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变得虚无,空间变得飘渺。似乎沉睡着,又似乎是醒着。

    满月觉得自己正在从高空坠落,她动弹不得,睁不开眼睛,只能任由恐惧像潮水一样漫过自己。

    一阵强烈的失重感

    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的人,满月“唰”地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站在玄关里,昏黄的灯光下门口的拖鞋排列的整整齐齐,鞋柜上插着康乃馨的花瓶造型十分幼稚,底下歪歪扭扭地用马克笔写着‘夏油满月一年A班’的字样。

    夏油满月?

    捕获着这唯一的文字信息,她用嘴唇缓缓咀嚼这个陌生的名字

    这是谁?

    这时门铃突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左脚踩着右脚跟狠狠摔了一跤。还没等她爬起来,身后就传来了女人熟悉又柔和的声音:

    “满月?怎么了?”

    一阵拖鞋踢踏的声音过后,面容清秀的女人就出现在她身后,面上尽是担忧。

    “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身体不舒服吗?”

    满月...原来这竟然是她的名字吗?

    她愣愣地看着女人,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十分鼻酸,像是见到一个根本不可能再见到的人。

    这时门铃再次响起

    客厅的方向又传来另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孩子他妈,是谁来了?”

    女人也是满眼疑惑:“不知道呢,是谁这个点过来。”

    于是女人缓缓走上前。看着女人一点点拉开玄关的门,莫大的恐惧涌上来,几乎瞬间淹没了她,她的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终于,门后的人露出脸的那一刻,女人按捺不住喜悦的惊呼响起,她内心的恐惧也达到了临界值。

    是个男人,穿着一身袈裟,带着类似耳廓的耳钉,修长的双眼在灯光下闪着意味不明的神色。明明外面正下着大雨,对方身上却是诡异的干燥。

    她想起来了今天是2007年9月27日,是她轮回的第四十八次。

    这天是夏油杰,她的亲兄长杀死她全家的日子。

    屋外的长街仿佛荒原一样安静,只有大雨倾盆的声音,年轻的诅咒师缓缓带上身后的门。

    好痛。

    满月倒在地上,喉咙被利刃破开所以发不出声音,属于自己的血液流到口鼻里堵住了气管,她艰难地呼吸着。

    “还没有死吗”

    满月移动眼球看向站在屋子中央的夏油杰。

    “虽然是猴子,姑且也算是我的妹妹。”

    他走到满月面前,意料中的话响起:

    “让你痛快的解脱吧。”

    夏油杰身后黑色的漩涡里爬出丑陋的怪物,冰冷且充满恶意的力量缠绕上满月,她的视野一点点变窄,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又死了一次...

    满月不明白哥哥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是她遭受了这一切,无数次轮回到死亡的时间点,如果世界上有神明的话,她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才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她不想死...

    或者让她痛快地死也好啊......

    好恨好不甘好痛苦...为什么偏偏是她...

    怀着这样不甘的怨念,时空开始逆转,命运的齿轮被拨动了。

    *

    第四十九次轮回

    清晨的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房间,干净的木质地板倒映着少女纤细的身影。

    满月坐在蓬松柔软的床铺上,感受着全身覆盖的暖意,她的眼里满是诧异。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少女的脚踝,拉出她脚底下踩着的皮质行李箱,穿着家居服的少年无奈地对她讲:

    “明明说是来帮忙整理行李的,到头来还是我一个人在忙前忙后啊。”

    他的头发微长,柔软的铺在肩上,眼神清澈明亮,此刻正好笑的看着她。

    夏油杰看着面前突然呆愣得像只兔子的妹妹,正想摸摸头哄她出去好让自己安心整理东西。

    熟悉的人就蹲在自己眼前,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让人十分安心的气息,满月骤然红了眼眶,晶莹的泪大颗大颗地掉出来。

    “满月!?”

    他看上去无比慌张,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的样子也和和记忆里的冰冷残酷大相径庭。

    满月攥着他的衣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妈妈跑上楼来,“又吵架了?”

    看着眼泪汪汪的小女儿,妈妈谴责的目光的一下子就落在儿子身上。

    夏油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他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做噩梦了?”

    “怎么可能!她压根就没睡!”

    满月把夏油杰的衣襟哭湿了一大片,透出结实的肌肉线条。泪眼朦胧中,抽抽嗒嗒又无比准确地找到他腰间的软肉,

    掐住,狠狠一捏

    “嘶——”

    少年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满月高兴地想:

    太好了,这次不是梦!

    满月发现这次回溯的时间是夏油杰国中毕业,即将要去东京上学的前几天。

    她很清楚地记着那一天,一群从没有见过的黑衣人带着哥哥找上门来,跟父母说他有着旁人所没有的才能,希望能转去东京专门的学校培养。

    咒灵,咒术师,咒术世界

    闻所未闻的恐怖存在被展现在眼前,她才发现哥哥平时眼里看到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明明是兄妹,他们却仿佛身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明天就要走了,去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满月确定夏油杰会对家人痛下杀手的原因就在那里。

    满月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咬住腮边的软肉直到口腔里溢满熟悉的血腥味。

    太好了,她是活着的。

    这次她绝不要再被杀死了。

    一刻钟后

    脸色苍白的满月笔直地站在夏油杰面前,眼睛肿的像两个山核桃:

    “别去!”

