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在开会,谢忱居然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喊她进来。

    猜着他可能是有什么事,应浅浅还是进了屋。他转头对着电脑屏幕淡声开口, “会议结束。”见他将电脑合上,应浅浅往他对面坐下。

    “我打扰到你了?”她问。

    “没有。”谢忱朝特助点头示意,“会议没有特别重要,何况离了我,公司也能照常运行。”屋内,特助收到眼神示意,走出了蒙古包,在离开之前还是听到了谢忱说的这句话。

    他内心一阵嘀咕。

    能让谢忱这级别的人参加的线上会议,哪有不重要的,所谓的比较不重要,只是和应浅浅比起来不重要而已。

    他就是没想到,谢总平常看起来靠谱正经,能面不改色地料理掉公司那一群心思各异的老狐狸,还让他们夹着尾巴做事,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恋爱脑。

    应浅浅以为真的就只是不太重要的会议,没有再放在心上,拿出额温枪测他的体温。

    因为是探病,听说谢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摄影师也跟着进来了,拍摄着两人的互动。

    自从谢忱生病,观众们已经有快大半天时间没有见到谢忱了,如今终于见到他,观众们还有些激动。

    【啊病弱版我疯了!应浅浅是怎么能够做到对着这样一张脸面不改色的,***】【前面的说了什么程度的虎狼之词才会被直播间屏蔽啊,6】

    【啊啊啊我才是疯了!浅浅给沉沉测体温的样子,好像老夫老妻救命甜死我了】【想看看涩一点的测体温方法(抹嘴角的眼泪】

    弹幕裤子都快脱光了,应浅浅还在认真地读着体温枪上的温度,确定他没有复烧起来,放心了一些。

    两人还在镜头下,应浅浅努力地表现出疏离感,测完了他的体温,立刻和谢忱拉开了距离。

    只是在捕捉到谢忱的眼神时,应浅浅总有种心虚感。想结束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她将额温枪放回医药箱内,站起了身。

    “那你继续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谢忱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目光落到了医药箱上。

    顺着他的眼神,应浅浅突然发现,医药箱里放了一包药,药还没拆封,是医生开给谢忱,让他今天下午吃的。

    应浅浅声线微微地抬起, “你还没吃药?”

    谢忱轻抿了一口杯中水,而后又很轻地将杯子放回了桌上,垂眸望着晃荡的水面,看上去失落感似乎是更加的强烈了。

    “工作太忙,忘了。”他说。

    应浅浅的愧疚感一瞬间被他这样子激了出来。她有点反思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有点重了,谢忱生病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

    应浅浅难得好脾气地拿过他那放在桌面的杯子,按照医生叮嘱的,给他冲了冲剂,还将药剂的温度搅拌到了刚好温的程度。

    望着应浅浅为他忙前忙后的模样,谢忱放在桌底下的手指微微地曲起,一种难言的满足感泛开着占据了他所有。

    好像生病也挺好的。

    应浅浅将杯子放到了他面前,连带着几片小药片。

    “吃吧。”

    谢忱像触碰珍宝一般地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将白色苦药片放入了唇舌之间,就着同样苦涩的冲剂一同饮下,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就说浅浅沉沉这俩是老夫老妻模式吧!】

    【我一个不爱磕cp的人都磕到了,这俩怎么回事啊,我明明不是看的恋综】【老婆,药药,甜甜】

    亲眼见着谢忱将药都吃完,应浅浅总算是完全放了心,只是这一打岔,她顺着和谢忱简单地聊了几句天。

    就这么一阵的功夫,宋虞儿跑了进来,对着应浅浅说: “应浅浅,出事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应浅浅跟着宋虞儿一同出了蒙古包。才从蒙古包出来,应浅浅就被外头攒动的人头惊讶到了。

    草原很大,牧民们喜欢各自分散牧羊,除了前天的篝火晚会,应浅浅没见过这么多人。站定时,应浅浅听见了门帘又传来寒窣声,是谢忱跟着出来了。应浅浅脸有点沉,朝他道: “你病还没好,外头冷,就别出来了。”

    “没事。”

    她看了眼谢忱,发现他有多穿件外套,就没有再管他。宋虞儿带着应浅浅进了牧民之中,顺带小声地告诉她事情始末。

    "刚刚有牧民发现他们的神羊瘸了,现在正在查凶手。"

    不久前还在和羊一起玩,应浅浅对羊这字还挺在意的,尤其是其中一个词汇,她反问道: “神羊?"

