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人归诱人。

    昨晚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呢,——林瑶可不想再给某人啃哭了。

    顾时安锁好自行车,从车把上拎下个竹篮子,扁圆竹篮里头放着两个绿皮花纹西瓜,跟一小串水嘟嘟的葡萄。

    林瑶刚睡醒,懒洋洋坐在床上不想动。

    顾时安放下竹筐子,挽起衣袖,在院子里打水洗脸,外头天太热了,他一路从公安局回来,冒了满头的汗。

    顾时安洗了脸,又仔细打肥皂洗了手,抬起手肘擦了把额头上的水珠,英俊的眉眼愈发锐利。

    林瑶悄咪咪偷看了一眼,见顾时安进屋,忙把目光收回来,她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睨过去问他:“今天公安局不忙嘛,怎么五点多就回来了?”

    七八月份是工厂生产的旺季,特别现在上头号召大炼钢铁,各大工厂都在加班加点搞生产,工厂忙,公安局更忙。

    顾时安一天24小时,除了偶尔能在吃早饭的时候见一面,其他时间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林瑶都想给顾同志颁发一张“爱岗敬业”的大红奖状了。

    顾时安眉眼动了动,他绝不可能承认,——自个儿是因为太想媳妇儿,才下班点都没到,就跑回家来见见小姑娘,以慰相思的。

    顾时安冷峻的面庞一派平静,其实心里慌的一匹。

    幸好林瑶没有多问,而是被竹篮里的水葡萄大西瓜吸引了目光, "好新鲜的西瓜呀,还有水葡萄呢,我都好久没吃葡萄了。"

    林瑶高兴的眉眼弯弯,云水县瓜果一向不缺,只可惜今年雨水太多,光照不足,据进城卖菜的老大爷讲自家的果园瓜甜都减产了,现在外头西瓜都要五分钱一斤,葡萄价格更贵,涨到一毛一斤,就这还供不应求呢。

    乡下瓜果新鲜便宜,又不要票,城里工人手里攥着几十块钱的工资,也是肯掏钱买上些回家给孩子们尝鲜的。

    顾时安拿回家的西瓜藤曼上滚着露水,一看就新鲜,那葡萄更是嘟嘟的,惹人馋。

    林瑶嚷嚷着要吃葡萄。

    顾时安眉宇间轻松下来,他笑了下,打水把葡萄一颗颗洗干净,递给林瑶。林瑶皱了皱小脸,又嫌弃葡萄不够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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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她平时在家不是睡懒觉,就是看春梅姐跟东子姐弟俩掐架,一天能帮着做上半小时家务就不错了。

    就这张翠兰还觉得,她瑶瑶辛苦了。

    八月云水县依旧热辣,傍晚的微风吹散了天边的火烧云,去街上看电影的顾春梅姐弟俩说说笑笑回来了。

    顾时东溜溜儿跑在最前头。

    臭小子一进门就扯开嗓子喊, "妈,妈,我回来了!"

    大杂院里没人回他,顾时东歪了歪头,早上妈说啥来着,对了今个儿妈下乡看姥娘去了,嘿,他咋忘了。

    臭小子又嗷嗷喊他爸,也没人搭理。

    爸也不在家?一准儿跟翠兰同志一块去乡下了。顾时东气沉丹田,打算嗷一嗓子喊嫂子。林瑶猛地从屋里钻出来, "臭小子别叫魂了!"

    顾时东嘻嘻笑着跑过来, "嫂子,给我织的毛线手套织到哪儿啦,我能瞅瞅不?"林瑶:臭小子就知道惦记毛手套!

    她嘴上吐槽着,还是把织到一半的手套给顾时东看。

    熊孩子稀罕的打量着手里的毛线手套,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儿了,嫂子给他织的可是有五角星的手套,卡其色的毛线,搭配红闪闪的五角星,一圈一圈的毛线织的密实又好看,手套口还有一层绒毛毛,冬天戴出去一定暖和!

    前院郑大成家的郑浩有一顶五角星绒线帽,一到冬天,郑耗子就戴出来炫耀,尤其喜欢在顾时东跟前显摆,还暗地里使绊子,要绊倒他。

    顾时东揪着这小子揍了好几回,记吃不记打。

    臭小子眯着眼拿脸往手套上蹭,林瑶拍了他一把, “干啥呢,小心给针戳着脸。”

    顾春梅捧着搪瓷缸子,咕咚下一口大麦茶,过来一看就笑了: “往后郑耗子可没啥给你显摆的了。”

    顾时东乐滋滋点头。

    林瑶没听明白: “谁是郑耗子?”

