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报丧者[无限] > 38 我不是我 废弃小院的哭声……
    这个信息秦月是真完全不知道, 哪怕现在听他说了,她也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虽说现在这个“古代世界”看样子的确像那么回事,可她经历的前两个副本都那么诡异, 居然是真实世界,还有原住民?

    对方看秦月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笑了一声道:“我刚知道这事的时候跟你一样震惊。”

    秦月回过神, 问他:“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个悲伤的事情——就是有个玩家, 在某次休息时间传送到了一个挺危险的游戏副本里,才过了两天,那些玩家就全军覆没了, 一个都没活下来。”

    可是, 玩家休息的时间是七天。按理说他们是不会被传送到游戏时间低于七天的副本里的, 这个副本的玩家提前死光了, 游戏自然也得提前关闭。

    如果一切都是虚拟的副本,就算它会为了休息期的玩家多存在几天, 也不会继续往下走剧情。

    然而事实上,那个玩家眼睁睁看着一切继续向前进行, 本来该由玩家处理掉的怪物肆无忌惮地活动, 将附近所有区域搞得像炼狱一样可怕。

    好在这个人处于休息期有深渊保护机制存在, 才能安全度过七天,并将这件事告诉了下一场游戏的玩家们。

    “这不重要, ”男人说,“先谈正事吧。昨天我们都没自我介绍呢,我真名叫张扬, 在这场游戏里的名字和身份你应该已经比较清楚了吧?”

    秦月点点头,也道:“我真名是秦月,大概情况你也知道了。”

    “那就说一点只有我们知道的, ”张扬说,“这次游戏的场景这么大,我猜,每个玩家都有自己需要完成的一条支线任务,并且所有人都有共同的一个主线任务。”

    毕竟如果不是有共同的主线任务,就没有必要把他们扔进同一个副本了。

    但每个人又有不同的游戏规则,那就说明他们有各自的支线任务要做。

    不过,支线和主线一定不是毫无关联的,很可能他们的支线任务就是完成主线的关键所在。

    张扬说:“我个人建议啊,现在还不急,但之后一定要找机会把其他玩家全部聚集起来,一起沟通分享一下自己手里的信息,否则这场任务很难完成。”

    秦月同意:“没什么问题,我可以想办法约女玩家,你去约男玩家。”

    在这种时代背景下,他们都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跟异性私下见面。

    “那现在,就先说说我们各自的支线情况吧。”

    张扬转身走到窗前的桌椅处,拉开一张软椅示意秦月坐下说,自己也坐到了对面:“我先说吧,你在别人嘴里知道的内容,应该是我的父母死于二十年前的仇家报复,忠仆把我救了回来,定国侯府就剩下我和一个老太太,那个忠仆则留在府里当了这么多年的管家。”

    他一边说一边倒了杯茶推给秦月:“但实际上,这几天我在侯府里发现了一些线索——原来‘我’和管家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情,并且已经发现了真相,那些所谓的‘仇家’都是假的。”

    众所周知,“定国”两个字所蕴含的意义是非常厚重的,它代表获得这个称号的人曾经做出了对整个国家来说都非常巨大的贡献。

    而这样的人……如果还是个年纪轻轻的青年,是不是就更厉害了?

    二十年的定国侯,虽然在现在的人们口中被叫做“老定国侯”,但这只是为了跟现在的定国侯做区分,其实他在死的那年也才二十五岁。

    他的功绩来源于二十三年前的国家动荡,当初万安国皇帝沉迷酒色不问朝事,下面的官员们趁机一个接着一个地贪污腐败,连军队的供给都被一层层贪了下去,导致军心不稳,边关动乱,附近其他国家趁势群起攻之,想把万安国给彻底瓜分了。

    其他邻国都还好,但有一个国家非常强大,一路往里打,差点儿都要打到京都来了。

    皇帝又是送城又是送公主的,也没能让对方手软。

    眼看这个国家都快要没了,军中的一名小将自告奋勇,潜入敌营,竟趁夜摸进敌国主将大营里,直取对方首级!

