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又输了!”
石田纯扔下棋子,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面上却没有连续输给一个男孩的恼怒,反而真诚地夸赞他,
“不玩了不玩了,你比我见过的好多职业选手都要厉害,小朋友。”
秀吉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得太兴奋了,忘了要让着老人几局。
千鹤加站在秀吉坐着的沙发后面,无奈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的画面。
本来石田先生听说他们是准备长居日本的归国混血,只是寒暄一下问他们有没有接触过将棋这类的日本文化,听秀吉说他会下,立马就要拉着他来一局,没想到不到十五分钟就输了,不服输的老人越挫越勇,结果就这样一路输了七八局。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他才按耐住了蠢蠢欲动的手,准备回归正题。
“好了,你们是对画作有什么疑问吗?”石田先生收起了玩性,叫香取去给他们倒几杯茶。
香取拿出杯具,为了避免弄脏袖子,他把袖口挽了起来。
千鹤加的视线跟过去,敏锐地发现了香取司右手的小臂上有一道很狰狞的疤。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眼神,等香取先生把茶水端上来的时候,他的袖子已经重新把小臂遮住了。
“谢谢。”千鹤加和秀吉向他道谢。
“…不客气”香取愣了一下,向他们微微欠身,又退回了石田身后。
“所以你们是想问《月光美人》到底想表达什么吧。”
赤井千鹤加把注意力移回石田大师的身上。
“其实我的理解也不一定是你心中的答案,因为每个人看待画的眼光都是不同的,我给出的也仅仅是我的想法,并不能代表这幅画的全部。”
“即使是作者也不能代表他的作品吗?”秀吉问道。
“是的,当这幅画面世的时候,他就不再只是一个人的作品,而是属于所有欣赏他的人,所有画其实都相当于一面镜子,人们只是在其中折射自己。”
石田露出淡淡的微笑,“艺术就是这样的,朦胧,大概《月光美人》正是因为她的朦胧感才引起了这么多人的共鸣吧。”
“那您对她的理解究竟是什么呢?”赤井千鹤加问道。
石田纯的手在他的拐杖上缓缓地摩挲,“是希望吧,她看似遥远,其实仍可追逐,看似虚无,仍有可能存在,只要相信她就在眼前,总有一日你也可以牵起她的手,这不就是希望吗?虽然朦胧却十足美好。”
赤井千鹤加注意到随着石田的叙述,三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怪异,她在心底埋下疑问,回应道,
“在我看来,她表达的是一种挣扎的感觉,要追逐还是止步,相信她存在还是怀疑自己,我从里面更多的读出了一个年轻人对未来的疑问,这是她第一层的感受,但是再仔细地思考,就会发现您所描述的希望,大概这就是为什么这幅画有这么强烈的割裂感吧。”
石田脸上的笑意更甚,点点头,“我更希望人们看到的是希望,但是大家却更多的看到其中的彷徨和失措,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大家会找到希望,迎来自己的黄金时刻的,就像我一样。”
谈话结束后,石田纯邀请秀吉再和他下一会儿棋,千鹤加告别了他们,打算去员工场地逛一逛。
刚走过转角,她就碰到了在茶水间收拾东西的香取司。
“你好。”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彼此点头致意。
“介意我问问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吗。”赤井千鹤加迈步走到香取的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香取司完全没预料到她的动作,僵在了原地,被她盯得有些不知所措,最后无奈地笑了出来,
“这样提问的话不是完全没有给别人拒绝的空间吗?”
“不,我尊重你的回答。”赤井千鹤加继续盯着他。
“但是你完全把问句说成陈述句了,盯着别人看也会给别人很大的压力的。”香取露出有些好笑的表情,“而且哪有一上来就这样问别人问题的,一点铺垫都没有,简直太乱来了。”
“这样吗?不好意思啊,我跟别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赤井千鹤加把视线挪开了一些,“下次改进一下,所以你介意吗?”
她又把话题绕回来。
香取突然有一种受了内伤的感觉,“…不介意。”
“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我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一个人在威胁一个女孩,我就上去帮她,没想到对方手里有刀,就被划伤了,然后就留了这个疤。”
香取用抹布轻轻擦洗着杯子的边缘,神色没有怨愤也没有哀伤。
“但是你画不了画了吧,不会恨对方吗?”赤井千鹤加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右手。
“其实也不是画不了了,只是我再也不敢画了,我拿着笔,感觉手就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一样,当时感觉天都要塌了,但是慢慢地就释怀了。”
“当时给我的赔偿其实不多,只是差不多够我治疗,可是我失去了谋生的技能,那个被救的姑娘一直坚持要给我感谢费,我不愿意要她的钱,我听那个办案的警官说她父母走的很早,我也没有父亲,我知道她生活一定很不容易。”
香取司把杯子一个一个摆好,“其实我心里还是有怨的,所以我很感谢老师,我妈妈拼命供我学美术,我出事的那段时间她病倒了,我没钱替她治病,我也没脸再待在老师的画室,准备找一份新工作,是老师给我妈妈治病出的钱,也是老师让我留下来做他的助理,做这么清闲的工作,还给我开这么高的工资,我真的很感激他。”
“听起来石田老师是一个很好的人。”赤井千鹤加若有所思地听着。
“可以说没有石田老师,就没有今天的我。”香取的神色满是尊敬。
“谢谢你跟我分享这些。”赤井千鹤加拍拍他的肩膀准备离开。
“嘿,小姑娘。”香取叫住她,笑着说,“下次不要再这样问别人了。”
“我不是小姑娘了。”赤井千鹤加背对着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他没完全把事情说出来,不过这很正常。]
赤井千鹤加转着手指上的戒指。
[再去见见那两位好了。]
“欢迎,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宫有些吃惊地看着走到他的工作室的赤井千鹤加。
“我弟弟在陪石田老师下棋,我对下棋不感兴趣,出来转转。”
赤井千鹤加打量了一下他的临时工作室,
“宫先生是什么时候成为石田老师的学生的呢?”
“大概三年前吧,当时我大学还没毕业,而香取师兄已经是老师最得意的弟子了。”
“我听香取先生说了他受伤的事,大约是多久之前呢?”
宫听她说这话有些惊讶,接着露出了一个思考的表情,“距离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吧,没想到他会告诉你,我一直以为他还没放下,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件事。以前我真的很羡慕香取师兄,他的画太灵动了,这种天赋我们是学不来的,但是他一直潜心钻研画技,不怎么发表作品,所以没有什么名气,本来这个画坛只有他有资格接老师的班,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都很替他可惜。”
“我感觉宫先生的美术造诣也很高啊。”赤井千鹤加看着宫飒,发现他眼光暗淡地盯着交叠的手指。
“我永远比不过师兄的,你没见过他最耀眼的时候,如果我算是立在鸡群里的鹤,他就是在水中腾跃,在天空翱翔的鲲鹏,我差他太多了,所以老师才会不让我发表作品,一直对我不太满意吧。”
“这样吗,”赤井千鹤加的眼神晦暗地扫了一眼宫,“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先走了。”
宫从刚才那个魔怔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脸上挂着浅笑,把千鹤加送到门口,“再见。”
“嗯,再见。”
赤井千鹤加接着往里走,一直没遇到千代小姐,正准备回去,就听到旁边虚掩着门的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凭什么不让我说,你的画为什么不能写你的名字!”
找到了。
作者有话:故事接着发展,究竟谁动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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