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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02
    他自稱是她的兄長,在宮外求見,請侍衛将他帶入宮中。
    齊王詢問:“姝兒,這是你阿兄嗎?”
    她久久凝望着她,隔着重重歲月,他的目光再一次抵達她的眼中,她的心靈震顫,輕點了點頭:“是他,是我的阿兄。”
    宴席之後,她與阿兄到側殿交談,她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開口,到最後也只說出口一句,“好久不見,阿兄。”
    “是,我與妹妹許久未見。妹妹還和從前一般,好似不曾變過。”
    怎麽會沒有變過呢?
    經年累月,物是人非,她手上沾滿髒污與鮮血,再也不是在他呵護下那個無憂無慮長大的純真少女。
    她顫抖地擡起手,将衣袍扯開,将肩頸裸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可阿兄,我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我,這個烙在我身上的字,已經跟了我數年,這些年來我做了許多不得已的事……”
    在她脖頸上赫然烙着一個“奴”字。
    她成為齊王的妃嫔後,想盡辦法除去這一痕跡,可這個字仿佛釘入她的骨血之中,在她每一日清晨穿衣,每一日夜晚寬衣解帶時,一遍遍提醒着她,她仍是齊宮的奴。
    她不知如何面對阿兄,她成了這副樣子,阿兄還會像以前那樣包容她,毫無保留地疼惜她嗎?
    他的指尖撫過那個“奴”字,慢慢觸上她的脖頸,最後掌心輕貼上她的臉頰。
    “我在來前,聽說了你在齊宮的種種,你不必為此而自責,因為阿姝,我與你一樣。”
    她順着他的手,目光下俯,落在他脖頸上,那裏隐隐約約烙着一個“囚”字。
    左家被抄家後,阖族男丁都流放北疆,他一個罪臣要如何才能離開那裏?只怕也是困辱受盡,費盡許多努力,才來到齊宮。
    她望着他含笑溫柔的眸子,不敢去想他受了多少苦難。
    那一夜,他們秉燭夜談。
    他說此行來,一是為了見她,二是為了幫祁宴。這個名字,她自然聽說過,對于阿兄提出勸說齊王出兵助祁宴的事,她毫不猶豫地應下。
    幫祁宴便是幫她。唯一擺在她面前能離開齊宮的辦法,便是殺了齊王。
    齊王姜玘此人荒淫暴虐,又偏愛揮霍無度,阿兄一來便幫姜玘解決了心頭大患,壓下朝中大臣們的反對之聲。
    阿兄勸齊王罷免那些朝中老臣時,是她幫忙吹枕邊風;阿兄投齊王所好大修宮殿時,是她提議建造一座天下從未有過的極致奢靡宮殿,以揚齊國的國威;阿兄潛入齊王內寝,竊取齊國軍務文書時,是她幫忙遮掩望風……
    阿兄被授予了官職,權勢地位水漲船高,那些被罷免的齊國的舊臣,越是上書指責阿兄佞臣誤國,姜玘對他越是委以重任。
    而她也更愛陪在阿兄身邊。
    在阿兄幫姜玘批閱奏折時,她就在一旁安靜地練字。
    她為奴數年未曾翻閱過書文,已經将阿兄教的種種抛在了腦後,有些字已經認不得,更別提提筆寫字。阿兄批奏折時也會提點她,有時更會像少時那樣,從後抱住她,握着她的手練字。
    他身上的氣息,是與姜玘身上濃烈的龍涎香截然不同的水沉香,溫盈而淡雅,很是好聞。
    他說話時,聲音溫柔,溫和氣息灑在她脖頸上,她身子微微往後,更貼他的胸膛,而他也未曾将她松開。
    也是在這時,姜玘推門而入。
    姜玘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她害怕叫姜玘發現什麽,下意識要擱下筆起身,卻被阿兄一把把住腰身,按住不許動。
    阿兄笑着對姜玘說,剛剛在教她習字,她朝姜玘一笑,手心涼得沁出冷汗,與姜玘相處多年,自然了解姜玘喜怒無常脾性,一點不合他心意的事,他便會暴怒。
    然姜玘到底沒發覺什麽,只說他們兄妹當真感情極好,多年未見還這般要好。
    她心中松一口氣,她近來與阿兄待在一起的時間比陪着姜玘還長,她也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過了明顯些,或許當收斂一點。
    她上前抱住齊王的胳膊,與他往外走去,在跨出門檻時,回頭看了阿兄一眼。
    他面色沉靜,端坐在案幾後,那雙漆黑的眼眸緩緩擡起。
    也是當夜,暴雨夜,她照例是要去見姜玘,對鏡梳妝時,身後傳來腳步聲,阿兄不知何時來到她的寝宮,從昏暗處走出。
    鏡中倒映出她與他的面容,阿兄的手搭上她的肩膀。
    “要去嗎?”他的聲音低沉。
    她身子一僵,戴耳珰的手頓住,“啪嗒”一聲,耳珰從指尖滑下,被他伸出的手接住。
    門外傳來催促聲,齊王派人來催了。
    “今日在書房中,我看到你格外害怕齊王,他私下到底是如何待你的?”