    敌军大将陨落,人头还被挂在了城门上,一时间士气大减,军心混乱,这名小将又提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率领军队打了一场非常漂亮的胜仗。

    他本来只是军队里没人在意的士兵,经过这场大战之后直接破格被升为了副将,再往后,军队在他的带领下打了一次又一次胜仗,把敌军打得节节败退,不仅收复了失地,还把对方赶出了边境百里之外,短时间内不敢再犯。

    皇帝龙心大悦,封他当了大将军,命他率兵平乱。短短两年之内,周边所有蠢蠢欲动的国家都被打服了,不仅没从混乱中捞到好处,反而还要向万安国割地赔款俯首称臣。

    然而,国家刚刚安定下来,老皇帝就因为长年身体亏空加上国内混乱时长时间的担惊受怕而离死不远了。

    好在临死前不久他脑子清醒了一回,他封了当今的皇帝为太子,也选了几个不错的朝臣辅佐未来新帝,并且封赏了那位有大功的定国侯。

    不过,其实当时明眼人都能看懂,他撤了对方的军职,封了个闲散的定国侯,表面看起来是赏赐,实际上是怕对方功高盖主,在他死后会威胁到新帝的皇位。

    然而,明明定国侯一点儿也没抗拒,还老老实实娶了妻留在京都生活,却还是成为了新帝的眼中钉。

    但是,对于刚刚登基新帝来说这还不够。没错——那位骁勇善战的定国侯,是被新帝杀害的。

    虽然“定国侯”手里没有兵权,但不论军心还是民心,所敬仰的永远都是真正的强者。所有人都知道,万安国能被保下来,几乎都是他的功劳。

    军中和民间对定国侯的称颂无人能及,将他形容成了天上派下来拯救黎民百姓的战神。

    在这种情况下,他自己手里有没有兵权都不重要了,因为只要他想,就会有无数的人听从他的命令。

    刚登基的新帝对其忌惮不已,在定国侯夫人怀孕之后,表面上非常高兴地指派了御医去给她看诊,但没人知道,那个御医受到了皇帝的命令,在之后的几个月里一直说侯夫人胎像不稳容易流产。

    同时外面出现了很多关于金刚寺许愿非常灵验的说法,整个京都的贵人们纷纷前去参拜祈福。

    到侯夫人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御医终于眉头舒展,表示对方胎像已稳,一定可以顺利生产,接下来还可以增加一些活动量。

    于是,在孕期第八个月时,定国侯夫人缠着他一起去了最近被传得很神奇的金刚寺祈福。

    据说原本定国侯是不答应的。他不信神鬼那一套,说如果世界上真有神佛,那他杀了那么多的人,岂不是应该早就遭到报应了?

    可是侯夫人说,她之前胎像不稳,现在去祈福算是求个心安,希望生产时一切顺利。而且御医也说了,她需要增加一些活动量,就当是出去活动身子了。

    定国侯拗不过她,便带了一些仆人出城去了。

    谁都没想到,这看似普通平常的一日,像巧合一样的意外事故,竟然是皇帝花费了一年多时间为他们设下的陷阱。

    定国侯虽然骁勇善战,武功高强,带出去的仆人们也都是曾经跟着他上过战场的,但皇帝非常了解他的实力,准备的杀手当然不是泛泛之辈。

    更何况还有个怀着孩子的侯夫人在,定国侯再怎么厉害,也是有软肋的。

    皇帝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那批杀手连提前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好在忠仆调换了自己和定国侯的儿子,才为他们宋家留下了一条血脉。

    而对皇帝来说,真正的威胁已经没了,宋家只剩下一个老太太和小婴儿,他也没必要再继续赶尽杀绝,否则反而有可能露马脚。

    可是皇帝不知道,那位虽然只是个乡野村妇的老太太却有着比常人更聪明的头脑。她躺在病床上的第一个月,就完全猜到了一切真相。

    但她什么也没做,只静静地等待着自己孙子长大。

    直到“宋乔”年满十六,并且成长为了一个可以肩负重任的好少年,她才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要求他暗中调查真相,找机会为父母报仇雪恨。

    所以,张扬来到这场游戏之后,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足以证明这一切的证据。

    他说完后,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也就是说,我的任务是杀了皇帝或者将真相公之于众,才算是为父母报仇了。”

