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用完了午餐,严颜才十分好奇地问起今天看到的炉灶魔神的事情,寒晓伸手拿过茶壶,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这才道,“你有所不知,这位炉灶魔神,经常来千岩为咱们做饭,手艺那可是没话说。”

    “可他是魔神,魔神怎么会……”

    严颜心中疑惑,但还是没说出口接下来的话,他想说的是,魔神高高在上,又怎么会和凡人如此亲近?

    “魔神爱人,每一位魔神都有自己爱人的方式,这位炉灶魔神爱人的方式就是为每一家每一户送去灶火。”

    觉得严颜不信,寒晓继续说:“所以,不要把魔神想的如此遥远,你看,咱们一天之内就遇到了不少仙人。”

    “原来如此。”严颜接过水壶,将自己杯子倒满水,“留在千岩真好,可以同仙人打交道。”

    “嗨呀,何止呢,你不知道,咱们千岩可不止这点好处,除了仙人,还有不少能人异士,夜观天象,探知天气,最厉害的还是我家头儿……。”寒晓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开阳的身上。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严颜突然发现,开阳近几日都不在,“最近怎么不见开阳?”

    “别提了,这几日归离不太平,被调走到前线坐镇了。”

    “怎么个不太平法?”

    “还不是咱们西北方的夜叉一族又不老实,听说帝君亲自前去镇守了,把几名夜叉大将降服之后,还有不少漏网之鱼,只好让千岩前去处理。”

    “迁城迫在眉睫,西北又动乱不断,真是令人担心。”

    “可不是嘛。”提起这个,寒晓也不顾地说起刚才的话题了,两人面对面叹了好几口气,一直到开阳站在他们背后,面无表情地敲了敲窗。

    “寒晓,严颜,找你们有事。”开阳道。

    寒晓表情马上凝滞,站起身就要飞奔离开,开阳长腿一迈,将两人一左一右摁在座椅上。

    寒晓谄媚道,“头儿,怎么了?兵器库不是没出事儿吗,至于吗头儿。”

    站在他背后的开阳:“若是兵器库出了什么事情,就不只是被骂了。”

    “息怒息怒,开阳。”严颜哂笑,“我也有错。”

    “嗯,不过这次震动来的颇有蹊跷,我们目前还没查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先将里面的兵器转移,免得再发生什么意外。”

    “是。”严颜点头,很赞同开阳的处理。

    “除此之外,我想问问,在坍塌之前,你们可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要说不对,那就是——”寒晓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很是紧张地四下乱看,“硬要说不对,就是我带严颜去看了那柄无名剑。”

    说完,极其谄媚地端上一盏茶,“这也没什么不对吧,只是看了一眼。”

    开阳瞪他一眼,挥手拂开寒晓送上的茶盏,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不要乱动。”

    “好,头儿,我一定好好看着严颜,保证叫他不要乱动。”

    “我是说你不要乱动。”

    “好,头儿。”

    寒晓一直盯着开阳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完全隐没在拐角处,才长长叹了口气,揭开盖喝了一大口,又噗噗吐出几片碎叶,清清嗓子,要发表什么精妙的言论。

    严颜洗耳恭听。

    “也就是头儿,能说看看就看看,若是其他人,得费一顿功夫。”

    严颜对这句话完全不奇怪,毕竟寒晓无时无刻不在赞颂开阳,“确实如此。”末了,又反应过来,“原来那柄剑不能随意看?”

    “啊,这个,哈哈哈哈。”寒晓尴尬,急忙转移话题,“说起来,严先生好像也没怎么凶你。”

    “严先生为人温和。”严颜说着,脑海中不自觉又出现严先生那双如旋涡般引人探究的眸子,一时沉默,没了下文。

    他是什么时候,升起那种念头的。

    严颜蹙眉,仔细回忆,只记得从见到严先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很喜欢同严先生说话,会将严先生所说的话一一记在心上。

    也许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心里就起了贪欲。

    严颜边想着,边无意识地踱步到藤椅旁,坐了下去,寒晓见他不说话,也跟着坐在他的身侧,叽叽喳喳探听严先生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寒晓忽然停了,严颜抬起头,看向门外,原来是开阳把那柄无名剑拿了回来。

    “头儿,你怎么把这柄剑拿回来了?!不是说不能妄动吗?”

    “路上遇到严先生,同他说了,他说既然是你们想看,那就拿出来看个痛快。”开阳喘了口气,“严先生心善。”

    开阳身形健硕,比寻常人要高大许多,饶是如此,将那柄无名剑拿在手中,一路走回来,还是出了一身薄汗,薄衫被汗浸透,紧紧地贴在身前,隐约透出块垒分明的小腹形状。

    脸上也蓄着一层薄薄的汗,缀在他的眉梢眼角,一双眼睛看着分外莹润,倒是中和那一分肃清之气。

    寒晓,正盯着他不眨眼地看着。

    “呵——”

    启唇,开阳吐出一口浊气,将无名剑放在桌上,匆匆说了一声,我去换件衣服,便又离开了。

    气氛平静了片刻,寒晓忽而抹了一把鼻子,沉声道,“头儿身材真的很不错。”

    严颜无奈:“嗯。”

    道理我都懂得,但是你能不能先擦擦鼻血。

    寒晓甩了甩手,手掌向上摊开:“手帕带了吗?”

