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买了鱼便回了家。

    王如悔正坐在院子里,在鱼缸旁支了一个板凳,慢慢地磨着一把刀,他看见何希有跟在王劝身后进来,有些惊讶,马上便要站起来,何希有道:“快不必。”

    王如悔还是站了起来,扶着鱼缸,看向了王劝,然后又试探着道:“您来是——”

    何希有扬了扬手里的鱼,说道:“我来蹭饭的。”

    王劝说道:“我去做饭。”

    王如悔又坐了回去,他笑了起来,说道:“好,何大郎赏脸,寒舍蓬荜生辉,只是怕招待不周了。”

    何希有:“我不挑,有口吃的就行。”

    他蹲在王如悔身边,看他磨刀,王如悔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何希有问道:“这是什么刀?”

    这刀的形状并不像常见的模样,长度如人成年男人的小臂一般,刀身细长,微微带着弯钩,看上去并不像是用来劈柴和剁肉的。

    王如悔磨得差不多了,他把刀放在水里洗了洗,然后掉转刀身,把柄递给何希有,说道:“这是一把杀人刀。”

    何希有刚要接,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差点落在地上。

    王如悔笑了起来,说道:“开玩笑的,我用来削木头的。我腿脚不利索,在家里做一些木匠活儿。”

    何希有刚才是真的吓到了,想到了王劝说的,他爹是一个杀手,刚才那一瞬间,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王如悔把刀收回来,说道;“差不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王劝站在厨房门口,喊何希有道:“进来帮忙。”

    何希有忙过去了,看见王劝把鱼放在案板上,手起刀落,把鱼头拍碎了,沫子溅到了何希有的脸上,他伸手擦了一下。

    听见王劝说道:“把菜洗了。”

    何希有挽起袖子,四处打量,王劝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说道:“在锅边。”

    何希有拿起了锅边的那个木盆,一边洗菜一边看王劝处理鱼。

    王劝的手法很干净利落,用刀背几下就刮干净了鱼鳞,然后把鱼肚朝上,从下巴处划开一个口,伸手掏出内脏,直接扔进了泔水桶里。

    何希有知道,王劝之所以如此成熟,是因为他爹瘸腿,过早地让他承担起了家计。

    何希有看了半天,王劝忍受不了他的视线,问道:“你洗的菜呢?”

    “洗好了啊。”何希有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

    王劝看了眼,没有说什么,他道:“你闲的话就找个地方坐会儿。”

    何希有却问道:“你们家,有铁锅吗?”

    天渐渐地黑了。

    王劝家的房顶烟囱冒出白烟来,王劝把鱼下锅里,用佐料翻炒片刻,鱼皮微微焦黄后,屋里已经香气四溢,这个时候倒进去一瓢水没过鱼身,他把锅盖盖上,转身看见何希有在他背后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东西。

    何希有把买回来的酒放进一瓢水稀释,然后忽然指着那个洗菜的盆问王劝:“这个盆你还要吗?”

    王劝:“?”

    王劝道:“你要干什么?”

    “帮我个忙,”何希有说,“把这个底给我劈开。”

    王劝:“你有病吗?”

    “你快点,”何希有说,“明天我赔你一个。”

    王劝看他半天,道:“先把菜洗干净。”

    他看何希有根本不会干活,又重新洗了一遍菜,然后把菜放在案板上,拿起菜刀,刚要劈开,何希有忽然伸手过来拦住,把王劝吓了一跳,险些劈到他的手,何希有却无知无觉,给他比划,说道:“我只要底部掏空就行了,你别劈碎啊。”

    王劝什么话也没说,抿着嘴,两下子给底部凿了一个洞,把锅立起来,借着力气敲开了底。

    何希有又指挥他给旁边开了个眼,最后又在厨房找了半天,最终找到了一根细长的竹条,放进了那个侧面的眼上,做完这一切,何希有吩咐道:“鱼可以出锅了。”

    王劝:“……”

    鱼确实差不多了,王劝把鱼翻开,重新焖了一会儿,便盛出来,他重新倒进去一瓢水,把锅涮干净,对何希有道:“你自己弄。”

    何希有也不好再指使他,他把稀释的酒水倒进锅里,然后把刚才的卸了底的木盆扣在锅上,最后他把王劝给他找的一口锅扣在木盆上,在锅上倒了一瓢凉水。

    王劝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看何希有做得认真,只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偶尔看何希有干活实在不行,还帮他洗一洗锅,打打下手。

    何希有一边做这一切,一边给他解释,他指着下头的那口大锅,说道:“这口锅叫地锅。地锅热。”

    说着,何希有在灶火里添了一把柴,然后吹了两口,吹得自己灰头土脸,一抬头,差点把王劝逗笑,堪堪忍住了,何希有无知无觉地指着上头的那个锅说道:“这是天锅,天锅冷。”

    他又在天锅里加了一把柴。

    没过多久,王劝就见那个插在洞口的竹签上淅淅沥沥的水珠滴了下来。

    何希有一开始没有马上去接,他对王劝说道:“这酒头,是不能要的,喝了会中毒。”

    等那水滴流了一会儿之后,何希有才慢悠悠地拿起自己的酒壶,在竹竿下面接那流出来的水珠,没过多久,水滴渐渐地变弱,何希有把酒壶拿开,又说道:“酒尾也是不能要的,这时候的酒精浓度已经不够了,会影响纯度。”

