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三竿,何希有还没睡醒,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他翻了个身,门却被从外头打开了。

    何希有崩溃道:“我天亮才睡着啊!”

    一个男孩的声音惊喜道:“哥哥!”

    何希有登时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何希有道:“何谷至?”

    却看眼前这个孩子,唇红齿白,十四五岁的模样,不是何谷至又是谁?

    何谷至看他还躺在床上,一身风尘仆仆地走过来,坐在床边,一把把他抱住了,笑道:“我好想你。”

    何希有道:“啊,嗯,我也是。”

    何希有昨晚为王劝的事情辗转反侧地烦心,到了天亮才迟迟睡下,这一大早上突然来的暴击让他有点神游天外。

    何谷至放开他,试探着道:“你怎么都不高兴?”

    何希有看他的神色,似乎真的有些不安,他定神道:“我自然是高兴的。”

    “你哥哥已经二十岁了。”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这何府的主人,何光茂。

    何光茂说道,“他自然不会像你一样毛躁了。”

    何谷至笑道:“爹,你这是嫌儿子不稳重了?”

    何光茂也笑了起来,语气带着责备:“回家第一件事,不是来看你老子,来看你哥?”

    “我当然是想谁才来看谁了。”何谷至故意说道。

    何光茂大笑了起来,一把抱住跑过来的何谷至,说道:“不错,长高了不少。”

    老李这时候也走了进来,看见里头的氛围,再观察着何希有的神色,总觉得有些奇怪之处。这老二和孩子他爹,似乎把老大晾在了一边。

    但下一秒何希有却也笑了,说道:“瞧瞧我,还没穿衣服呢,一睁眼二郎就出现在我面前,我还以为是我太想弟弟,又做梦了呢。”

    老李:“……”

    何谷至道:“我就说,你刚看着我,像看陌生人一样。”

    恐怕不止,何希有自己在心里补充,并非是陌生人,而是陌生人都不如。

    何希有心里知道,其实何谷至比郑奇一还可怕。

    如果说郑奇一是擅长卧薪尝胆的屠夫,那何谷至是一个笑面虎,是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绝对无法轻易将他摆脱,何希有的好日子在他回来后,就要彻底结束了。

    何希有站起身来,说道:“瞧我这衣冠不整的,等我先穿上衣服的,二郎,我昨天听说你要回家,还特意给你留了灵芝,老李,你快拿来,给二郎接风洗尘。”

    老李不禁敬佩何希有的脸皮,把黑的说成白的,撒谎不带眨眼的,他躬身道:“好嘞,好嘞。”

    老李出了门,拦住万姝,说道:“昨晚那个灵芝,郎君让给拿去呢。”

    万姝瞪大了眼睛,指着他的鼻子道:“不是早让你——”

    老李捂住他的嘴,说道:“小点声!”

    “你还有脸找我要?”万姝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低声道,“昨晚你不是都喝了?现在你说怎么办?”

    “唉,”老李说,“我哪知道还有这一茬啊!再说,那也是郎君让我喝的,他现在又问我要上了,这怎么整?”

    万姝:“活该,自己想办法吧,我活儿还多了。”

    “还有什么事?”

    万姝伸出手来,比了一个“五”,说道:“每个月五篇情书,十遍经书,我不抄,谁给我抄?我忙着呢,你自己想办法去。”

    老李叹了口气:“唉,就让大人把我赶回家吧,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也没有几年了,用不上我喽!”

    万姝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她说道:“我不是不帮你,我真没有办法,实在不行,拿别的东西顶替一下呢?”

    “什么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后厨的杂事提了一桶泔水,从俩人面前走了过去。

    万姝和老李对视一眼。

    片刻后,老李端着托盘,上头放着一套精致的汤碗,盖着画着牡丹的盖子。

    “能行吗?”万姝有点忐忑。

    老李把盖子打开,里头是微微发着黄色的汤水,飘着几粒枸杞,上面飘着清淡的油花儿,老李信心满满地道:“就是这个色。”

    万姝:“可是这是涮锅水啊。”

    老李:“要说灵芝这东西,其实不稀奇,但是百年的灵芝,有几个人喝过?就算是二郎,他也未必喝过几支吧?怎么可能还记得味道?”