    “对。”宋虞儿已经带着应浅浅进入了最内圈,指着那只脖子

    系着彩绳的羊, "它就是神羊,游牧民族极其崇拜羊,除了搞羊图腾,还会选出一只神羊,在最重要的节日做放归仪式,然后将它养到老。"

    应浅浅的目光顿时定住。

    就在这时,一位上了年纪的牧民非常生气地拿着一个绿色的东西,举得非常高,怒火十足地说着他们当地的方言。

    小姑娘娜日见到了应浅浅,凑了过来打招呼,顺便替应浅浅翻译牧民的方言。

    “我们的神羊被坏蛋伤害了,阿吉很生气,在神羊的身上发现了一个东西,怀疑这是坏蛋留下的。"

    娜日握着拳头,神情也十分的忿忿不平。

    “到底是哪个心地脏得要死的坏蛋,居然这样对我们的神羊!”

    【这个不是发圈吗,是应浅浅的吧?】【是她的,我当时还觉得她的发圈好好看,还在搜同款,结果怎么都找不到】

    【突然想起来,应浅浅确实有段时间不在镜头内,好像是走去羊群那边了,不会是她干的吧?】【信不信,就算真的是,应浅浅肯定不会承认这个是她的】

    他们口中的神羊,正躺在地上昏迷着,后脚是十分明显的无力。在牧民的文化中,神羊受伤是非常忌讳的事情。

    应浅浅眸色有些沉,她向前走了一步。

    在一片喧嚣中,她十分冷静地说道: “这东西是我的,但凶手不是我。”

    【她居然就这么承认了?】【浅浅身正不怕影子歪啊,不是她干的为什么要躲躲藏藏,我相信她】

    【那我祝你别塌房哦,有些人瞧着光鲜亮丽风光得不行,实际上骨子烂透了,希望你家浅浅不是这样的人呢。】

    围观的牧民中不乏有听得懂普通话的,小声给其他人转述,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娜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有点怯怯地走到阿吉旁边,给他翻译应浅浅刚刚说的话。

    阿吉正在气头上,根本不顾这到底是不是贵客,语气很重地说: “东西就在这里,口说无凭,我怎么信你?"

    娜日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应浅浅传达了这句话,但是在末尾里加上了自己的感情色彩。

    “姐姐,我信你,这事情一定不是你干的。”

    应浅浅对着小姑娘点了下头,语气变得温柔了些。

    />“谢谢你。麻烦你帮我和阿吉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下神羊,它呼吸已经弱很多了。”

    她忍不住走到神羊面前蹲了下来,手轻轻地去感受它那起伏变得缓慢的呼吸。阿吉不想让应浅浅碰神羊,但是她的速度很快,还打了个电话。应浅浅以前来过内蒙古这块旅游,有朋友在这边当专业兽医,就在这附近,可以让她过来。

    在这之前,应浅浅依照着兽医在通话里教的方法,小心翼翼地给神羊做处理,以免造成二次伤害。

    阿吉见应浅浅这样子,确实不像是凶手,态度软化了一点。就在这时,许初瑶也从圈外挤到了圈内。

    “咦?他拿的不是浅浅的东西吗?我刚刚看见浅浅在羊群那边玩,动静还挺大的,我就没有去打扰她,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温温柔柔地说着,语气有点惊讶。懂普通话的牧民自然也听懂了这话。

    等到旁边有人和她解释了事情过往,许初瑶神情惊讶不忍,有些震惊地瞧着应浅浅,欲言又止。“我突然想起,当时浅浅和羊玩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了羊叫声。”

    牧民立马就皱起眉来,用有些不太地道的普通话和她继续说着。

    "我们的神羊性格比其他羊要内敛很多,平日里很少叫,你确定没有听错吗?"

    许初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我确定没有听错,因为我很少听到过羊叫,当时还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羊叫声会这么的尖锐。”

    牧民眉头皱得更深了, "尖锐?"

    和许初瑶再三确认了她听到的声音,这位牧民走到了阿吉旁边,复述许初瑶刚才说的话。

    阿吉瞪向了应浅浅,开口说道: “有人指认是你做的,东西的证据也在这里,你还要怎么狡辩?"

