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三千！
亚历克斯幽幽道：“你当初送过来可不是这么说的，‘随便安排个位置’，这可是你的原话。”
巴塞罗嘟囔道：“我又不是先知……怎么样怎么样？”
亚历克斯：“当我死了？”
对此，壹礼貌地表示，他得考虑一下。
吃过的餐盘被随意堆进水池，巴塞罗留下，表示还有事情要和亚历克斯谈谈。
亚历克斯点点头，让壹和谢见洵先回房间休息。而他们俩钻进另一个小房间里。
经过一天的折腾，谢见洵也累了。
他在盥洗室里换了衣服，用冷水冲了把脸，捋着湿漉漉的额发，打了个哈欠。
明天旅馆暂停营业一天，他可以难得睡个懒觉，然后下午去修理店上工。
拿上换下来的服务员制服，他回到杂物间，看见壹在窄小的地板过道上铺了层被褥。
他吃惊道：“你要打地铺？”
“明天您休息，需要好好睡一觉，”壹仰起头，高大身躯往过道里一坐，几乎占得满满当当，“我起得早。”
谢见洵连忙去拉他，机械人偶纹丝不动。
“我睡得可深了，不会被你吵醒的！”谢见洵信誓旦旦，就差举起手发誓。
一转念头，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是因为我睡相太差了，半夜老是踢你？”
壹好笑道：“没有。您睡得……很乖。”
“那就快上来，地板睡着可冷了。”
年轻人类一溜烟爬上了床铺内侧，拍打外边的空位：“有床位干什么不睡，好端端的睡地板……当心膝盖风湿，呃，零件阻塞！”
轻快拍打被褥的声音就像一首吸引人的鼓点，机械人偶往前倾了倾身体。
“您不打算怕我。”
他平铺直叙。
隐瞒的心思被轻易看穿，谢见洵顿了顿。
他像条鱼一样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翘着腿，用指关节挠了挠下巴。片刻后，悄悄拧过腰，从胳膊肘的缝隙里露出双眼睛。
“其实十分钟之前，我还在思考这件事。”
年轻人类自言自语道，“我什么人都没见过，自然不知道该相信谁……但或许，有时候就该相信直觉，比如那天从星舰上下来，我就直觉，霍鲸不会杀了我。”
壹：“他是您前男友？”
谢见洵：“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上不上来？”
说什么恐怖故事呢！
被人类瞪圆了眼睛威胁了，机械人偶微微一笑，总算舍得离开地铺。
那双无机质的眼睛闪烁片刻，顺从地躺回了床上。
躺的板直，活像堵栅栏。
谢见洵满意地将被子往头顶方向一拉，眯着眼睛睡了过去。半夜睡得并不乖，踢了机械人偶好几脚。
这人把被子团成团，抱球一样抱在怀里，偏大的睡衣裤脚被蹭得卷了上去，哪怕小腿肚子冻得发凉，也舍不得把被子抖开。
壹睁着眼睛，作为机械人偶，他不需要睡眠。
前面大半夜的时间，他神情专注看着天花板的角落，似乎在注视那块褪掉的墙皮裂缝，计算它存在的时间长短。
直到有人将脚搁在他肚子上。
机械人偶低下头，看了看那只裸露的小腿肚，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睡得确实“挺乖”的。
他无声地笑了笑，任凭有人在睡梦中用他腹部皮肤的热源取暖。
谢见洵一觉睡到了中午，其实五点多的时候他也醒过，那时天色尚早，太阳还刚从天际起来，他就像是脑子里上了发条一样清醒过来。
人还在迷糊，就惦记着上班：“我的早班——”
眼皮困得睁不开，一只温暖的手掌伸过来，贴住他的眼皮，遮住了所有的光线。
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窄小天窗。
“没有早班，”
他说道，目睹人类埋头往被团里缩，“您放心睡吧。”
等谢见洵再醒来，杂物间里依旧昏暗一片……等会儿，怎么是暗的，难道还在深夜？
难得睡这么长一觉，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觉得有一股浓烈的倦怠与幸福从骨子里溢出来，抱着被子快乐到几乎要打两个滚。
再一睁眼，看见天窗上多了两块布。
想必是壹觉得光线打扰他睡觉，就向亚历克斯讨了布来做“窗帘”。
正好壹推门进来，看见年轻人类坐在床上，望过来时，眼睛里充斥着格外浓烈的依赖与信任。
壹微笑道：“您醒了？正好亚历克斯先生邀请我们吃午饭。”
黑发人类一边下床穿鞋，一边拖长了音：“先生，我睡了这么久，怎么不早点叫我起床？”话说的像在撒娇，即便本人并不这么觉得。
机械人偶说：“您睡得很香。”他舍不得叫。
说话间，谢见洵便走过来，自然地抓过他手腕，走出门去：“让我瞧瞧，亚历克斯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吃过午饭，谢见洵看时间差不多，便离开旅店，徒步去机械修理店打工学习。
其实他可以选择轻便的单轨列车，但是搭乘了一次后就放弃了——一趟两块钱，来回就得四块。
他现在可舍不得自己挣得这这些零七碎八的钢镚儿。