    无数次被兄长亲手杀死的记忆在脑海里一直都很清晰,导致自己一看到对方就控住不住地想掉眼泪。

    “满月...”

    夏油杰头疼地看着她,他不明白昨天还好好的妹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你确定要把我堵在厕所门口吗?”

    一看满月伸出手,他腰间幻痛,身手敏捷灵巧地往后滑一步,警惕地观察她的神色。

    满月的手一路上移,抓住他的头发后一把拽下脑袋,两个人面对面平视后她尖锐地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不惜要做到这一步!你想过自己做的决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嗯?后果?

    夏油杰疑惑地想着,他离开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满月的眼眶红红的,不知道是愤怒还是难过。

    难道....是因为满月会想我吗?!

    夏油杰觉得自己大彻大悟,他努力忽略头皮上传来的痛楚,安抚的拍拍满月的手:“不要担心,我只是去高专上学而已,又不是卖身到那里了,放假的话会马上回来的。”

    满月只觉得他完全不懂自己在害怕什么,话语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非去不可吗!咒术师就那么吸引你?!不要开玩笑了!和那种怪物一样的东西打交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你只是一个平凡的学生又不是热血漫画的主人公,咒术师的世界少你一个也不会怎么样!别管他人的死活不好吗!”

    满月的指尖微微颤抖,她哀求地看着他。

    夏油杰不说话,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神色平静地仿佛刚刚被吼的人根本不是他。

    就在满月即将忍受不住这莫名的安静时他终于说话了:

    “说实话,真要说‘从来没觉得自己是特别的’这点是骗人的。”

    “但是我也没有自大到认为‘全世界只有老子最厉害’或者‘只有我是被选中的人’这样。

    “最初发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之处的时候...”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是慌张吧,可能还有点害怕,时间太久有点想不起来了......所以,在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里面有着和我一样的人在为他人做着危险的工作,其实感觉很憧憬。”

    “不说像热血漫画的主人公那样拯救世界,至少我也想用这份力量去做我认为对的事。”

    在他说话的时候满月就一点点松开了手,她沉默片刻。

    “你认为什么才是对的事。”

    夏油杰按捺住想要揉揉头皮的动作,他装模做样的思考;

    “是啊...什么才是对的事呢...”

    他想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出来,不料满月仿佛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一样,用怪异的眼神打断他。

    “不要用那种语气说话!太不像话太轻浮了!”

    她叹了口气就走了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会说什么,毕竟那个理想上辈子就听过无数次了。

    满月的大脑刺痛了一下,有股淡淡的违和感。

    欸?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上辈子哥哥有跟她说过吗、难道是时间过去太久忘记了......

    满月没多想,冷静下来后她发现自己没办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那就只好另想办法了。

    *

    “路上要注意安全,安顿下来后记得打个电话。”

    “要和同学老师好好相处,照顾好身体,有什么麻烦的话不要一个人憋着。”

    “我会的。”

    夏油杰一一回应着父母叮嘱的话。

    满月跟在三人身后,默默拉出一段距离的行为像是小学生在跟人置气。

    直到杰临上车,夏油妈妈实在是忍无可忍:

    “满月!”

    作为一个明智的二胎家长,她从来不过问两个孩子自己之间的事,但离别在即,她不想让兄妹两个再继续闹别扭了。

    满月一抬头就看见妈妈在用不认同的眼神看她。

    和好?

    才不要嘞!

    满月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杰:

    “今天是大雨的天气呢,赶路的话会很幸苦吧。”

    “杰是坐电车又不是徒步走过去。”

    “是吗,我还以为那种招不到几个学生的野鸡宗教学校会随便建在哪个山脚下呢。”

    满月朝另一边扭头。

    爸爸按住忍不住想要暴起锤人的妈妈,在她耳边不停劝说:“公共场合!公共场合!”

    夏油杰几步跨过满月刻意保持的距离,微微欠身和她保持一样的高度。

    “对不起。”

    听到他的道歉满月忍不住开口:“为什么?哥哥又没有做错什么,明明是我一个人在胡搅蛮缠。”

    “但是满月很难过不是吗?昨天哭得那么伤心。”

    提到这个满月就有点恼羞成怒,刚刚醒来发现自己终于回到可以挽救的时间点,因为太过惊喜没有控制好情绪而痛哭什么的简直不要太丢脸。

    “我才没有!”

    她转回头反驳,没想到直直撞进夏油杰温和的眼睛里,一时语塞。

    他一如既往地拍拍妹妹的脑瓜

    “我一有空就会回来的,想要什么东西也尽管跟哥哥说,一定会买给你的。”

    说着他往满月的手里塞了个盒子,满月打开一看,发现是部智能手机,而且是刚出的最新款价格非常感人的那种。

    “哥哥...”

    已经准备转身离开的夏油杰闻言再次看向她。

    “哥哥你就是太容易体会到他人的痛苦了,所以自己反而会做不到坦率。”

    站台上的人来来往往,但满月的状态仿佛天地之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想要做的事情不管是怎样远大的梦想或目标,只要让自己开心起来就已经很好了,所以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也不用去回应谁对你的期待,把注意放在自己身上,多在意一下自己吧。”

    赶在车门合上的那一刻最后一句话落地,关闭的车门遮住了夏油杰愣楞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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