    王劝从没见过有人这样做,何希有看到他的神色,笑了起来。他脸上都被烧火的灰弄花了,但却不觉得可笑。可能是因为他实在是长得好看,只让人觉得心痒痒。

    何希有把酒壶递给他,说道:“少喝点。未成年。”

    王劝犹豫了下,接过来,刚放到鼻子边,就闻到了一股很浓郁的味道。

    这味道他从来没有闻过。

    王如悔也爱喝酒,王劝偶尔会给他打一壶带回家,可是酒肆里的那些酒,和这个味道是不一样的,没有这么纯的酒味儿。

    王劝轻轻地抿了一口,登时辣得脸色一变,皱起了眉头,何希有看着可爱,他第一次看到王劝这么幼稚的神色,大笑起来,他说道:“就说你是小屁孩。”

    何希有自己也喝了一口,差强人意,他说道:“这条件实在太有限了,目前就只能先这样了。”

    “好了,”何希有有点高兴地道,“开饭啦。”

    何希有一直都很爱喝酒,上辈子他不仅喝酒,还自己在家里做蒸馏酒,后来因为郑奇一并不喜欢,所以这些都放下了。

    而在目前的这个年代,尚且只有发酵酒,还未发明出蒸馏酒,何希有想,或许这是一个不错的生意。

    王如悔已经把桌子收拾了出来,天气好的时候,他们父子俩一般在厨房门口支起桌子吃饭,王劝把盘子端出来,王如悔闻到了酒味儿,说道:“怎么,买酒了?”

    何希有说道:“不止。”

    “尝尝这个,”何希有神秘兮兮地道,“好东西。”

    “哦?”王如悔也起了兴趣,他刚接过来闻了闻,登时觉得确实不一般,惊讶道:“这……”

    何希有根本不等别人夸自己,自卖自夸道:“这是我自己加工的,快尝尝。”

    王如悔尝了一口,立刻道:“这不一般!”

    “自然,自然,”何希有马上去捅咕王劝,让他给自己说话,“快告诉你爹,我是怎么做的。”

    王劝自顾自地吃饭,他不爱喝酒,也喝不出那东西有什么好喝的,被何希有用胳膊肘怼了半天,他说道:“咱们家盆,让他劈了。”

    王如悔大笑起来:“就为了这个好东西吗?”

    “多少个盆也该劈的。”

    何希有问道:“您觉得这东西,卖得出去吗?”

    王如悔听到他这么问,却有些惊讶道:“你要卖吗?”

    “是啊,”何希有实话实说道,“我打算开个酒肆。”

    王如悔果断地道:“一定能卖得出去,只不过……要卖多少?”

    “会比现在的酒价贵一些。”何希有说,“工序要复杂很多,但是如果产量上去了,便能降价了。”

    王如悔想了想,如实说道:“以您的身份和地位,若是想买酒,就算是普通的酒,也有大把大把的人等着买,更何况是这样的稀奇东西,我想,您是不用担心销路的。”

    何希有说:“希望如此吧。”

    王如悔连着喝了几口,脸便变红了,他觉得有些新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道:“我感觉好像喝多了。”

    这里的人喝的都是一些发酵酒,和现代的果酒度数差不多,是以才总在诗词中看到有人千杯不醉,若是放到现在,估计都不敢吹这个牛。

    “这个酒的浓度很高,”何希有说,“虽然不会头疼,但还是少喝为好。”

    王如悔看着这杯中物,感慨道:“真是……了不得了。”

    何希有和王如悔推杯换盏,关系熟络了不少,王劝不管两个人,自顾自地吃饭,他吃完了饭,何希有和王如悔还喝着,他就把碗筷收拾了,留两个人在那儿喝着。

    等他收拾完了厨房再出来,看见自己爹已经彻底喝多了,趴在桌上呼噜连天了。

    王劝深吸一口气,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一转眼看到何希有正含笑看着自己。

    王劝说:“你还不回家?”

    “赶我?”何希有说,“不好使,我脸皮厚。”

    王劝赞同道:“我知道。”

    何希有道:“弟弟,如果我开酒肆,你愿意来帮我吗?”

    王劝无可无不可,他道:“给工钱就去。”

    “你现在工钱多少?”何希有问。

    王劝:“一两银子。”

    “给你……”何希有本来想信口吹牛的,后一想到自己根本没钱,有些心虚道,“给你十两行吗?”

    何希有:“等以后有钱了再给你涨工资。”

    王劝感觉他喝多了,故意问道:“涨多少?”

    何希有用手指敲着桌子,说道:“那要看我赚多少了。”

    “你信吗?”何希有说,“我以后会成为京城最有钱的人,什么何家,什么郑奇一,跟我都比不了。早晚有一天,这天地下的所有人,都要知道我何希有的名字,我这辈子必然要杀尽天下负心人,逞恩仇,斗权贵,拔得头筹。”

    王劝:“……”

    何希有脸喝得通红,看着夜空,只觉得这过去的也星星可真亮啊,一丝乌云也没有,天高海阔,无所顾忌。

    “我如果真有那一天,”何希有道,“一个月给你一百两,让你当我的管家,有我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

    王劝道:“你都那么厉害了,才给我一百两吗?”

    何希有看向他:“那你要什么?”

    “没想好,”王劝说,“等你真有那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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