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雨宫翔,是一个工程师,我不认识死者。”
尽管那只看起来年代久远却仍然被保存的很好的舞鞋短暂地引起了骚动,问讯工作还是接着进行下去了。
目暮也注意到雨宫和店里格格不入的感觉,而且他的桌上没有摆放任何甜点。
正当他要开口询问的时候,站在一边的店员连忙拉住了他,捂着嘴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原来如此。”目暮警官了然地点点头,看向雨宫的目光里不由得带了些同情,“既然目前还没有直接的证据,你们就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注意到两个孩子的蠢蠢欲动,千鹤加从容地靠在沙发背上,摆摆手示意他们想做什么就去吧。
“不要给警官添麻烦,知道吗?”
零和景光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举起手保证,“知道了!”
看着忙忙碌碌却丝毫没有触及案件关键的警官们,赤井千鹤加叹了口气,用吸管搅动着手里的柠檬奶昔,沙冰逐渐融化了,露出藏在下方淡黄色的液体。
另一边,降谷零跑到今天一直在忙前忙后的店员女士身边,瞄了一眼对方的胸牌后,胸有成竹地露出星星眼,开口道,“橘阿姨,你可以告诉我刚才和警官先生说了什么吗?拜托了,我真的好好奇——”
被称为橘的女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注意他们的对话,无奈地蹲下身子,似乎对小孩子的撒娇没办法,小声对零说,“我告诉你的话,零可以保证帮阿姨保密吗?”
“嗯!”降谷零立马如捣蒜般点头。
“我刚开始在这里担任店员的时候,雨宫先生就是这里的常客了。”
“那时候,他每天都坐在这个靠近落地窗的位置上,雷打不动地坐上半个小时,然后打包一份巧克力蛋糕离开。”
“我们店长告诉我,他之前一直都在这个位置等他女儿放学,然后给她买蛋糕。但是他有一天来迟了一些,他女儿就在他面前被拐子拐走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带走了他女儿,他甚至看到了他的脸,却依然找不到他们的一点踪迹,从那以后他每天都按时坐在这个地方,却再也接不到她了。”
“后来新闻爆出来一个震惊全国的拐卖案,据说在警方围剿那个团体据点的时候在地下室找到了8个小孩的尸体,好像是那些人发现警察之后当场跑到地下室杀的,据说血都还是温的。”
“自那之后雨宫先生就好长时间没有再来了,我们推测他的女儿遇难了。直到后来他的第二个孩子长大了,他又开始每天坐在这个位置上,给那个孩子买蛋糕,每年的这个时候,也就是他第一个孩子被拐走的那一天,他都会买两个巧克力蛋糕,一个给小女儿,另一个就摆在他孩子走丢的那个路口。”
“这个位置在这个时间段附近,不管客流量有多大,我们都会为雨宫先生空出来,希望我们做的微不足道的事能安慰到这个可怜人。”
“刚才不明说,我也是怕又提到他的伤心事,免得他难过。”
零看着流露出同情和悲伤的店员女士,安慰地抓了抓她的手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不会随便乱说的。”
景光则是跑到了目暮警官的身边,拽了拽他的衣服,示意他弯下来点。
“怎么了,小朋友?”
目暮蹲下身来问他。
“目暮警官,你看,渡边哥哥的女朋友明明刚遇害了,他看上去却一点都不伤心,还一直盯着手机在那里发消息,我觉得这样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他左手捂着口型,右手悄悄指了指盯着手机,不自觉露出微笑的渡边。
目暮抬头看向渡边,发现他果然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发消息,顿时心中就起了疑虑,叫来身边的警员,偏过头吩咐了两句,还不忘对景光露出和蔼的微笑,
“谢谢你啊,小朋友,有什么别的发现也要记得跟我说哦。”
诸伏用余光发现朋友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表面不动声色地乖巧点头,应付了目暮警官几句,就抽身离开了。
赤井千鹤加看两个小鬼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勾起了嘴角,用食指敲了敲桌面,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低声道,
“The knwledge f fate is elusive.”①
命运的知识总是令人费解。
“渡边先生,你能否回答我,你和这些跟你聊天的女生是什么关系?!”
