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维德缓缓伸手捂住脸，“几千年没见，你原来是个弱智么？”
以龙五岁到顶的智商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复杂的语气，但他至少看出来这个一动不动的人类……有点没意思。龙警惕的眼神慢慢放松了，取而代之是猫对愚钝主人的不满意：“你一点都不好玩，但我打不赢你。我们……”
维德以看破世间的眼神回望过去等他总结：“看电视吧。”
好吧，维德看着芬里厄小心翼翼地调试天线，如果芬里厄只有猫一样的智商，那耶梦加得就是饲养他的小女孩了，而他是闯进可怜女孩家里谋杀别人猫的大恶人，而且要连主人一起宰了——见鬼，明明是拯救世界的事怎么越说越不对劲。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鬼？”苏恩曦指着监控屏幕，“就凭他和古龙一起看电视我也愿意喊他一句先生。”
酒德麻衣缓缓点头：“虽然他的确很鬼，但我也没想到他鬼到这个份上……太扯淡了，他竟然没有和芬里厄当场砍起来！说好的王不见王呢！”
苏恩曦注视着那块小小的屏幕，低劣的画质反而显得有些温馨。
“……可是这玩意能算王吗？”她长叹。
维德还在陪芬里厄看电视。他其实是个好战的人或者说龙，但显然对弱智出手没什么意思，如果这里等着的是耶梦加得，说不定她已经被砸进地里了。
“丁先生，我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帮我好好照顾如梦!”陈旧的影片马上将走到末尾。维德站起身：“我走了。”
龙好奇而警惕地看着他。
“让你活下去真的对人类有什么影响吗？”维德摁了摁太阳穴，意兴阑珊，“总之，恭喜活着。”
不过再也别见了。
夏弥猛然抬头。在列车报废后他们在月台边上找到了检修车，楚子航压着杠杆让它在铁轨上飞驰，速度相当不错。
“怎么了？”楚子航没有错过这个反应，他的精神完全集中在听力上，以求在前方或者后方有敌人逼近的时候迅速察觉，而且夏弥一直在说白烂话，安静下来还有点不习惯。
站在女孩身后，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问题很大啊师兄……”夏弥的声音颤抖起来，“镰鼬们……在发疯！”
海潮般的古铜色向他们涌来，近乎填满了整个隧道，镰鼬们凄厉地尖叫起来，纤薄的爪和翼拼命扇动着，仿佛后面爆发了什么致命性的危险，以至于它们迫不及待到成群地逃走。
君焰第一时间膨胀开来，熔化每一个不知好歹的闯入者，楚子航下意识去抓夏弥的手腕：“别动！风王之瞳可以——”
他抓了个空。金色的海潮涌过后，带走了他的女孩。
********
耶梦加得闪现出时，维德没有垂下抬起的手，他的意识在缓慢地接管这片尼伯龙根，一时间抽身不出，芬里厄无法明晰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紧张地嘶吼。
意识里有一小块出现了裂痕，耶梦加得暴怒而敬畏着地注视那个微微阖眼的人，她的领域在被拆碎，她的所有物在被抢夺，她的计划差点宣告了彻底崩盘！
她毫不留情地发动了言灵·风王之瞳，风被她凝结为固体，如臂指使般要将敌人撕裂，然而维德本能的闪避足以错开攻击。
可这本来就是逼他让开道路的佯攻，耶梦加得看着那个茫然的孩子，眼神里沉出实质般的痛楚——然后她加速，起跳，挥拳，磅礴无上的力从“眼”灌进去，笑声凄凉。
龙痛苦地长啸，硬比金属的骨骼在潮水一般的劲力中节节断裂，那条蛇一样优雅的长颈软顿在地。芬里厄的下半身被焊在了山岩里，他连打滚都做不到了。
维德被那声痛苦的哀嚎惊醒了。他下意识并指如刀，想要击退发疯的耶梦加得，空气因为高速爆开轰鸣。
指刀撕裂皮肤，耶梦加得勉强避开后续，然后胸腹间仍然鲜血淋漓一片，如果没让开，想必不是开膛破肚就是掏心的下场。她捂着尚且鲜红的伤口，发音嘶哑：“路明非……不，你不是他，你根本不是人类！”
耶梦加得快速观察。对方的瞳孔仍然纯黑，和湮灭之井的作战一样，毫无金色掺杂，难道对方根本没认真，不可能，刚才他使用的无疑是龙王级别的权能，才能侵蚀她的尼伯龙根，而且威压无法作假——