    但是他不敢确定公布真相算不算是为父母报仇成功,所以现在不敢轻举妄动。万一不算的话,他可就得死了。

    毕竟当一个人权利够大的时候,是非黑白都可以由他改写。皇帝完全可以杀了他再说那一切都是他胡编乱造。就算百姓有疑,也没办法拿高高在上的帝王怎么样。

    张扬耸耸肩:“反正我这边情况就这样了,我可一点儿都没瞒着你,该你说说了。”

    秦月有点不好意思:“你那边信息量挺大的,我这里就显得有点……”

    她把今天刚打听到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笑道:“我这任务就是个儿女情长虐恋情深,你的都上升到国仇家恨了。”

    “确实,”张扬顿了顿,不确定的问她:“你真没隐瞒什么吧?”

    秦月摇头,非常诚恳地说:“真没有,不过后面要是再有别的新进展,我也会告诉你的。”

    双方聊完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二十来分钟。

    张扬率先离开,秦月则留下来吃了顿饭,才慢慢下楼带着丫鬟出去。

    她刚回到丞相府里就被“母亲”喊过去了,对方沉着脸教育她一个大家闺秀不该出去抛头露面,并且让她从现在开始再也不准出大门一步,还罚她在自己院子里闭门思过两天。

    之所以说两天,是因为两天后就到她和小白花的及笄礼了。

    丞相夫人端坐在上位,冷声道:“等你的及笄礼过完之后,我便替你请一位宫里的嬷嬷来相府,好好教教你当小姐的规矩。你就在府上乖乖学着,哪儿都不许去。什么时候能做得跟你姐姐妹妹们一样好了,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姐姐”就是指那个小白花养女,妹妹们则是姨娘们生的了。这丞相府的人口可不少,比秦月小的,还有一个嫡子和四个庶子,以及三个庶女。

    人太多了,她连他们的名字都懒得记。反正看上去任务暂时和他们没什么关系,有必要的时候再说。

    “你到底听到了没有?”丞相夫人半眯着眼,有些恼怒地盯着秦月。

    她抬起头看向对方:“听到了,就是怕我出门会听说瑞王要来提亲的事情对吧?”

    看到对方脸色微变,她放缓了语速说:“看来你们早就定好了要让谁出嫁呢。虽然我没有被你们养大,但好歹是你怀胎十月生的亲女儿,是你们的亲生血脉,你们就连一丁点的迟疑都没有?”

    和之前游戏里随口就能喊的“爸妈”不一样,秦月心里很抗拒称呼他们为“父亲”“母亲”,因为她对自己真正的父母就是这样称呼。所以除非必要的时候,她都不会喊出这些字眼。

    这样一来,她说话的态度都显得有些冷漠和无礼了。

    丞相夫人气得脸都红了,指着她“你”了半天,最后一拍桌子,骂了句:“混账!”

    秦月行了个礼,面不改色:“您慢慢气,我走了。”

    反正她是乡下来的嘛,不懂礼貌也很正常。

    走到门口,她停下来回头道:“对了,我愿意嫁给瑞王,你们不用瞒我,也不需要逼我。”

    瑞王也是个玩家,他们俩要是定个亲,还能多个见面共享线索的借口。

    不过秦月觉得,属于她的个人任务似乎真的过于简单了。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就是一个被换走多年的真千金回到生父母身边,不仅被他们嫌弃,还有被迫嫁给一个残疾王爷的故事。

    也算得上是个“虐文女主”的正常开篇走向吧。

    如果是真正的虐文小说,后续估计还有不少的虐恋情深,比如那个王爷真爱的是她妹妹,后来腿好了或者夺权了,娶了妹妹当皇后,她这个发妻只能当个妃……然后她幡然醒悟封心锁爱,男主后悔,追妻火葬场。

    然而,既然玩家们来了,故事走向当然就不可能这样发展了。

    可是秦月又需要做什么呢?瑞王也是个玩家,他自己就不会蠢到让剧情照常往下走,她好像只要跟他定个亲就完事了。

    但“定国侯”的故事,就足以说明玩家的个人任务没那么简单了。没道理别人任务那么难,她的却这么容易啊。

    秦月想,等到及笄礼那天,其他玩家应该也会来,到时候再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

    至于现在,她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先给自己弄点儿“吃的”。上一次吃饱,还是在那个小山村的时候。