目暮十三拎着渡边的手机,用手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目光如炬地盯着被吓得缩紧脖子的渡边幸。
“…那,那又怎么样!我只是给她们发发简讯而已,我犯法了吗!?”
渡边幸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回答,他确实长了张还不错的脸蛋,这也是他同时和这么多女孩保持不正当关系的根本。
“你女朋友发现这件事了吧,她跟你提了分手,今天是你想挽留她才把她找出来的吧,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和小野田绘理的死有关,来人,先把他铐走,带回去审!”
渡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不不不,你们不能这样!我真的没有杀她啊!”他推搡着要给他戴上手铐的警员,我是无辜的!”
“目暮警官,放了他吧,不是他做的。”
看着场面越来越混乱,赤井千鹤加叹了口气,出来制止了这场闹剧。
渡边幸立马如蒙大赦,趁警员愣神的时候连滚带爬地逃开了好几米远,还不忘回头大吼,“都说了不是我了!”一溜烟逃到了千鹤加旁边,被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后,寒气顿生,又麻溜地滚出了一米远。
“可是…”目暮为难地看着赤井千鹤加,“我们已经能确定死者中的毒是□□,这种毒药生效很快,除了能随时接触到死者食物的渡边幸,其他人作案都很不方便,而且他还有杀人动机。”
“不,警官,虽然他是有动机,不过他胆小如鼠,只是喜欢玩乐,做不成杀人这种事,特别用的还是下毒这个手法,不小心自己也会完蛋,他就更不敢了,我猜你们一定没去了解死者的背景吧。”
赤井千鹤加冲目暮摇摇头,
“你知道八年前的拐卖团体杀人案吧?”
在场的老警员都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当时公布的死亡名单中有一个叫做雨宫凉子的女孩,而主犯的名字则叫做——”
零从店内吧台的电脑前探出脑袋,后面站着无奈地冲警官笑笑的店长。
“小野田独步。”
降谷零的声音和当年那起案件的知情者们的声音重合了。
“她原来是他的女儿…”目暮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这是一场复仇,警官。”
千鹤加牵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了她身边的景光,低声道。
她轻抚着景光的后背,安抚着他被“复仇”牵动的神经。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从一开始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的雨宫翔。
“雨宫凉子,是你的孩子…”
目暮有些不忍地提起这件伤心事。
“那只鞋,是我女儿当年穿过的。”
雨宫翔低着头,忽然说出了这句让气氛凝滞起来的话。
“我不会认错它的,它的每一个褶皱我都记得,就好像她的笑脸一样,一直活在我心里。”
“我看到了,她的脸。”
他继续说道,
“我看见她牵着我女儿的手邀请她一起走,她比凉子要大一两岁,要是凉子还活着,我也该看到她穿这身制服了。”
“根本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孩子,她给了凉子一颗糖,我看着她们走远了,但是人流挤得我寸步难行,她们经过一辆面包车,然后她们就被抱上车了。”
“我就这样…”雨宫哽咽了一下,今天第一次外露出情绪,“看着她被带走了…”
平复了一下情绪,他接着说,
“后来我被叫去认领尸体,才知道,那个,那个女孩,根本不是我认为的一起被拐走的孩子!而是人贩子的女儿,是他的帮凶!”
“我出庭作证,但是她的父母一口咬死她没有参与,说是我看错了,而且我又没有证据,所以她就这样被释放了。即使她当年没到14岁,犯了这么大的罪,也要接受改造教育,但是她就这么被放走了,甚至还被一户人家收养,过上了好日子,我的凉子却,这…太不公平了…”
雨宫翔痛苦地捂住了脸。
“雨宫先生,我们理解你的痛苦,但是这不能作为你杀人的理由,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目暮也是成了家的人,看着这个痛苦的父亲,不由得感同身受。
“你们怎么能理解呢?”雨宫翔松开了紧绷着的神经,死寂地抬起了头,“你们又没有失去自己的女儿,看着犯人逃脱,申诉无果,还要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有了妹妹就把凉子给忘了,你们怎么可能理解我的痛苦呢?”
“没经历过的人,是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
“但————”
雨宫翔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向他掏出手铐的警官说,
“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我,没有杀她。”
“什么!”