    她不敢回答,與他在鏡中對望,那雙眼睛幽暗如同深海,暗處藏着洶湧波濤。
    他的指尖游走上她的肩膀,将她的衣襟慢慢解開,她來不及遮掩,那些青斑便顯露在他眼前。
    她閉上眼睛,感覺他指尖略僵,随後覆上那傷口。
    她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看到鏡中他眼簾低垂,投下一片晦暗的陰影。
    他道:“你若是不願去,那我便将那些宮人打發走。”
    齊王召見她,她怎能不去?可那一刻她好似定住了一般,眼睜睜他去吩咐貼身宮女。
    來接她的宮人被他以樂夫人身子不适的理由給打發走了。偌大的大殿只剩下她和他。
    他坐在黑暗中,一半面容藏匿在陰影裏,話音溫柔,卻一點點逼問她,齊王私下是如何對待她的。
    她如實訴說。他在聽完她的話語後,道了一句:“哥哥知道了。”
    話音雖輕,但她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緊。因同樣的語氣,在少時她搬入他院子後仍被家中同輩欺辱時,也曾從阿兄口中聽過。
    夜雨滂沱,更漏滴答。
    他在她沐浴完後,陪她說了許久的話,為她掖好被角,起身欲離開。
    她卻忽然從被下伸出手,一把将他拉住。
    他回過頭來:“怎麽了?”
    蠟燭昏黃,她卧在他投下的陰影中,看着他輕聲道:“阿兄可知,這些年來我都睡不好,需靠寧神香才能入睡,唯有今夜阿兄陪在我身邊,才沒有那般難受。”
    她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拽回榻上。
    暗夜中,她聽到了自己胸膛中回蕩急促的心跳,道:“阿兄能不能留下來陪我?”
    少時夜裏她害怕雷聲,也曾抱着枕頭敲響他的門,問能不能陪自己一起睡。可如今這麽多年過去,她與他都已長大,有些事已經不适合再做,但她還是開口問了。
    他輕柔的目光俯下來,在這場無聲的拉鋸,她心跳如鼓,再次伸手扯了他的衣袖。
    他在她身邊卧下,她立刻便抱住他,蜷縮在他懷抱中。
    他無須再做什麽,陪在她身邊,那便夠了。
    雨夜潮濕,寒氣襲人,而他們互相依偎。
    而很快,她便明白他口中所說,“哥哥知道了”,代表着什麽。
    不久祁宴假死,四國舉辦會盟,姜玘回來後不久,阿兄給姜玘下了一味毒藥,那藥于常人而言并無什麽毒性,然而姜玘患有頭風之症,被藥物刺激後便更覺頭痛欲裂,整個人神志不清。
    那一日他發病,阿兄立在他的榻前,看着榻上之人痛不欲生地嘶吼,姜玘朝着阿兄伸手,讓他找醫工,阿兄說是去找,卻在回頭看到她時,目光微微定住。
    在會盟路上,她曾經解下衣袍,袒露在阿兄面前,給他看身上的傷勢。
    他們之間,有什麽東西慢慢變了。
    其實早就變了,她從少時便喜歡他,是他陪她度過艱難歲月,而今重逢,那些情愫便野蠻生長,再也無法壓抑。
    殿內的宮人都被屏退了下去,他走上前來,将她抵在屏風上重重親吻起來。
    原來,他也早就喜歡她。
    他們背着齊王亂政,在宮中勾結。
    在書房裏、在假山中、在她的寝宮……他們越發的肆無忌憚。
    朝中的人都被換成了阿兄的手下,在他的助力下,齊國出兵助祁宴讨伐僞晉,不久她也有了身孕。
    等到前線終于傳來祁宴兵勝的消息,她也終于等到毒殺姜玘的時機,那一日并未提前告訴阿兄。姜玘前來時,阿兄還在為她與腹中的孩兒撫琴。
    她親手灌下了那碗毒藥,看着姜玘倒在血泊中,卻無法洩恨,又狠狠捅了數刀。
    數年積恨終于在一日大仇得報,可她并未感受到多少快.感,唯有空虛感襲來。
    當她撫上自己微隆起的小腹,感受到一個小小的鮮活生命孕育在那裏時,她才有一種切實擺脫齊宮之感。
    窗外的光亮照進來,她感覺到了一種新生。
    夢中一切仿若就在昨日,樂姝睜開眼睛,帳篷外傳來笑聲,風鈴聲萦繞在耳畔。
    身邊的孩兒與左盈已不見,她坐起身來,看到阿兄抱着他們的孩子,立在午後的陽光下。
    她撈起簾幔,左盈聽到動靜,抱着孩兒走回來,回到床邊坐下:“醒了,方才睡得可好?”
    樂姝看着他的面容,笑道:“尚好,又夢到了我在齊宮的事。”
    他臉上笑容微凝,“阿姝。”
    樂姝道:“不過我夢到的不是旁人,而是阿兄,夢中有阿兄陪我,我不害怕了。”
    他輕笑,在她額間輕輕落下一個吻。樂姝閉上眼,只覺心靈被輕輕吻了一下。
    她被過往所傷,心上是落下了傷疤難以治愈,但她也相信,随着歲月總會有痊愈的一日。
    只要他陪着她。
    “時候還早,你還可以再歇一歇。等晚些時候,我們一起去出去看花燈。”
    她道了一聲好,左盈為她蓋好被子,她伸出手來攥住他的手腕,像極了小時候,她午睡時也非要他來陪着。
    淡金色的光紗影子落在她身上,随着清風輕輕搖曳。
    他低下頭看着懷中的嬰孩,将手靠過去,與小人的指尖相觸。
    這是新生,是他與她的未來。
    (左盈樂姝番外完)
    左盈和樂姝的番外告一段落。
    這個故事,不是左盈是樂姝單方面救贖,其實是兩個人是彼此的救贖。
    全文涉及到二人cp線的故事在:38(初見,祁宴拿左盈的妹妹勸他做自己的謀士)、94、102、111、112章。
    下面寫
    ①姬琴公主和祁宴父親的番外,加小時候的祁宴的事。
    ②衛蓁父母魏王和魏王後,和小阿蓁的故事,之後與小祁宴初見,(就是平行世界啦)但雖然是青梅竹馬,也不會從很小就寫,大概年紀8歲開始認識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