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绒结束工作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他满身疲惫，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前。
城市里的星空虽然暗淡，却也有一种颓靡的美丽。
他今天几乎没吃饭，明明很饿，却没有胃口，胃里仿佛堵着一块冰。
突然，他不经意瞥见一个贴在建筑外墙上的黑影，鬼鬼祟祟的向上爬，速度快得非人。
苏绒随手一招，金属晾衣架变形成一把长刃，他握住往窗侧一闪，视线向侧下方观察。
黑影很快冲到他的窗边，很有礼貌地扣了三下。
苏绒喉头动了一下，扔掉长刃，将它重新变回晾衣架，思索着自己要不然还是回异管中心加班算了。
见他转身欲走，尤格一只手按在窗玻璃上，另一只手提起饭盒：“你不开的话我会破窗进来。我买了提拉米苏和好吃的！”
苏绒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窗户，堆上亲和的微笑：“你说你，爬窗户就爬窗户，还带什么东西，怪客气的。”
尤格已经不是刚刚到达地球的那个尤格：“你是不是在阴阳我？”
“怎么会呢？下班后来爬顶头上司的窗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活动了，难怪我以前没有发现你不是人。”
尤格绽放完美微笑：“没关系，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他献宝一样从干冰盒里掏出提拉米苏：“快吃吧。”
尤格举着蛋糕盒不放，大有苏绒不接就举到天荒地老的架势。苏绒无奈，只能接过来打开。
说也奇怪，冰凉的提拉米苏下肚，那种胃里堵着冰坨的感觉反而消失了。
苏绒慢慢挖着提拉米苏。尤格看他舔掉粘在唇角的可可粉，莫名觉得有些渴，他的喉结滚了一滚：“开会时你在想什么？”
苏绒的动作毫无停顿：“什么时候？”
忽然，苏绒的腰被一双手臂缠上，有种被触手捆紧的感觉。他尝试挣脱，可尤格的力量堪称恐怖，将他的挣扎轻易尽数压制。
尤格亲亲密密贴着苏绒的脸，双臂锁紧，带着热度的体温烫着紧贴的肌肤，热气从他的胸膛烘过来，带得苏绒冰凉的身体都变暖了。
“闻人娇说听不懂昆塔的话时，你的睫毛动了一下。”
“我不是机器人，动一下很正常。”苏绒平静地看着他。
“是吗？”尤格缓慢地打量着苏绒，在他的臂膀铸造成的囚笼之中，苏绒的心跳频率没有变化，气味也没有发生改变。
虽然在撒谎，生理特征却很平稳。
真难对付，尤格在心中感叹。
他松开手臂，嬉笑道：“嗯，是我看错了。”
然后殷勤地把饭菜拿出来摆好。
“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在苏绒吃饭的时候，尤格拿出一叠金纸，灵巧地叠起了元宝。
“你叠这个做什么？”苏绒隐有猜测。
尤格盘膝坐在茶几旁，边叠边说：“我上网查过云城风俗，周年要烧元宝和衣服，逝者英灵在上，未必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对活着的人来说却是个安慰。”
他很快叠好小山一样的元宝，又咔擦咔擦掏出一叠彩纸剪纸衣服。
邪神是没有爱情，也没有所谓人性的生物，虽然可以和人类达成互利合作，并且可以作出合适的符合人性的应对，却永远不会真正拥有人的感情。
看着认真做手工的尤格，苏绒对这条议会高层人尽皆知的铁律产生了轻微的怀疑。
吃完迟来的晚餐，他和尤格一起在楼顶点燃元宝和纸衣。
苏绒默默无言，尤格倒是念了些祷词，估计也是网上抄来的。
元宝纸衣很快烧完，只剩火红的余烬。一阵风无端吹来，将纸灰卷上天，红点在空中熄灭散开，似乎这份心意冥冥中真的被人收走了。
“你怎么知道的？李明敏告诉你的？”
月光给尤格深邃的轮廓加上朦胧光影，他侧过脸看着苏绒，眼神专注得像只能看见苏绒一个人。
“我认出了广告牌上你的眼睛。”
“可广告牌上的我都戴着护目镜。”
“那也认得出来。”
心尖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微弱的酸麻感在苏绒的胸腔内流窜。
“我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你一定能为他们报仇。”尤格说。
“嗯。”苏绒看着天空，视线追随着那些越飘越远的纸灰，直到再也看不见。
喧嚣的网络舆论逐渐平息，对苏绒的质疑也在议会出面解释为何不能与异魔交易后渐渐减少，强横的实力带来迷人的魅力，苏绒和尤格获得了大批关注，讨论谁才是最强特能的帖子里，也开始有了苏绒和尤格的名字。
让尤格极为不满的是议会澄清了两人的关系，坚持那只是为了迷惑敌人所使用的特殊手段，也不管群众信不信，反正议会绝不承认尤格和苏绒在搞办公室恋情。
闻人娇在不眠不休努力了将近半个月之后，终于成功清剿了云城所有群星教会的窝点。
异管中心大楼顿时塞满了人，几百个群星教会的核心教徒需要被审讯，外围教徒需要在进行甄别后决定是否送监狱。
大会议室里还有几十个小孩，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最小的看起来也就六七岁大，都是被父母带进教会的。
闻人娇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一身汗味，挠着乱出新高度的头发，道：“虽然这些孩子全都双亲健在，但就他们爹妈那德行，肯定不能好好养孩子，估计都得送孤儿院。”
