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冯十三郎已经在为自己的名誉力挽狂澜了,但是仍然没能抵住何希有的厚脸皮,何希有跟在冯十三郎屁股后头要钱,冯十三郎不堪其然,说道:“我身上没有,明天我叫人送你府上去。”

    何希有道:“我随你去府上拿吧。”

    “何希有,”冯十三郎道,“你穷疯了吗?”

    何希有:“是啊。”

    冯十三郎彻底无话可说,他道:“我不会欠你钱,我有的是钱,难道是郑二郎穷成这个样子,让你出来骗钱?”

    “还行吧,”何希有道,“我比较独立。”

    冯十三郎道:“今晚我派人送钱上门,何大郎,我在京城不想再见到你了。”

    “啊,”何希有道,“那我去哪儿?”

    冯十三郎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后离我远点。”

    这周围也没什么人,何希有也懒得演了,他道:“你别逗了,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你不想见到我就给我在江南建一座宅子,我绝对不回来了。”

    冯十三郎感觉无比的不理解,他道:“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一种成熟,”何希有道,“人都是会变的。”

    冯十三郎道:“我听说你弟弟回来了,这不会是你变疯的原因吧?”

    何希有发觉全世界都知道他弟弟回家了,每个人消息都很灵通,他也懒得多问了,说道:“怎么啦,是得不到我,想要让我弟弟当替身?”

    冯十三郎一句也不想和他多说了,拂袖就想走,何希有在屁股后头喊道:“冯十三郎,我明天在家等你!”

    冯十三郎步履踉跄一下,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离开了。

    何希有大获全胜,还未等开心,就见王劝一脸好笑地看着他。

    何希有:“干什么?没见过聪明人赚钱?”

    王劝:“你这种确实没见过。”

    何希有根本不当回事,他说道:“赚到钱就行,你别太在乎脸面。我一会儿还有点事,先走了,你晚上等我来接你再走啊。”

    王劝不太理解:“我等你干什么?”

    “别管了,”何希有说,“让你等你就等,不听话小心我投诉给你老板。”

    王劝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转身就走了,何希有问道:“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王劝遥遥地说了声:“申时。”

    何希有出去后凑热闹看了会儿猴戏,又在街边买了把团扇,最后逛着逛着,觉得拿着麻烦,随手送给了路边的一个小孩,顺路就进了一家酒肆,里面坐的人不少,何希有看了眼那掌柜身后的货架,排列得满满当当的坛子,心里痒痒了起来。

    掌柜的笑道:“郎君,要点什么?”

    “来一坛浊酒,”何希有说道,“掌柜的,问你个事儿。”

    掌柜的凑过耳朵来,何希有问道:“酒曲卖我点。”

    那掌柜的登时愣了下,又重新打量了一下何希有,面露难色,说道:“这恐怕……”

    何希有说:“你知道我是谁不?”

    “您哪位?”

    “你听说过何家吗?”

    “何光茂?”掌柜的疑惑道。

    “那是我爹,”何希有说道,“听说过郑二郎不?”

    做生意的眼睛最尖,他一进门,掌柜的便看出这人穿着不俗,应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看他气质和相貌,心中已经有数,肃然起敬,说道:“有眼不识泰山,您是何大郎吧。”

    何希有示意低调,左顾右盼地看了一圈,低声说道:“你也知道,郑二郎是我郎君,虽然还没成亲,但是这是早晚的事,您有所不知,八月份是郑二郎的生辰,我郎君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酒,所以我……”

    掌柜的表示明白,说道:“了解,了解,您二人果真是伉俪情深,让人羡慕啊,不过,您是想要什么酒曲?”

    “你们这有什么?”掌柜的道,“我们这百年字号,代代相传的神曲,还是有一些的,红曲也是不错,就不知道您想要酿什么样的酒了。”

    何希有道:“就神曲吧。”

    掌柜的:“好的,您要多少?”

    何希有看向他的眼睛,问道:“你有多少?”

    掌柜的:“?”

    申时,齐云社。

    王劝收拾完场上的残局,将场里的杂物归位,又临时被几个少爷叫去跑腿,回来的时候,天已经稍微暗了下去,他走出大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何希有说要来接自己,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见人。

    王劝没当回事,权当是有钱少爷的一时口快,锁上了大门便往回走。

    一回身,看见街头蹲着一个男人,撅着屁|股混迹在一群孩子里,腰间还别了一坛子酒,那坛子并不是让人别再腰间的,是以显得很不伦不类。

    王劝站在他背后看了半天,何希有都没发现,而是跟着一群孩子玩得兴致大发,在何希有开口要买下一只胜利的蛐蛐的时候,王劝终于开口了:“你有病吗?”