她忽然想到了，或许这个身体不属于他。
“你寄生在了人类身上……”耶梦加得颤抖着说，“又是这样，维德佛尔尼尔……你又选择了利用那些卑贱的人类！”
我们杀不死你，黑王杀不死你，世界的意志仿佛站在了你那边！
维德佛尔尼尔。
他咀嚼这个熟悉的名字，回忆似万花筒般旋转开来——
隧道里忽然吹来了风，风里带有些微的灼热气息。
龙忽然沉雄地低吼，黑翼展开，前腿撑起。他站起来了，金瞳紧紧地收缩起来，忽然透出了强烈的敌意。这才是一条龙真正该具有的气场，古奥森严。
前方隧道里传来了金属摩擦的声音，什么东西正在逼近，带着橘色的火光。
两团火光从隧道里飞了出来，那是燃烧棒，卡塞尔学院标配，用于在黑暗中照明，一根就足够照亮歌剧院那样的巨大空间。但是在这里它还远远不够，只不过照亮了隧道出口附近的一片区域。一辆检修车飞速滑出，压碎了轨道上的燃烧棒，但是那个身影非但没有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
此时已经能清楚地看见检修车周围笼罩着一个透明的气界，上面流动着暗红色的光，检修车经过的地方铁轨变成耀眼的金红色，就像是刚从热轧机里吐出的钢条，接近熔点！
楚子航冷冷地目视前方，杀意跳动在脸上。
临界点已到，他猛地松开杠杆，腾空倒翻，任由检修车以超过一百公里的高速向着龙冲去，而检修车燃烧得像一发爆裂的□□。但芬里厄全身骨折，连用双翼护住头部都做不到了。
检修车撞在龙的头骨上，瞬间熔尽，惊天动地的巨震中，所有光与热都迸发出来，钢水四溅，爆炸发生的瞬间，楚子航落地，猛地站直，肌肉表面覆盖起青灰色的薄鳞，手上骨节涨大，面骨突出，黄金瞳像是在燃烧。二度暴血的龙化，他看上去已经比那头豁开半个头部的生物更像活着的龙了。
在他的视野里，夏弥捂着伤口跌坐在一边，路明非吃惊地看着他，一脸茫然。
只有芬里厄在垂死着哀鸣。
“夏弥？”他一愣，下意识收敛了龙化的程度，快步走向受伤不轻的女孩。空气寂静，维德没有出声，也没有伸手拦他。
“夏弥？”楚子航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惨白的爪痕下，一滴血液在缓缓渗出。
“嗨，师兄。”夏弥轻声问，“没想到吗？”
此刻她不是那个天使般的女孩了，全身泛起铁青色，锋利的鳞片随着呼吸，缓缓舒张。那些刺破皮肤吐出的鳞片把波希米亚长裙撕裂成了碎片，原本冻得通红的脚前端，黑色的利爪取代了剪得圆圆的脚趾甲，她跳起时右手的利爪试图刺穿楚子航的左胸，失败后也悠然自得。
她歪着头看着对方，像是在欣赏他此刻的痛楚，金色的瞳孔中带着森冷的笑意。
“这种仇恨和恐惧在龙类里也算罕见了，耶梦加得。”维德闭了闭眼，从眩晕中清醒过来，“你想杀死你的哥哥，又要杀死你的爱人，你打算舍弃自己所珍视的一切为代价，向整个世界复仇么？”
“你以为你的复仇能战胜命运？战胜最古老的黑色皇帝？”
“闭嘴闭嘴闭嘴！”耶梦加得抬头，怨毒地咆哮，“只有你没有资格说我！黑王的罪人，你不过是片残渣！”
维德冷笑了下：“残渣杀你也足够了。”
他的目光落在楚子航带来的七宗罪上。她看向了芬里厄的残躯。
维德只是朝七宗罪投去一眼目光，耶梦加得已经干脆果决地撤退了，风托起她的身躯，加速冲向芬里厄的尸骸，却被一团烈火挡住道路。
“滚开！”她低声命令。
楚子航只是捡起了村雨，拔刀。鳞片下的肌肉如水流般起伏，而后猛地绷紧成型，他的眼睛看着她，黄金瞳中却空无一物，仿佛结冰那样冷，好像根本就不认识耶梦加得或者夏弥，此刻他眼睛里所剩的，只是残暴的杀心。他在理解真相的瞬间就选择了暴血。
耶梦加得也愣了一下，沉默下去：“……你已经是个死侍了。
三度暴血，传说中都不曾记载的深渊，维德近乎欣赏地看着这一幕。
古奥的语言同时吟诵，地与火的力量在拉锯，两个领域接触的边缘明显能看到一层气界，数十万伏的白紫色静电和数千度的黑色火蛇在上面游动，亮的地方亮得刺眼，暗的地方近乎黑洞。楚子航和耶梦加得在巨大的空间里飞射，每一次相撞就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史诗般壮美而残酷的画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