    “况且我昨晚喝了,”老李说,“难喝得要命。放心吧。”

    说罢,老李信心满满地敲了敲门,进屋去了。

    何希有此时已经穿戴整齐,为了镇场子,他今天还特意穿得好看点,掏出了一件淡绿色的圆领袍衫,绣着白鹤祥云,他把头发梳理整齐束起,钗了一支岫玉祥云簪,除此之外便没有再在身上放任何配饰了,周身散发隐秘的贵气,却不张扬,只衬得人气度不凡。

    何希有上一辈子就在时尚这方面卓有见地,他自己把这称之为GAY的优势,他很早就知道怎么装点自己,让自己看着更好看,更能配得上郑奇一。

    到了古代,这一套仍然适用。府里的人总觉得他穿得衣服和常人并没什么不同,但似乎就是要更好看一些,又说不上是因为什么。

    老李把碗端到何谷至的面前,说道:“请用。”

    何谷至接了过来,说道:“哥,若是我今天不回来,你怎么办?这灵芝倒了不成?”

    “我喝了呗,”何希有道,“倒它干什么。”

    “儿啊——”门口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一个穿着齐胸襦裙的丰满女人走了进来,“我来晚了,我回来晚了!”

    何谷至和何希有都站了起来,女人一把抓住何谷至的胳膊,说道:“瘦了,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何谷至道:“行行好,我前年回来的时候,我哥还叫我小胖子呢。”

    女人嗔怒道:“听他瞎说。”

    “娘,我呢?”何希有也笑着说道,“我可没比二郎多见你几面,这二郎不回来,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回家呢。”

    何夫人道:“我是想回的,可是皇后娘娘便是不让我回家,你说这可怎么办?”

    何夫人与当今的皇后是从小的玩伴,听说两人关系亲若姐妹,何夫人常年住在宫中,陪在皇后左右,并不经常回家。

    何希有这辈子见自己娘的面并不多,但其实和上一世的经历没什么差别,他娘都不大管孩子,在她的心里自己的人生是要大于家庭的。

    一家四口重新聚首,气氛其乐融融,好不容易叙完旧,焦点又回到了何谷至的身上,何谷至想起那碗灵芝汤,端了起来。

    何夫人道:“这是什么?”

    何光茂道:“是希之留给二郎的灵芝。”

    “哦,”何夫人道,“那快喝了吧。”

    何谷至笑着揭开盖,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闻到了一股不妙的味道。

    何谷至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是大家都看着他,他不好表现出来,慢慢地把碗端到鼻子旁,闻了闻,一股馊味扑鼻而来。

    何谷至:“……”

    何夫人催促道:“快尝尝啊。”

    何希有道:“唉,不会是不和胃口吧?”

    何光茂道:“怎么会,我昨天尝过味道了,很不错。这是一颗百年灵芝,平日可不常见。”

    何谷至一咬牙一跺脚,深吸一口气,一口闷了,顿时感觉一阵干呕袭来,他拼了命压制,没压制住,扶住太师椅,一弯腰,“哗啦”一声,吐了一地。

    所有人:“……”

    众人乱作一团,何希有说道:“怎么会这样,二郎是不是舟车劳顿,身体还没恢复?”

    下人们赶紧进来收拾,何夫人快被这臭味熏过去了,赶忙说道:“开窗,开窗。”

    何光茂道:“你大概是虚不受补了。”

    他也有点被这刺激的画面给惊到了,一时也有点无言以对,说道:“不如还是休息休息吧。”

    何希有关切地道:“那万姝,你快先带二郎回房间吧,等他好了我们再叙家常也不迟。”

    万姝其实有点不想碰何谷至,他吐了一身,感觉这人肠胃好像不太好,没太消化干净,万姝还能看到这人衣服上的米饭粒呢,她应了声,闭着眼扶着何谷至站起来,说道:“您随我走吧。”

    何谷至道:“我没事……”

    “休息休息吧。”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何谷至苍白地解释道:“我真的没事,我就是刚有点恶心……”

    “这便是最大的事了,”何夫人说,“或许正是这灵芝激发出了你身体里的寒性,希之,郑二郎这灵芝是从哪儿来的?咱们再买点行吗?”

    何谷至马上道:“不必!”

    何希有道:“我明天便问他去。”

    何谷至说:“真的不用了,我这就去休息,爹、娘、哥哥,我这就回房了,等我身体好了,再说这些吧。”

    何希有看着万姝扶着他离去的背影,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唉。”

    “怎么了?”何光茂问。

    何希有:“没想到弟弟的身体还是这样,你说他着急回来做什么呢?”

    何光茂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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