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条家全身而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会对自己家族未来的希望手下留情,却没有任何理由放过一个随意进入禁地的外人。

    北野竹的话并没有能够活跃气氛,反而在五条家的大多数人来看,更像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一个实力已经达到特级的咒术师应聘成为五条悟的老师,最后在对外界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后,深夜潜入五条家的族地。

    然后说自己其实为了来送外卖的。

    信这个还不如信禅院家最近全家改行去买寿司了好吗?

    北野竹眼前的世界还仿佛笼罩着重影,五条悟拽了拽北野竹的衣袖,对着眼前如临大敌的族人做了一个鬼脸。

    苍蓝色的眼睛仿佛被是将天空烙印进了瞳孔,北野竹影影绰绰地看见五条悟做出的口型。

    “我说过,我们很合拍的,对吧。”

    北野竹一愣,他的注意力其实算不上集中,眼睛的疼痛和烧灼感占据了他的主要思绪,他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是个人类。

    五条悟苍蓝色的眼眸张扬耀目,像是模糊的视线里唯一具有色彩的东西。

    绝对不能在这里多呆了,否则迟早露馅,他对自己骗人的实力一向不怎么自信。

    他暗自思忖着。

    “轰——”

    就在一瞬间,五条家上千年历史的和式建筑在五条悟轻描淡写地的手势下被轰了个稀巴烂,“苍”的巨大吸力犹如一个小型黑洞将无数的尘土和碎石扬起,混乱犹如一场飓风。

    北野竹有些讶异的发现,五条悟对于苍的控制已经精准到让人震惊,即使吸力已经让眼前五十米内的建筑物几乎粉身碎骨,但是五条悟甚至连发丝都没有动一下。

    而且,这就是你说的合拍?

    北野竹心累得觉得自己犹如一只被人类抢去了所有过冬储备松果的松鼠,只能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虽然知道你是为了给我制造离开的时机,但是这未免也动静太大了。

    以后五条家不会真的想把他拉入永不来往的黑名单吧?

    五条悟:哎嘿——

    心里的思绪百转千回,北野竹却已经抓住了这个时机,趁着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刀背打晕了挡在他必经之路上的几个咒术师,然后绝尘而去。

    只要离开五条家的范围,即使再愤怒,他们也没有理由继续追击,再多的不满,也只能通过别的手段来发泄。

    但是北野竹已经并不在乎五条家的态度,债多了不愁,从在那栋写字楼里展开领域时,他就已经知道,不管是总监部和御三家必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态度,即使是直接下达死刑命令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这几年,他干的好事实在是不少。即使再隐秘,将触角伸进整个咒术界的总监部也绝不会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苍白的身影掠过五条家的连廊,惊得一旁的女侍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却又因为害怕责罚而捂住自己的樱色的嘴唇,只能闻到像冰雪一般清冽的梅香。

    族地前只留下了一地烂摊子和被气晕过去的族老,以及哼着小曲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五条悟。

    “唔——梅花确实更好看些。”

    五条悟自言自语着,不做任何表情的他确实像极了五条家想象中会出现的无心无欲的神子。

    他张开自己白皙稚嫩的手掌,掌心里,是一朵红得犹如鲜血的梅花。

    还有一朵,被他插进了熟睡着的北野竹的发间,在苍白犹如骨骼的长发中,宛如冷梅落于雪地,平添几分颜色。

    本来只是恶作剧的心思,却发现自己这位老师,有时候简直好看的不像人类。

    五条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朵梅花放在了自己白色的短发上,惹得还在震惊的族人倒吸一口凉气。

    小祖宗,你又想干啥?

    ***

    从五条家回来后的这几个月,北野竹算是忙上加忙,几乎每天都脚不沾地。

    总监部的质询持续了整整半年,简直是在磨人的心态,三天两头就把北野竹叫去谈话,再加上御三家在背后的刻意刁难,每天都想让北野竹大骂办事效率低下。

    开在京都的咒具店被五条家上门找了好几次麻烦,每次都得北野竹亲自到场拔刀放冷气,让咒具店的普通人店员和三级咒术师店长就差抱住北野竹的大腿,哭着喊着让他不要再走了。

    至于研究室那边,因为资金流动都是转了好几次手的结果,完全隐藏在暗处,倒是几乎没有什么风波。

    已经开学的甚尔表示自己可以退了社团,然后继续承包经常连饭都没时间做的北野竹的晚餐。

    辍学是不可能的,竹先生会直接打断自己的腿,倒是退社还有得商量。

    甚尔盯着屋里被北野竹做了特殊处理后放在玻璃盒子的梅花出神,尽量压抑自己把他扔进垃圾桶的冲动。

    这对自己的意志力是非常好的考验。

    反正自己参加运动社团是真的对自己的同龄人极其不友好。甚尔拿着自己整整一个冬假都没有碰过的网球拍,弹了弹上面的灰尘。国中时期的他身体还没有达到巅峰,也不是没有对手可以和他打一打,现在再继续打网球不仅是欺负人,更是已经失去乐趣了。

    他现在已经退居网球社的二线很久了,基本不怎么上场,就算现在退社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你的后援会会哭死的好吗?”