    应浅浅终于依照兽医教的方法处理好了,听完娜日给她翻译的话,应浅浅仍旧很冷静。她隔着中间的空地,和许初瑶对上了眼神。

    两人眼神对上的那一刹那,许初瑶忽地轻轻弯起了嘴角,很微弱的一下,又恢复成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浅浅,没想到你……”许初瑶一脸的伤心,还抬起手捂住了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待应浅浅开口,一道声音比她要出现地更快。

    “我相信不是应浅浅做

    的。”

    “如今两人说的都是一面之词,还有其他能佐证吗。如果没有,按照这个逻辑,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认为,急着跳出来的人——才是最可疑的。"

    谢忱一向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很少在众人面前说过这么长的话。

    在谢忱问是否还有人能佐证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确实。

    他们羊群一直是散养的状态,而刚好那段时间,看羊的牧民跟着凑热闹去看嘉宾们拍摄牛和马去

    了。

    除了许初瑶说的,根本没有人知道是否真的有这事发生。谢忱话里话外说得非常绝。

    他根本就没有给许初瑶留任何面子。

    既然许初瑶污蔑应浅浅,那他就将目光焦点聚焦回许初瑶身上。

    【就是说这样还有谁能不磕!这么多嘉宾中,就沉沉出来替浅浅说了话!】

    【这么说确实有点奇怪,确实都是一面之词,而且感觉许初瑶一直在针对应浅浅,你们没有发现吗?】

    【针对个屁!还不给初瑶姐实话实说吗?难道非得让她看见了作恶现场后保持沉默?要不你干脆把你自己嘴巴封紧?】

    弹幕吵了起来,看着纷纷扬扬的弹幕,导演头都快大了。这节目是不是开机日子没选好,怎么老碰见这些叫人不知道怎么解决好的事情。

    要是当时有摄像师跟上拍摄全程了还好说,但偏偏当时只有一位摄像师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谁说的才是对的。

    这事情陷入了个死局。

    神羊被害,这是牧民们的信仰,必须是要找个说法的,但是目前能留有的证据就只有那根发绳。

    这根发绳,无论怎么解释都可以,可以像应浅浅说的一样,她玩的时候不小心将发圈落下了。也可以和许初瑶说的一样,是应浅浅在伤害神羊时不小心留下的。

    但这都指向了一件事情,就是应浅浅一定到过羊群。到底怎么样,取决于阿吉到底相信谁的话。

    这局面,确实很难做出抉择。

    阿吉环顾四周,目光落到谢忱身上。

    他认得这个人,昨天这个人的助理过来找自己,说要资助草原的孩子上学。

    不需要孩子们离开

    故土,他们会委派优秀的教师过来给孩子们做启蒙教育,基础设施也会跟上,相当于在这边开设一个学校。

    除此之外,助理还承诺会派专人来指导他们利用草原的天然优势,过上更好的生活。比如创建自媒体,让人更加了解游牧文化,说不定能吸引外出的年轻人回家。

    留在这边的牧民,多数是上了年纪,且深爱游牧文化的人。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留守儿童,年轻人外出城市去寻找出路,但他们负担不起在城市中养育孩子的成本,就将孩子留在了这边。

    比起节目组单纯的物资资助,谢忱给的资助要更加契合他们的需要。

    阿吉在心中长叹了口气。

    昨天,自己问过那位助理,为什么要这样资助他们。

    当时那位助理说的是,谢总的太太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小姑娘娜日。他希望能让太太开心,也为太太积福。

    特助说完之后,还让阿吉保密,说谢总和太太喜欢低调,没打算公开。

    虽然特助没有说谢忱的太太到底是谁,但这几天相处下来,阿吉已经心知肚明。

    在人群的包围中,阿吉犹豫了很久,似乎神情都变得苍老。他也不信,这样心软的人会是凶手。

    就在阿吉要说话时,应浅浅叫的兽医过来了。兽医离这边并不远,开车很快就能到保护区门口,再骑着马进来。

    她先是检查了下应浅浅的应急处理,确定没有问题后进行了进一步的救治。

    “它很可能是痛晕的,初步怀疑服用了安眠药,但具体情况还是需要拍片,需要带到医院做检查。"

    正常来说,神羊是不可能离开草原的,但如今情况特殊,阿吉还是答应了要求。阿吉决定,一起跟着去医院。

    于是几人一同上了马,神羊则是用勒勒车拉着,由兽医在一旁照顾,应浅浅在一旁协助。节目组也派了摄影师跟着几人出了草原保护区范围,几人上了车,径直驶向医院。

    到了医院后,兽医给神羊做了检查,问题并不是很大,只是后腿有些骨折,内脏并没有受伤。羊在检查途中就醒了,发现环境并非它熟悉的环境,变得有些急躁。

    应浅浅悄悄地用手摸了摸它的头,大概是闻到了不久前才闻道的气息,它逐渐平和下来,用它的小角去轻轻地蹭她的手

    心。

    小心翼翼的,它的眼里是闪着光的晶莹。

    阿吉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彻底相信应浅浅不是伤害神羊的人。草原的神羊是有灵性的,它们不可能会对伤害自己的人如此亲昵。