她自己就是孤儿院出身，说起这事有些烦躁。
那些孩子见了异管员就像耗子见了猫，总是战战兢兢，不喝水不睡觉不吃东西，人稍微靠近一点就能把自己嗓子叫出血，感觉精神不太正常。
闻人娇实在没办法，只能把苏绒请过来，让他看下情况，是不是直接找李明敏帮忙调个精神特能过来。
说来也怪，那些小孩子刚见到苏绒时还有些害怕，但自从苏绒朝他们笑了笑，又让人送来水和食物后，他们似乎就没那么害怕了，像群安静的小仓鼠一样吃着东西，把婴儿肥的脸颊塞得鼓鼓囊囊，估计早就饿坏了。
闻人娇酸溜溜的嘟囔：“我也是美女，我笑起来也挺温柔，这群小崽子真没品位！”
他们吃完东西，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壮着胆子问：“我们的爸爸妈妈呢？”
苏绒柔声道：“你们的爸爸妈妈出差了，需要自己生活一段时间，不过你们不要害怕，我会安排很多叔叔阿姨保护你们，帮助你们，也会让你们都住在一起，可以吗？”
“你是谁？为什么我们的爸爸妈妈要出差啊？”一个脸圆嘟嘟的苹果头小女孩问。
“我叫苏绒，是负责保护你们的人。”苏绒正在编造出差的理由，忽然发现孩子们的神情变得十分奇怪。
“苏绒！”
童声成片响起。
“苏绒！苏绒！苏绒！”
“苏绒苏绒苏绒苏绒苏绒苏绒苏绒苏绒苏绒苏绒苏绒苏绒……”
像被按了复读键，他们机械地重复着苏绒的名字，神情极为空洞，稚嫩的声音尖利而扭曲，听得人寒毛直竖。
“把张唯思叫来！”苏绒蹙眉道，张唯思就是云城唯一的精神特能。
闻人娇简直是弹射出去，边跑边打电话，但对方估计正在审讯室，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就在这个瞬间，所有孩童的声音乍然停止，混杂的能力波动在会议室里左冲右撞，那个苹果头小女孩的脸颊上出现奇怪的红色纹路，危险气息疯狂蔓延，苏绒刹那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这些孩子居然同时激发了天赋！
初次激发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情，很容易因为天赋失控而害人害己，何况还是几十个同时失控。
苏绒身前出现淡蓝色的灵能护罩，护罩迅速扩大，将所有孩子包裹在内。
他脑内念头飞转。
群星教会提前在这些孩子身体里设置了某种东西，他的名字就是开关。
孩子们身上同时出现异魔的异化特征。有的额头冒角，有的长出森森利爪，搭配那苍白的稚嫩脸颊，空洞的黑色瞳眸，仿佛地狱群鬼突现人间。
几十种天赋同时激发，不同类型的能力在会议室内进行无差别攻击。
“难道那个开关是异魔血？”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异魔血，顾名思义，就是异魔的血液，直接服用会导致人类出现该品种异魔的特征和能力，并在体力耗尽后死亡。
死亡概率并非百分之百，有极少数幸运者能活下来。
苏绒没空多想，一边使用天赋与那些外放的能力对撞，尽量使其消弭，一边用蓝色的灵能护罩从那些孩子身上吸收伤害。
他的灵能护罩只有B级，现在会议室内爆发的天赋攻击已经超过吸收上限。
他只剩下两条路。
解散护罩看着这些小孩去死，抑或继续撑开护罩，由自己全盘接受溢出的伤害，去赌这些小孩中会有活下来的幸运儿。
这次没有直播，何况服下异魔血跟服毒也没有区别，哪怕他放弃这些稚童，也不会有人指责他。
选哪条路似乎一目了然。
稚童们茫然无觉。
他们被父母带进教会，被居心叵测的人喂下异魔血，从未有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
苏绒咬了咬牙，骂道：“我就知道和议会扯上关系会倒八辈子霉！”
然后将护罩激发到最强。
溢出的攻击瞬间转移，难以忍受的痛楚在苏绒身体中爆发开来，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一起被搅碎了。
强烈的痛激起了他的身体本能，原本因为内脏遭受重创而有些昏沉的头脑迅速变得清醒，他把痛哼闷在嗓子里，吐出一口鲜血。
尤格在异管中心对面的图文广告公司定做苏绒的巨幅广告牌。
“价格无所谓，关键是要作得精细。他的睫毛每一根的卷翘幅度都达到了美的极致，这些细节一定要展现出来。”
这家小公司很少遇到这么豪气的客户，一口气下一百单，对象都是苏绒，有的照片明显是偷拍视角。这是什么极品变态！要不还是报警吧！
经理点头哈腰地伺候着，正义感和赚钱的欲望在心里拉扯。
“最近来印苏会长照片的人还挺多哈！基本都是从直播上截图下来的。我们还可以制作写真册、小卡和立牌，您需要吗？”
“印苏绒照片的人很多？”尤格敏锐捕捉到重点，“都是些什么人？”
“哈哈哈，什么人都有。”经理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嘴巴，明知道这就是在那场惊天直播里公然管苏会长叫老婆的尤格，为什么还要多嘴！
尤格眯了下眼睛，没有为难经理，道：“小卡和立牌是什么？给我看看样品。”
正在他看样品的时候，负责监视异管中心的附眼忽然向本体报警，在他脑子里叫得撕心裂肺！
尤格随即调取画面，看到苏绒被一群奇形怪状的小孩包围，鲜血不住从唇角往外溢。
他立刻瞬移消失，激情推荐产品的经理抬头看人不见了，惊恐地“卧槽”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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