    北野竹吸呼吸呼的吃着甚尔下的荞麦面,这是为数不多他能接受的日式料理,被烫的吸了一口凉气。

    甚尔的女人缘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从他被北野竹送去上学开始,情书就可以以麻袋作为计数单位,情人节的巧克力每次都能让对甜食无感的北野竹吃到眼前发黑。

    “獒犬的眼神”“猎豹的矫健”“王者的慵懒”这种古怪而充满中二气息的词汇不要钱一般往甚尔身上堆,最后被北野竹知道拿来一顿调侃,成功让当时还不够沉稳的甚尔几次炸毛。

    “我不会同意你退社的。”

    “年轻人就要和年轻人待在一起,我现在还应付得过来。”

    北野竹这么说着,心里却还是在胡思乱想,长长的绷带盖过他的眼睛,在脑后被甚尔恶趣味地打了一个俏皮的蝴蝶结,随着北野竹吃饭的动作一甩一甩的。

    他希望甚尔可以和别人建立更深的联系,天与咒缚的他无法融入以咒力作为标杆的咒术界,却又因为过于强大的身体,和普通人的世界也隐有隔阂。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一只注定漂泊的游船。

    而自己却想给他足够多的锚。

    即使有一天自己这个主锚脱链,剩下的羁绊依旧可以将他拽住,防止他走向难以挽回的极端。

    这个想法,自己知道,甚尔也知道。

    他们总是有这种不言自明的默契。

    甚尔抬起自己幽绿的眼睛,神色晦暗。

    他想起一个月前上门拜访的船崎拓真,许久没有去研究室只是让甚尔代劳的北野竹有些惊讶的接待了他。

    他说他只是来递交一些资料,而且他们对于灵力的研究也有些进展,需要及时报告。

    戴着眼镜的卷毛青年表示了对最近频繁上门的甚尔的嫌弃,并以一种极为典型的日式委婉旁敲侧击地表示,研究室还是需要北野竹这种沉稳干练的上司才能有所成就。

    还在“沉稳干练”上加了重音,惹得一旁的甚尔又盯着梅花标本狠狠磨牙。

    而北野竹却只是微微惊讶,并表示自己的特级评定已经被总监部提上日程,日后只会越来越忙,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他,并不再适合频繁和他们接触。

    让甚尔代劳,不仅是权宜之计,日后研究室的事务,可能都会让甚尔经手。

    如果有什么不足和不满的地方,希望船崎拓真多多包涵,也及时指正。

    说这话时,北野竹端着茶杯,还穿着刚刚去应付总监部时的西装,白发在灯光下和屋外的阳光一样惊心动魄。

    他低垂着头,初夏的鸣蝉在屋外发出清丽的鸣叫,公寓楼下人来人往,一些小型咒灵絮絮叨叨地发出微弱的声音,彰显着这座城市逐渐增多的负面情绪。

    但是北野竹只是端着茶杯,温和得犹如被遗落在世间的神明。

    船崎拓真最后还是同意了北野竹的请求,他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只是在最后,递给了北野竹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缕像风一样纯洁的白发。

    “对咒术师来说,这个很重要吧,要是落到有心人手里就不好了。”

    而北野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收下。然后告诉神情认真的卷毛青年不必如此费心,其实烧掉就好了。

    “想要诅咒我,还没那么容易啦——”

    他的笑容狡黠得像一只成功偷袭的狐狸,暖光温柔地落在他的脸上,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人,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

    是啊,谁能想到呢?

    他明明是比五条悟还要更像神明的存在。

    甚尔看着北野出神,无数的思绪却被手机铃声打断,只见北野竹擦了擦吃得一本满足的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来自总监部的短讯。

    他的特级审批,通过了。

    一起到来的,还有一项特级咒灵祓除任务。

    任务时间被定在八月,而地点则是一个几乎年年都被台风席卷而过的地区。

    被称为“台风银座”的鹿儿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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