    严颜:“好,好。”

    好在两人没周旋多久,开阳就一脸清爽地走了回来。

    见两人,尤其是寒晓一见自己就支支吾吾,表情不明,并不说什么,而是点了点桌上那柄无名剑,道,“剑拿来了,可有什么蹊跷?”

    “没什么蹊跷。”

    话音落下,三双六只眼睛同时看向那柄剑,它也只孤零零躺在那里,分毫未动。

    “只是一次简单的磨损?”寒晓喃喃,脸色正经许多,上前去,试图把剑抓在手里,可那剑柄入手,便探出一片冰凉。

    像是握着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激地他浑身一颤,噔噔后退几步。

    当下大喊:“有蹊跷,有蹊跷!”

    他虽只在几年前握过一次,但那一次,足以刻骨铭心,那次并非这样冰冷。

    就在他声音落下的同时,三人的视线中,剑身竟然开始剧烈颤动起来。

    “开始了。”

    严颜大声道,“就是这样!”

    先是剑身剧烈颤动,而后波及到墙壁,墙体中的岩石如同接受到某种信号一般,开始随着剑身颤动的频率开启共振。

    不过顷刻之间,三人所在的房间就已经开始快速震颤起来。

    “这房子要坍塌了!”

    开阳一马当先,在严颜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将两人左右夹在怀中,想要夺门而出。

    可那不停颤动的无名之剑,却蓦地挣脱了剑鞘的束缚,朝着三人激射而来!

    出鞘之声,犹如太古猎猎涛声,回响异常。

    开阳速度急速攀升,他心中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两人,然后逃走。

    无他,只因他是除了严先生之外,第二个知道这无名剑来历的人。

    当年,帝君亲手铸造这剑的时候,选用的材料并非是漆黑陨铁,而是一只不知名凶兽的脊骨。

    锤炼数天,终于将凶兽脊骨锻入剑中。

    可一经锻成,剑就沉重无比,即使勉强挥动,也无人能够拔动,再难出鞘,慢慢就变得寂寂无名了。

    只听铛地一声,开阳流畅的思绪断在此处,再回头,就看到那剑已然近在咫尺。

    开阳大惊,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他惊诧地发现,时间开始变得粘稠,竟如那层岩巨渊中艰难流动的青紫淤泥一般让人深陷其中。

    再抬眸,天急速暗了下来,太阳的光辉被这漆黑剑身出鞘的一瞬被尽数吸收,一瞬间,日月无光。

    时间,突然静止了。

    茫茫天地,唯余那漆黑剑身上绽放出的夺目的雪白剑光,如同天地倒转,银河奔泻!

    就在即将刺入开阳身体的那一刻,它忽而剑身扭转,钻进了严颜的身体之中。

    那一抹流光,就这么被严颜的掌心,尽数吸收。

    “严颜?!”寒晓瞪大双眼。

    无名之剑消失的一瞬间,天地之间的阴沉散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两人,和几近脱力的云开阳。

    “你把那柄剑,吞掉了???”

    寒晓还是不敢相信,那柄瞬息之间就能要了他们命的无名之剑,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了严颜的掌心。

    严颜皱眉,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手虚虚一握,那柄闪烁寒芒的无名之剑便骤然出现在他的手心。

    这剑不宽,较之寻常剑要窄上许多,剑身明亮如秋水,只是剑尖一点寒芒,折射出摄人的威力,严颜手指轻点,拂动剑身,映照出他的半边侧脸。

    无名之剑为什么会冲着自己过来,又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认自己为主。

    他挥动两下,发现极其轻盈,完全没有滞涩的感觉。

    就好像是剑身之中有着冥冥的指引,以剑带动他的手臂运行。

    “真神奇。”严颜低头仔细瞧瞧无名剑,看见剑脊上以蝇头小楷提了几个字,“岩之作。”

    背面,则是四个字,“斩灭山海。”

    “严颜,你真是魅力无穷。”寒晓酸溜溜地说,一双眼睛眨眨,天真无邪,“让我摸摸。”

    严颜当下把剑递了过去,谁料一进入寒晓的手中,就重如千斤,将他坠倒,严颜便连忙将剑收了回来,道,“只有我能碰吗?”

    “看样子是了,可是这柄剑已经认定你了,再放回去它肯定不愿意,怎么跟严先生交代?”

    “我去同严先生说。”严颜朝着开阳、寒晓躬身,“你们二位就在这里收拾残局吧。”

    开阳摆摆手,看向自己坍塌的房子,语气滞涩,“好,好,你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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