    摄影师也注意到了,在两人的互动上停留拍摄,网友们自然便也发现了这画面。

    【是谁说应浅浅是凶手的,她要是凶手会这样?】【上年纪了,看见这一幕真的有点想哭】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谁才是凶手?】【我觉得可以通过观察小羊的反应,如果它对谁表现得十分不友好,很有可能那个人就是凶手】

    阿吉也想到了这个方法。

    既然如今神羊醒了,如此有灵性的它,肯定可以分辨出真正行凶的人。只要带着它去所有人面前走一圈,绝对能找出来。

    应浅浅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现在它更加需要的是休息,我的名声无所谓,重要的是它。"

    阿吉心中扬起感动。他没想到应浅浅能比自己要更加体贴神羊,这么一对比,他反倒是考虑不周全的那个。

    “你说得对,还是让神羊好好养伤先。”阿吉叹着气, "但是它这样,肯定是不能做放归仪式了。”

    应浅浅心神忽然一动。

    她想养它。

    但她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对一只从小就长在大草原的羊来说,大草原就是它的根,于它而言,离开了大草原可能反倒是一种痛苦。

    因为在大医院中,各种设备和药品齐全,神羊的伤势也处理得及时,第二天早就能出院了,只是还需要静养。

    由于医院不能住人,几人先回到了草原。

    到了草原后,阿吉没说什么,他不打算直接由自己来澄清应浅浅的清白。明天神羊就要接回来了,牧民们见到神羊对应浅浅的态度,自然也就懂了。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没有什么牧民在外逗留,应浅浅告别了陪她一起去医院的谢忱,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蒙古包。

    洗漱完毕,她轻轻点着桌面,回忆起白天争端的画面。应浅浅闭上了眼,神色逐渐凛冽。

    草原的太阳总是出现得晚的,第二天八点多时,天总算是有些亮,应浅浅和阿吉赶着晨光去接羊回草原。

    >神羊在冰冷的医院睡了一晚上,见到几人来还有点激动,只是它后脚骨折,也没办法站起来,只能趴在笼子里眼巴巴地望着来看它的人类。

    那双眼湿漉漉的,应浅浅掌心揉了下它的头,眸色却是更加的沉。她想不明白,许初瑶为什么会伤害它。

    很有可能,为了陷害自己,许初瑶才会这么干。到头来,这小羊还是因为自己而受伤了。

    她在心中低低叹了口气,和阿吉商量道: “如果它已经不是神羊了,我能认养它吗?”

    应浅浅说的是认养,而不是领养。

    她打算让小羊继续留在草原,继续留在它熟悉的族群,只是打算派专人过来照顾,直至它完全恢复,变成一只正常的羊,可以自由地在草原上吃草。

    “后续医疗费用,由我来出。”应浅浅继续加着条件。阿吉立马摇了摇头。

    他想说什么,但意识到自己和应浅浅还在镜头下,想到答应过特助要保密两人结婚的事情,只好干巴地拒绝道: “不用了,你们已经给得很多了。”

    他们族已经受了节目组和谢忱那么多的帮助,再要这些,就是贪心了。

    他们靠天吃饭,虽然过得不如城市那么光鲜亮丽,但总归也能活着,有尊严、靠着自己活着。要不是谢忱那天提出的帮助,都恰好在阿吉最忧愁的心坎上,他也不会答应。

    见他执意拒绝,应浅浅也没再说了。

    阿吉沉默了回,脸上的褶子散开来,说道: “既然它这么喜欢你,你也要认养它,要不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好啊。”应浅浅想了片刻,说道, “那就叫它绿洲吧。”

    小羊绿洲的名字就这般被定下,也被几人接回了草原。

    路上网友们在弹幕刷个不停,从各种角度来表达自己对此次事件的看法,有争论的,有推理凶手到底是谁的,也有夸夸应浅浅心善的。

    终于,勒勒车停在了蒙古包前。

    早知道应浅浅大早上就去接小羊了,嘉宾们商量好一起等着他们。

    阿吉刚将绿洲抱下车,它就突然冲着一个方向非常尖利地鸣叫,脚还不安地蹬了起来,幸好阿吉力气大钳住了它,这才没让它继续乱动造成二次伤害。

    只是这场面忽然就安静了下来,除了绿洲还在焦躁地叫着

    ,没有任何人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小羊冲着叫的那个方向。而那个方向,正站着陆归山和许初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