    后来跟着安王世子队伍赶了几天路,进城之后又住了这么久,她早就感到饥饿了。

    如果再不填饱肚子,万一什么时候忍不住露出真面目就麻烦了。

    因此这一晚半夜时分,等到周围全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时,秦月就悄悄地起床,推开房间内的小窗户,翻窗偷跑了出去。

    丞相府里有巡逻的家丁,她虽然有瞬移能力也不敢胡乱跑,就近去了隔壁小白花的院子外,一眼就看到了在院门口守夜的丫鬟。

    虽然是负责守夜的,可半夜没人的时候靠坐在门边偷偷打个盹也没人会说什么,此时这个丫鬟就睡得很香,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小白花院子里伺候的人比秦月手底下还多几个,但她们都在里面伺候,只有最低等的粗使丫鬟才会被安排来守院门。

    这个丫鬟在一堆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之中,显得年纪有些大了,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周围没有其他人活动,正是动手的好时候。

    秦月悄悄接近,已经蹲在了对方面前,她却还在打着鼾,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月光之下,秦月偏了偏头,伸出双手,一手去抓她的衣襟,另一只手打算捂嘴,速战速决。

    可就在她偏头之际,落在对方脸上的影子偏开,露出了丫鬟的脸。

    她动作一顿——这个人,长得与她曾经的小丫鬟有几分相似。其实仔细一看也没多像,只是眉宇间有那么一点而已。

    但这一点,就足够让她放弃接下来的动作了。

    再找找吧,这丞相府里那么多人,还怕吃不饱吗?

    秦月站起身,又看了她一眼,脑海中忍不住想起那个跟在自己身边总是笑弯了眼睛喊她“三小姐”的小丫头。

    她垂眸赶走眼底的悲伤,身形一晃便化作残影,转眼间已经远离。

    由于对这个丞相府的布局不是很清楚,秦月只是随便选了个方向,完全没想到,竟然会在这边听到一阵幽凉的哭声。

    她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只见一大片竹林后方藏着一座偏僻的小院落。

    那边连一盏灯都没有,黑乎乎的和竹林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僵尸的视力比人类强很多,她根本就看不出来那里还有个住人的地方。

    哭声就是从那里面传来的,她心念微动,瞬间便到了院子门口。

    黑暗之间,她一眼就能看见院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不论锁头还是门板上面,都有厚厚的积灰,显然已经很久没人开启过。

    然而,在这样一个长时间没人进出的院子里,竟然会有人在哭?

    秦月挑了下眉——看来有可能,根本不是人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人类的味道。

    此时此刻,秦月才第一次感觉到这场游戏的不一般。

    他们来到这个副本好几天了,在刚才之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完全没办法让人联想到这地方会有“鬼怪妖物”出现。

    原来……这里也是有的啊。

    她转头看了看附近,走到右侧墙角,后退几步,一个助跑攀上了墙沿。由于是相府内部的小院落,不太需要防贼什么的,院墙都不高,可以轻松翻越。

    秦月刚刚翻上墙头,就看见下方的院子里一片破败,树木和花草早就枯死不知多久了,地面积着厚厚的树叶和灰尘,窗户纸都破破烂烂的,屋内一片漆黑,像个阴森恐怖的鬼屋。

    不,应该说,它本来就是一座鬼屋——右侧的房间内,直到现在还在不停传来女人幽冷哀怨的哭泣声。

    秦月跳下墙头,身形一闪就到了那道门前。

    门上糊的纸破了大大小小许多洞,她没开门,从洞眼就能看见,漆黑的房间里有一道纤瘦的人影。

    对方头发和衣服都非常凌乱,背对着这边坐在一张椅子上,不断地哀哭着,哭声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秦月看了她几秒,她似乎就察觉到了外面有人,慢慢慢慢地转过了头来。