本来以为尘埃落定的案子又有了新的转折,让目暮不由得惊叫起来。
雨宫继续说,“我已经打算放下了,我还有家庭,我有妻子,有女儿,我不能再一味地沉浸在回忆里了,这只鞋确实是我女儿的鞋,我把它和花摆在当年她被带走的地方,今天是她的忌日,我相信她会愿意看到她的爸爸从痛苦中重新站起来了,我还是她心中的那个英雄。”
“那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呢?”目暮仍疑惑不解,案情愈发扑朔迷离。
“除去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答案。”
零从吧台后面走出来,
“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延时装置,□□被藏在了冰块里,等到饮料中的冰块融化了,自然毒物就跑出来了。”
“而能了解到渡边先生没有在甜品店喝饮料的习惯,又能在饮料中下毒的只有,你了——”
“橘阿姨。”
被指认的人的职业微笑凝固了两秒,接着说道,“怎么会是我呢?我和她无仇无怨,为什么要杀了她呢?”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查了当年所有死亡的人,没有跟你一个姓氏的,但是只有你能做到这些事了,如果仔细找,肯定能发现你作案的痕迹。”
零笃定地看着她,
“而且你是故意说出那些话误导警官的吧,你知道他们迟早会查到这件事和八年前的那件案子有关,到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嫁祸给他。”
“这都是你的猜测而已,小朋友,办案可不是过家家的游戏。”橘仍然不松口。
“你,离婚了吧。”
赤井千鹤加又开口道,
“你左手还有长年戴戒指留下来的痕迹。”
“我猜你的姓氏是出嫁前的本姓吧,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她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橘。
“浦口三郎。”
橘的身体颤抖起来,
“远板玲。”
她的拳头捏紧了,
“木下…”
“够了!”
橘终于抑制不住,捂着脸,靠着墙,缓缓失魂落魄地跪坐到地上。
“你的孩子,原来叫木下和啊。”
千鹤加慨叹道。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呢!”
橘捂着脸咆哮道,泪流满面,
“我的儿子死了,为什么她还好好活着!我没办法再接受一个新的孩子,丈夫觉得我无理取闹,要和我离婚。她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
“你接近雨宫,从他那里套出了消息,偷走了他打算放下过去而拿出来的舞鞋,见不得他开启新的生活,认为他冷酷无情,给自己的嫁祸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千鹤加看着她,觉得她可怜又可悲,
“你真的在意的不是没有得到应得的惩罚的死者,也不是你死掉的儿子,”
“是没有人再陪你一起在痛苦中沉沦。”
橘最终被警察逮捕了,
“记得在笔录上写木下美和这个名字,我是木下和的母亲,我叫木下美和…”
离开爱丽丝的时候,雨后的彩虹高悬在天边,雨宫翔捧着他的两份蛋糕,思考了一会儿,把其中一份递给了千鹤加,在她诧异的目光中说道,“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真正的英雄,不是无坚不摧,无所不能,而是在一次次摔倒后,仍有站起来面对未来的勇气。”
赤井千鹤加接过蛋糕,忽然笑着对他说道,
“这是我父亲当年教给我的话,他即使有些神经大条,与我们总是聚少离多,但是他坚韧的品质一直影响着我们,在我心里,他也一直是一个英雄。我相信,你的女儿也会认为,你,是一个真正的英雄的。”
“谢谢。”
他愣了一下,缓缓地勾起嘴角,眼角的湿润折射着彩虹的光芒。
“千鹤加姐姐,我们还会再见吗?”
又到了分别的时候,零和景光眼巴巴地盯着千鹤加,问道。
“会的。”
她摸了摸他们的头,看着他们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那个时候,零和景光,一定已经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
分别了之后,刚走出去两步,赤井千鹤加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冲他们两个的背影喊道,
“以后不要轻易跟着陌生人去吃蛋糕——”
“还有——记得刷牙——少吃点甜食——知道了吗?”
“知道了——”
风传来两个少年的声音,雀跃地在雨后的空气中舞蹈。
这就是,日本警界的未来的初见。
①福尔摩斯的名言
我觉得这句话和这个案子很贴,是命运安排离了婚的橘美和在这里遇到失去了女儿的雨宫翔,得知了逃脱制裁的小野田绘理,也是命运让小野田绘理在读高中后成为了这家店的常客,最终命丧在被她父母杀死了孩子的母亲手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