    “还能是谁,前院郑大成家的小儿子呗,那小子大名郑浩,对,就是那个浩然正气的浩,名字起的挺好,就是不人事儿,十几岁的娃不好好上学,学街上那些下九流,偷看寡妇洗澡,手脚也不干净,咱们院子里晒肉干腊肉蘑菇啥的,这小子没少偷吃,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咱院子里的人都叫他郑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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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冬上,我那双棉袜子就是郑耗子偷的!”

    顾时东气呼呼地晃了晃脑袋。

    林瑶听得直皱眉,怪不得前头,她要在院子里晒豆干,翠兰婶子不让晒呢,原来院子里有小贼啊。

    不是,老郑家可是双职工,怎么还养出个小偷来。林瑶道: “郑大成两口子也不管管?”

    顾春梅呵呵两声, “郑家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郑大成不管家,他婆娘手脚也不干净,刚解放那会儿半夜起来偷地瓜干吃,娘俩儿一类人!"

    林瑶:行吧。

    她听了也挺烦的,大杂院里有这样的邻居,日子过得也不舒心呐。

    林瑶抬起头来笑了笑, “咱不说不开心的事儿了,春梅姐我捣鼓了一条头巾,你过来看看喜欢不?"

    "头巾?送我的?我瞅瞅去。"

    顾春梅忙放下搪瓷缸子,喜笑颜开跟着林瑶去了东厢房。顾时东屁颠颠儿跟在后头。

    顾春梅毫不留情把他关在门外, “狗小子一边去,姑娘家的头巾你能戴咋地?到饭点了,还不拿着饭盒打饭去!"

    顾时东“哦”了声,悻悻然走了。

    大

    今天公社食堂改善生活,包的三鲜小饺子跟西红柿鸡蛋汤。张翠兰老两口到饭点儿也没回来,八成是在乡下吃了晚饭才家来。为了以防万一,家里给老两口留了一饭盒饺子。顾时安吃了晚饭,还要去局里加班。

    一家人洗手坐在桌前吃饭。

    林瑶换了身针织衫小白裙,素面朝天的模样也很矫媚,这年头普通人家想吃顿饺子,怕是要等到过年才行。

    今天不过年不过节的,大食堂突然包了三鲜饺子,虽然只是素馅儿的饺子,里头也加了韭菜、鸡蛋跟虾皮呢。

    三鲜饺子一口一个鲜,大家伙儿吃的就跟过年一样满足。有的社员捧着碗直乐呵, "公社大食堂就是好,不过年就有饺子吃。"

    “外头咋说粮食不够了呢?”

    “别听那些人乱嚼舌根子,咱国家可是农业大国,咋可能没粮食吃。”“就是,现在乡下亩产粮食超千斤,公社粮仓堆的放不下了。”大家伙儿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聊的不可开交

    。

    大

    今天顾时安难得在家吃晚饭。

    林瑶很自觉去拿筷子,摆在桌子两边,顾时东小狗腿上身,擦了桌子又搬凳子,勤快的不得了。

    林瑶胃口小,满满一饭盒三鲜饺子,她吃了一小半,摸摸肚子,秀气双眉蹙了下,表示吃不下了。

    顾春梅道她也吃不了,想给顾时东吃。

    顾时东捂住嘴巴, “我不吃,我又不是没有自己的饺子。”他才不要吃二姐的剩饭呢。

    气的顾春梅调了个头,不搭理兔崽子了。

    林瑶眨巴眨巴眼睛,这样啊,不然剩下的饺子留着当明天的早饭好了。

    “瑶瑶,怎么不吃了?”