    一张七窍流血、面色发青的脸,逐渐呈现在秦月眼前。

    那张脸上还有清晰的巴掌印和被指甲挠破的划痕,顺着脸颊往下看,会发现她的脖子也被掐过,有一道很深的痕迹。

    身上的衣物看上去像是在挣扎中弄乱的,没有被撕扯过的迹象。

    她看起来应该在三十岁左右,衣着不是丞相府下人的样式,也不如主人那么华丽昂贵,并且还藏在这个偏僻的院落里,所以秦月很容易猜出了她的身份:一个不受宠的姨娘。

    半夜三更,一只鬼和一只僵尸,在废弃的旧院子隔着破烂的门,互相凝望了对方许久。

    确定这只鬼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后,秦月终于推开门走了进去。

    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打算伤害她,反而还被她推门的动作吓了一跳,浑身一颤,唰的一下躲到了内屋里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胆小鬼吧?

    秦月脚步一顿,试着和她沟通:“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冤屈?可以告诉我吗,也许我能帮到你呢?”

    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回应。

    她迈步跟着进了内屋,只见那只女鬼已经躲在了屏风后面,光探了半张脸出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秦月好声好气的说:“你别怕,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是刚回府的丞相嫡女,应该能帮你做点什么。”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女鬼神情微微一变,表情复杂的看着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话,却又没说出口。

    于是秦月向前走了两步,更加靠近了点:“没关系,我才刚到丞相府,和这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不会害你的。”

    女鬼又退了一段,带着血泪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淡淡的……怜悯?

    秦月眉头一皱,一下子飞掠到她眼前:“你在同情我?为什么?”

    女鬼被她的突然接近吓得不轻,当即张开嘴“啊啊”的大叫了一声。

    也就是在她张口的一瞬间,秦月清清楚楚的看见,她的嘴里——根本没有舌头。

    原来她不说话不是不愿意,而是没办法说。

    距离接近之后,秦月也看清了她脸颊上的痕迹,除了巴掌印和指甲划伤外,脸颊两侧的确有被人强行捏开的印子。

    也就是说,有人割掉了她的舌头。

    秦月见她怕得不行,后退了一点儿,轻声细语地说:“你看,我都到你眼前了也没伤害你啊,你别怕。”

    对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好一会儿后,原本瑟缩的脖子终于直了起来,冲她微微点了下头。

    秦月松了口气,问道:“你不能说话,会写字吗?”

    女人摇摇头,眼底里透出卑微的神色。

    不能说话,又不会写字,倒是有点麻烦了。

    秦月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丞相夫人杀的你?”

    她点头。

    “丞相知情吗?”

    ——再次点头。

    “你是不是知道他们夫妻的什么秘密才被杀死灭口的?”

    ——这一次却是摇头。

    与此同时,她忽地哭了起来,神情悲愤又憎恨,像是有无数的冤屈想要说明。

    她也相信了秦月不会害她,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一边大哭一边“啊啊”的试图说明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秦月反握住她跟自己同样冰冷的手,安抚道:“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你别着急,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她用力点头,“啊啊啊啊”的不断尝试说话,左手指向丞相府的某个方向,眼神里都是急切。

    那个方向,是丞相夫人的主院。

    秦月说:“我已经知道是丞相夫人杀了你,但我想知道,他们杀你的原因是什么?或者你的身份是什么?”

    她的声音很冷静,语气非常和缓,对方渐渐被她的情绪感染,终于冷静了一些。

    女人松开她的手,皱着眉垂下发红的眼睛,细细思考了一会儿,“啊”了声,抬起头来,对秦月指了指主院的方向,又挺起自己的肚子,双手捧腹,做了个孕妇抚摸肚子的模样。

    秦月猜测着道:“跟丞相夫人生产有关?”

    顿了顿,又问:“是跟我有关吗?”

    女人迅速点了点头,“啊啊啊”的叫喊着,又指秦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会死?”

    对方摇摇头,想了想,又换了个动作:指秦月,摇头,再指秦月。

    太难猜了。

    秦月皱着眉,按照她的动作来复述:“我、不是、我?”

    女人眼睛一亮,激动地用力点了点头。

    我不是我?

    秦月还是有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沉吟片刻,开口道:“你的意思难道是,我不是丞相府的女儿?”

