,在惨淡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近黑近紫的颜色。

    突然,一声巨大的悲鸣响彻夜空。

    那并非人类声带所能发出的声音。

    恐怖、震撼、绝望,几乎能在瞬间摧毁人类的精神。

    奇怪的是,古神对冰面的袭击陡然停止,无数根巨大的触手在夜空中狂乱挥舞,飞溅起一块块碎冰,疯狂搅动着整个河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不知多久,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直接归于寂静。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藏在芦苇丛中侥幸存活的黑袍人颤颤巍巍地走出。

    河面平静如死水。

    所有幸存者都无比震惊地瞪大眼睛,抖如筛糠,无力跪倒在冰面上。

    只见几根巨大的触手浮出水面,其上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那个刚才还如绞肉机般收割者黑袍人生命的诡异古神,令整个村庄永无宁日的恐怖存在,居然就这样……

    死了?!

    有人匍匐在冰面上,嚎啕大哭。

    埃斯特劳斯子爵作为少数的幸存者,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踉踉跄跄走向原本停泊着祭品的方向。

    小船早就被掀翻,棺材也了无踪影。

    水面在月光下微微发亮,一片平静。

    尸横遍野,在死亡的加持下,夜比之前死寂了千百倍。

    在这种情况下,一道破水声就无比清晰。

    埃斯特劳斯子爵瞳仁颤抖,跌坐在地。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扒住冰面,五指用力,骨节凸起,皮下的青色血管在月光下无比清晰。

    青年双臂撑着冰面,猛地用力,从冰水中爬上冰面。他抬起头,脸色惨白,双唇被冻得青紫,周围汇聚了一滩水迹,稀释了粘稠的血液。

    长发凌乱披散,鸦黑色衬着雪白,有如鬼魅临世。

    “你,你还活着……”

    青年步履从容地走向艾斯特劳斯子爵,眸子寒如万年冰川。

    他的嗓音沉稳冰冷,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你也许还不知道,他既然做了我的信徒,就只能当我的祭品。”

    “嗬……嗬,你,你不是沐恩,你是……”

    “背信弃义,杀戮无辜,戕害亲子。”光明神缓缓伸手,指向埃斯特劳斯子爵,“神不会饶恕你。”

    “嗬……你……您,您是……”

    唐朗月的眼球颤动一下,意识刚刚回笼,就看见了面前涕泗横流的埃斯特劳斯子爵。

    而他的身后,一道身形逐渐显现,金色的光芒刺破了浓稠的黑夜。神圣、威严、象征着无限的权威与力量,那位神明站在一身血污的青年人身后,双手环横在他胸前,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他圈在自己的领域之中。

    埃斯特劳斯子爵的双唇嗫嚅,瞳仁震颤,无比震惊地看向唐朗月的身后,喉咙中发出了不知是恸哭还是嗔笑的古怪声音。

    他的罪恶被赤裸裸地摆在真神面前,在光明神的审判下,一切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埃斯特劳斯子爵绝望地闭上眼。

    “等等!”

    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插入。

    唐朗月抓住了光明神的手。

    光明神面色不虞地看着他,双唇紧紧抿在一起。

    唐朗月摇了摇头,“死的人太多了,你也不应该沾上鲜血。”

    光明神一怔,神色复杂地看了唐朗月一眼,终究是收回了手。

    唐朗月向埃斯特劳斯子爵走去,“珍妮在哪里,你们到底献祭了多少人,你背叛了光明神是吗?”

    埃斯特劳斯子爵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面对唐朗月的逼近,他双手双脚同时用力,狼狈地向后退去,右手无措地摸索,不小心碰到了子爵夫人的残肢。

    他崩溃地大叫,“这不是我的错,都怪那本书!还有那个黑巫师……是他逼我这么做的!珍妮不听我的话,早就逃跑了,你也没有死,我没有错!没有背叛神!”

    他时而态度癫狂强硬,时而痛哭流涕祈求神的原谅,最终竟疯疯癫癫地站起身,跑进在了疯长的芦苇丛中,再也不见踪影。

    而周围的幸存者也都目光呆滞,精神上遭到了无法恢复的重创。

    唐朗月叹了一口气,余光发现了躺在冰面上的人皮书。

    书页被鲜血浸透,触手一片黏腻。

    唐朗月强忍着恶心将书捡起,却遭到了光明神的阻止。

    “扔掉它!”

    唐朗月这次却并没有听他的话。

    【系统检测到这本书中的内容与这个世界的本源有巨大关联,请宿主妥善保管。】

    唐朗月继续伸手,却再即将触碰到那本书时,书页上出现了一团火焰,险些烧到唐朗月的手。

    整本人皮书顷刻成为了一团灰烬。

    唐朗月总是挂着浅笑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明显的怒色。

    他无视神威,语气冰冷,“你妨碍到我做任务了。”

    一个凡人的控诉无需在意,可不只为何,光明神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细绳勒紧,被沉重的铁块坠着。

    他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件糟糕的事。

    尽管那在他看来是正确的。

    回程的路上,唐朗月一边被冻得瑟瑟发抖,一面狠狠擦着自己双手和脸上的血污,将所有的不悦都显露在脸上,完全无视了跟在不远处的光明神。

    光明神的视线中只有青年的身影,他无法感知周围的温度,但能察觉到青年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一定很冷……

    自己借用他的躯壳时,不小心把这么漂亮的身体弄脏了……

    自己甚至不小心放火烧到了他……

    越想越是愧疚,光明神小心翼翼地接近,试图为青年输送一些温暖。

    却被唐朗月不留情面地甩开。

    “你烧了那本书。”

    心焦、气急,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光明神急于挽回自己的过错,脱口而出,“这次是我不对,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我一定会帮你实现。”

    唐朗月终于站住脚。

    在光明神看不见的阴影处,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任何要求?”

    此时,009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人皮书电子版复制完毕,现已导入资料库。】

    没错,唐朗月骗了光明神。

    对于唐朗月即将要提的要求,009不忘建言献策。

    【你可以让他点石成金给你交学费继续任务,或者干脆让他杀到域外和外神决一死战……】

    唐朗月看着光明神英俊的面容,灿金的双眸。威严而高不可攀的气度让他凛然不可侵。

    第一世界的贺时崇同样顶着这张脸,却能呈现截然不同的反差。

    一个邪肆,一个持重。

    他眸中闪过一丝戏谑。

    这可是一位真正的神明。

    既然已经欺骗了光明神,他不介意再得寸进尺。

    唐朗月说:“我要你的一个吻,一个情人之间的吻。”

    009的声音戛然而止。

    光明神的微微瞠目,喉结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