    “吃饱了,吃不下了。”

    顾时安听了,很自然接过林瑶剩下的饺子,一口一个吃的很轻松。顾时东嘿嘿贼笑两声,刚想说他哥吃嫂子的剩饭了,小两口感情真好。顾时安眼眸淡淡望过来。

    臭小子吓得缩了下脑袋,不敢瞎哔哔了。

    顾春梅瞅瞅林瑶,又瞅瞅顾时安,微微一笑,一副“你们两个不对劲儿”的表情。

    林瑶给她看的脸热,忙给自己找补, “现在粮食珍贵,不能浪费粮食,我吃不下,你哥饭量大,给他吃正好。"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顾春梅笑得跟更意味深长了,她丢给林瑶一个眼神儿, "没事儿,瑶瑶我懂你,你心疼我哥吃不饱嘛,哈哈。"

    林瑶: "……"

    你这样想也可以jpg。

    大

    今天晚上云水县的夜黑得跟锅底似的,伸手不见五指,出门要不提着个马灯都看不清脚下的路。眼瞅着都快九点了,张翠兰两口子才深一脚浅一脚回家了。

    翠兰婶子依旧神采奕奕,就是后面扛着个大麻袋的满仓叔灰头土脸有够狼狈的。林瑶三只赶紧迎上去,帮着满仓叔把麻袋卸下来。

    老两口坐下来喝茶的功夫,林瑶他们才知道,原来这麻袋里装的都是张大舅,张二舅给的山货。张家两个舅舅虽然住在乡下,可都是能耐人。

    当年小鬼子在乡下扫荡,张家庄的老百姓都跑到大山沟子里避难去了,有个年轻小媳妇落了单,让几

    个小鬼子抓住了。

    那小媳妇生的秀美,几个日本鬼子"花姑娘,花姑娘"的围在草垛子里,上来就要解裤腰带。

    小媳妇宁死不从,一个巴掌扇过去,惹的其中一个鬼子大怒,抽出刺刀就要砍人,张大舅兄弟俩赶着自家的羊往后山跑,听见边上草垛子里有日本鬼子大声呼喝的声音,其中隐隐夹杂着女子的呼救声。

    张大舅闻声过去一看,登时脸色就变了。

    狗日的日本鬼子欺负俺们中国人没完了!

    张大舅虎目怒睁,抽出腰间的杀猪刀,凌空落下,鬼子的一颗头嗖嗖滚出去老远。

    张二舅也在后面跟上,兄弟俩学过少林功夫,对上几个吓破胆的日本鬼子,胜负揭晓,几个鬼子倒在了血泊中。

    张大舅跟张二舅救下那个小媳妇,赶着自家的羊钻进了山沟子不见踪影,闻讯而来的日本鬼子气的几欲发狂。

    从那以后,张家庄二兄弟杀鬼子就打出了名号。

    解放后,政府要给两个舅舅安排工作,张大舅不乐意,张二舅更不乐意,他们在乡下种了半辈子的地,天高地阔的习惯了,让他们去城里住鸽子笼,整天在轰隆隆响的车间里憋着,那不是要人命!

    而且老多老娘也在乡下呢,兄弟俩说什么也要在二老跟前尽孝。张大舅兄弟俩一个比一个倔,又是老革命,政府领导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县领导拍板,老子不愿意进城,就让家里孩子进城!

    这么着,张大舅的大儿子张顺进了机械厂当干事,张二舅的大闺女张海棠去了药厂工作。张大舅兄弟俩就安心在乡下种田孝敬老多老娘。

    现在兄虎俩,一个是生产队的大队长,一个是村里民兵的队长,张二舅还有个打猎的好本事,去后山一趟,不是拿只野鸡就是拎着一溜子野兔,可比在城里过日子逍遥多了。

    张翠兰是家里的老幺,上头两个哥哥两个嫂子,对她都挺好,每次回乡下看老娘,去时拎一篮子好东西,回来扛一麻袋。

    乡下地方地产丰富,妹子回趟家,哥哥嫂子可劲儿给收拾好东西,野菜干,香菇干,野栗子,山核桃,自家种的桃子山杏,林瑶甚至看到了两只风干的野鸡。

    满仓叔就背着麻袋,一路上晃晃悠悠地坐了马车,又坐公交车才回来大杂院。爸妈今天累着了,顾春梅烧了一锅热水,让老两口洗个

    热水澡解解乏。正好,顾时东这小子也好几天没洗澡了,满仓叔抓了哇哇叫的老儿子先去洗。张翠兰在屋里歇歇脚,林瑶冲了一搪瓷盅藕粉递给她。

    “婶子,喝碗藕粉补补身子。”

    张翠兰“嗳”了声,摸摸林瑶的辫稍儿,满眼都是笑意,用着跟平时不一样的、戴着些许兴奋的

    语气道, “瑶啊,今个儿婶子下乡,你猜猜见着谁了。”

    林瑶:不知道。

    张爱兰拍了下大腿, "就是那个林红娜,她啊给人抓破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