    女人闻言,一下子笑了出来,像是要把脑袋摇断一样疯狂地点头。

    秦月十分疑惑:“可我刚刚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丞相夫妻的秘密才被灭口的,你摇头了。”

    而她刚才说出的这件事,难道不就是个大秘密吗?

    女人嘴角一扯,苦笑着流下血泪,缓缓摇头。

    秦月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死的?大概多少年知道吗?”

    看这地方灰尘遍布的模样,至少空了好几年了。

    女人虽然不会写字,但比划一下数字还是可以的——她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年前,死在丞相府的姨娘。

    秦月觉得这有点熟悉,心里不禁有了个猜测:“难道你就是那位在丞相夫人生产时买通产婆调换了孩子的姨娘?”

    “啊啊……啊!”

    女人听了她的话顿时显得无比激动,先是猛地摇头,又停顿了一下开始点头,点头几次之后又摇头,似乎连自己都十分混乱,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秦月也被她搞乱了,好一会儿才喊她停下:“等一等,别激动别激动……我来猜猜你的意思。”

    对方眼眶里流出两行发黑的血泪,泪眼迷蒙地望着她。

    她想了片刻,才试探道:“你的身份的确是那个姨娘吧?”

    女人点头承认,又啊啊的叫着,神情间写满了委屈和愤怒。

    所以秦月猜测道:“你是那个姨娘,但没有做那件事,是有人陷害你?”

    “啊!啊!”女人声调一下子拔高,头部不断上下直点,同时伸手指向丞相夫人主院的方向,另一只手紧紧抓着秦月的手背,情绪激动之际,指甲几乎嵌入她的肉里。

    “是丞相夫人陷害你?”

    ——点头。

    “丞相本人知道吗?”

    ——再次点头。

    “是他们一起陷害你?”

    又是点头。

    秦月大概懂了。

    她道:“你先坐一会儿,我自己捋一捋再问你。”

    于是一鬼一僵尸在乌漆麻黑的房间里各自坐了下来。

    女人没有再哭泣,像是怕扰乱她的思绪。

    秦月吹走椅子上的灰尘,坐在桌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低头沉思起来。

    在她之前听说的故事里,是丞相高中状元之后没有回老家,在京都娶了现在的丞相夫人。而这位姨娘则是早与他有婚约的,等了很久没等到人回来才找上京都,并在丞相的花言巧语下成为姨娘,隐瞒了他们之间有婚约的事。

    可丞相夫人还是知道了,给姨娘灌了一碗绝子药让她再也没办法生孩子。

    于是这位姨娘怀恨在心,买通产婆用农女换掉了丞相夫人生的女儿。

    但是,现在这位姨娘告诉秦月:她是被陷害的,而秦月也并不是丞相夫妻的女儿。

    秦月想到了另一个玩家,也就是曾经的大皇子、如今的瑞王身上的故事。

    难道是……丞相府早就猜到,皇后会为了那个不良于行的大儿子,向相府再次提起多年前那次玩笑般的指腹为婚?

    为了他们的亲生女儿不嫁给一个废物瘸子王爷,在三年前,这对夫妻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从府中众多姨娘里找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出来背锅,再编造出那样的故事,开始大张旗鼓地找女儿。

    如果之后皇后没有提到那件“亲事”,那这个“女儿”就永远都不需要被找到。

    但如果皇后提了,就由他们安排好一个符合条件的“亲生女儿”在及笄之前被“找回”,并嫁给瑞王履行承诺。

    而他们真正的亲女儿小白花余淇,就以养女的身份继续当她的大小姐。

    虽然从“亲生”变成了“养女”,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从小被丞相夫妻养大的,感情当然非常之深,丞相府就是她永远的靠山,不会影响到她将来嫁人。

    结果也很明显:皇后在两年之前厚着脸皮旧事重提了。

    不过,秦月有一件事想不通。

    把她带回京都来的是安王家的世子爷,对方又是为了调查某件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才意外落难到那个地方,巧合之下找到她的。

    就算那个世子是跟丞相一伙的,也不至于为了演戏让自己受那么重的伤吧?