    何希有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说道:“我天,吓死我了,你下班啦?”

    王劝从他嘴中总能听见一些奇奇怪怪的词语,但是又好像是可以理解的,他便默认了这个说法,道:“不然呢?”

    何希有没在意他的语气,站起身来,和一群孩子告别,然后说道:“走,今天赚钱了,带你吃好吃的去。”

    王劝想也不想地道:“不去。”

    “为什么?”何希有说,“我请客哦。”

    王劝说:“本来我也没钱。”

    “谁请我也不去,”他道,“我得回家给我爹做饭。”

    何希有忘了这茬,想想也无所谓,他道:“那就回家吃呗。”

    王劝:“?”

    何希有便开始了计划:“吃什么呀?”

    王劝莫名其妙道:“……谁说呀带你了?”

    何希有:“干什么这么生分?说这种话我多伤心啊,而且我有钱,你可以让我买菜啊。”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说道:“我还自带酒水。”

    王劝没什么反应,但是也没拒绝,何希有意识到有戏,便道:“你爹天天在家待着,也没人和他唠嗑,我正好去了,和他好好聊聊你的教育问题。”

    王劝:“你快走吧。”

    何希有笑了起来,伸出胳膊搭住王劝的肩膀,暗中衡量的骨骼,王劝看着瘦弱,其实骨架不小,甚至很结实。感觉并不缺营养,只是因为正在长身体,抽条太快,导致看着不结实。

    何希有稍微放心了不少,便晃荡着王劝的肩膀,俩人东倒西歪地走在路上,王劝实在是没忍住,问道:“你都要成亲的人了,为什么还……”

    何希有:“还什么啊。”

    王劝:“还这么幼稚?”

    何希有伸出一根手指来比划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京城的男人、女人都这么爱我,想要和我成亲吗?男的想娶我,女的想嫁我,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王劝预感到何希有的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但还是如他所愿上钩了,问道:“是什么?”

    何希有:“因为我有一颗金子般纯真的心。”

    王劝彻底无话可说。

    何希有说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永远是这么自然,乐观,开朗,谁能不爱我?你说哪个傻子能不爱我?”

    王劝问:“你是不是喝多了?”

    “啊?”何希有说,“这地方的酒怎么可能让我喝多?”

    王劝随口问道:“哪地方的酒?”

    何希有一时口误,马上打了马虎眼道:“我的意思是,北方的酒,没什么意思。”

    王劝就算没喝过酒,也知道北方的酒要比南方要烈的多,他道:“你说反了吧。”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何希有搬出杀招,一招制敌。

    王劝便不再多说,正好此时也到了王劝平时买菜的摊子,那老太认识王劝,笑着打招呼道:“又给你爹做饭呀。”

    王劝:“来捆冬苋菜。”

    老太给他装了一捆用纸包住,说道:“还要别的吗?”

    何希有看了眼摊位,并没有什么自己喜欢的菜,他说道:“我想吃肉。”

    王劝付了钱,然后拿了菜道:“想吃自己买。”

    何希有:“好啊,你带我去呗。”

    王劝想了想,问:“你要吃什么肉?”

    “鱼,”何希有道,“想吃鱼了。”

    老太笑着问:“王劝,这是谁呀?”

    王劝道:“一个讨吃货。”

    何希有说:“我是他哥。”

    老太指了指前头,说道:“前头那家是新钓的鱼,新鲜。”

    王劝带着何希有买完了鱼,又顺带着买了三个胡饼,买胡饼的时候,同样没让何希有付钱。

    何希有反应过来,说道:“你那天的烧饼,就是买了我的份吧。”

    “嗯。”王劝也不隐瞒,直接承认了。

    何希有有点感动,抱了他一下,说道:“臭小子。”

    何希有经过上一世的事,其实对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自信了,他觉得自己识人不清,根本分不清楚到底谁对自己好,而谁又在谋害自己。

    郑奇一温柔、体贴、大方,表现得那么动人,却是要谋害他的命的人。

    他的弟弟,从来对他笑脸相迎,从来都那么听话,那么亲切,却隐藏着蛇蝎心肠。

    他的父母关键的时候,也会弃他而去。

    那么到底这世上还有没人可以相信呢?就算是有,他又能不能认得清呢?

    这一刻,何希有好像忽然明白了。

    其实并不是他分不清人的好坏,不是他不知道谁对自己好,而是他根本没被真正的照顾过,他没见过真诚的东西,从来没有。

    那年何希有坠崖,王劝也才刚上大学,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他就表现出了非同常人的品性,忠诚、执拗、勇敢。王劝的真诚并非是嘴上的言辞,甚至连动作都无比隐晦。

    何希有真的觉得自己挖到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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