街边路过胖夫人蛋糕坊，这次谢见洵忍住了诱惑。
……其实是因为刚吃过午饭，不饿。
目前甜食的吸引力没那么大，谢见洵坚定地拒绝了它们……决定等它们重新六点六折的时候，再选择带回家。
进了机械修理店，果然看见德斯蒙老爹坐在熔炉工具箱后面。
热风吹得他脸庞通红，毛发蓬起，活像只被风刮乱了毛的公狮子。
见他来了，德斯蒙老爹眼睛都不眨一下。
手上还在动作，只有嘴在招呼他：“你来了，去那边坐会儿，现在没空理你。”
谢见洵乖巧地应一声，坐到了桌子旁。
他看见桌上散开了两个小型工具箱，里面各位修理工具与润滑原液十分齐全。
德斯蒙老爹的嘴没停下来过。
“东西都在，你点一下数量，以后这就是你的基础修理箱了。原料要是用完，在店里的采购单上写，我会叫人去买……德林那小子，怎么还不来？”
谢见洵猜测：“堵车了？”
德斯蒙老爹哼哼道：“迟到了，扣他工资！”
不一会儿，德林姗姗来迟，冲进来的时候擦了擦脸上的汗。
接触到店里的冷气，他舒缓般卸了精神头，往谢见洵旁边倒下，抱怨道：“单轨电车今天维护，等了半个钟头没人来，我就赶紧打车跑过来了，真是见鬼。”
德斯蒙老爹还是一样的说辞：“桌上这些是你的基础工具箱，书在旁边。”
见人都到齐了，德斯蒙老爹做完手上这单的收尾，也扯了张椅子在他们面前坐下，手里是一块破损严重的零件。
他高举零件，把结构和细节展示给他们看，谢见洵和德林也端正态度，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要牢牢把细节记在脑子里。
学徒学徒，除了打杂，总归还是要学习的。
德斯蒙在教导学生这方面，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温和、耐心，有问必答，就连说话的口吻似乎都换了调子，隐隐透出另外的影子。
谢见洵猜想，这应该是教导过他的那位神秘机械师。
“……我们不能光凭肉眼来推断裂缝的修补方式，要用更准确的图纸进行辅助。不过，等你们熟练后，就用不着看图纸了。”
“东西在箱子里了，可以先看看。”
台下的两个学徒点点头，拿起工具箱里提前准备好的一叠手绘图纸，记载了店里十几种常见零件。
一叠手绘，一叠复印。
德林看着图纸，突然说：“德斯蒙老爹，你昨天晚上熬到很晚，就是为了画这些图纸吧？你之前说年纪大了，每天都很早就睡觉，但我昨天看你家里的灯亮了好久。”
被人揭穿，店主老头像是下了面子，“你小子，大半夜不睡觉，在街上晃荡？”
德斯蒙眉头都竖起来，不过已经没了威慑力。
德林哼唧说：“你管我呢？”
德斯蒙老爹不理他，继续自己的授课：“咳，总之，你们得在尽量短的时间里把它们记下来，搞清楚每条线在每个零件的具体哪个位置，等会儿我会把修好的实物给你们看。”
他像个真正的教师，而不是学徒们的老板，嘱咐他们接下来该如何学习。
“还有你，德林，今天回去就把书上的内容背掉，免得到时候不同的矿物膏都分不出来，明天考试。”
德林点头的时候，看到旁边谢见洵桌上空空，哪有什么书？
他惊恐地叫道：“他怎么没有书？”
难不成，只有他要背两份？！
德斯蒙想了想，转向谢见洵：“按你的熟练度，应该用不着书吧？”
谢见洵点头，坦诚地说：“我前些日子学过基础，这些刚好在基础的范围内。”
意料之中。
店主老头转向青年，喷出口浊气：“看看人家，看看你。”
德林：“……嘤。”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忙着背书、观察零件、试图上手，再背书、观察、上手。
来回几个轮次，一个简单零件的大致轮廓就刻在了脑子里。
就连在旅馆上工，拿布擦桌子的时候，谢见洵嘴里仍在念念有词。
亚历克斯路过他，忍不住折返回来。
“大机械师，你怎么都累出黑眼圈了？”
亚历克斯指指他眼皮下方。
谢见洵还没说话，倒是壹平铺直叙，暴露了他的罪行：“因为他晚上不睡觉，偷偷点灯看零件图。”
忒！怎么还有人打小报告！
谢见洵板起脸，用脚尖去踹机械人偶的小腿肚，对方无辜地回视。
亚历克斯一撇嘴。
他凶巴巴地说：“我允许你去做兼职，已经够客气了。要是因为修理店耽误旅店的工作，接下来就别去了，晚上就该好好睡觉！”
谢见洵心虚地应一声。
亚历克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人似乎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才满意离开。
之后几天，基础零件基本上手，德斯蒙首次允许他们修理店里客人的单子。
看了几轮，基本没出差错，德斯蒙便放下心，头一次将店交给他们，自己急匆匆去照顾病重的老母亲。
留下两个修理新手面面相觑。
“等会儿，他也心太大了点吧……”德林干巴巴道，“就不怕我俩遇见什么不会修的部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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