    线索还不够多,秦月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其中的原由。

    她停下思绪,抬头对女人问道:“你的确是丞相大人当年在老家定了亲还未过门的妻子,也因为相信他的话而没有拆穿他的真面目,甚至甘愿留在这里当了姨娘,对吗?”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因为这个姨娘不认识字。

    虽然当年丞相大人还是个小官,但他可是炙手可热的状元郎,还娶了太傅的女儿,只不过需要按规定从低层做起而已,将来的仕途怎么看都是一片光明。

    那么,京都里那些需要人脉关系的官员们当然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一定会将自己家适龄的庶女想办法塞进去当妾。

    而那些官家女儿们,就算出生不太高,也都会熟读各种女德女诫的垃圾书,不可能不认识字。

    况且丞相府要骗的可是皇家,肯定不敢空口白舌的胡编乱造,三年前爆出来的“丑闻”里一定是真假参半的。

    所以秦月猜想,这个姨娘既然不认识字,身份就应该是和传言里一样的。

    对方果然点了点头,啊啊两声,低低的哭泣起来。

    “你没有买通稳婆去换丞相夫人的孩子,也没有在三年前散布……”

    秦月将自己猜测的部分一一询问出来,对方都点头表示肯定。

    到此,这位姨娘所知道的真相就算是全部浮出水面了。

    秦月又问了一些细节。

    姨娘的死因和传言中的不一样,在外人的说法中她是被发现当年的恶行之后自己撞死的,可实际上是中毒而亡的,死前还被丞相夫人折磨过,割掉了舌头,又灌下毒酒。

    对方不仅要她死,还要她在死前被烈酒灼痛口中的断舌,连死都别想死得轻松。

    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这些年里这位姨娘都住在这个藏在竹林里的偏僻小院,连丞相的面都见不着。

    可是高高在上的夫人还是恨她,忌惮她——只因为她才是丞相当年定过亲的,未过门的妻。

    秦月捋清整个故事之后,心里也不免有些怒气。

    明明这个姨娘是最无辜的人,却在活着的时候就被渣男欺负,被正妻嫉妒,卑微的苟活在这小院子里,一看屋内简陋的环境就知道生前没什么好日子过。后来,甚至连到死都没个善终。

    她起身道:“我会顺便帮你报仇的,你也不要哭了,为了那种男人不值得的。”

    姨娘摇了摇头,苦涩地勾起一点笑。

    她说不出话,秦月却看懂了:她不是在为了那个男人而哭,是在哭她自己的这一生。

    秦月叹了口气:“我得走了,等事情有进展了就来告诉你。”

    对方“啊啊”两声,眼底里透出忧虑,像是在叫她小心。

    秦月笑了笑:“我不会有事,放心好了。”

    这个从头到尾都很可怜很无辜的姨娘,连被人害死变成冤魂之后都还是如此善良。

    京都里的贵人们根本看不起“乡野农女”,可他们又拿什么跟这份纯粹真挚的善良比?用浑身上下透出的高傲,还是满屋子的金银珠宝?

    秦月离开破败的小院,翻.墙出去时抬头看了一眼院门,上面写着三个字:藏珠院。

    她一眼就能看懂:藏在竹林间的小院,却取谐音加上了一层藏着珠宝的意思。

    好好的雅名一下子就俗透了,就像那位丞相大人——肚子里装满了圣贤书的垃圾货。

    她站在竹林间眯了眯眼,嘴角一扬,冲着丞相的住处飞掠而去。

    第二天一早,丞相府乱了。

    因为在丞相的住处大门外,负责守夜的两名家丁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两具尸体。

    他们的死状如出一辙:仅在脖子上有两颗深深的尖牙印,浑身惨白,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整个相府乱成一团,“丞相府内有吸血的妖怪深夜杀人”的传言不胫而走,短短半天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当天下午,为了稳定人心,丞相夫人派人去城外金刚寺请来了高僧做法驱邪。

    于是这一天晚上,秦月又半夜偷偷出去,将她院外守夜的丫鬟也给解决了。

    她正在被禁足,所以次日白天的消息是从下人们口中听说的——丞相夫人看到尸体后脸色煞白,认为那妖怪在报复她请高僧做法的事,当场就被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