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表姑娘她不想高攀 > 第25章 第25章
    他们再度启程后,那名宦官依旧随行,在他们停歇的驿馆不远不近跟着,除了盯梢之外,再无旁的举动。卢辰钊便也不再搭理,只由着他去,待到了齐州边界,那人又神出鬼没消失不见了。

    转过年来,书院比去年要肃重很多,就算下了课也鲜少听到说笑声,每个人都忙着复习课业,收敛了往日的肆意张扬,专心准备秋日的考试。便连卢辰瑞也像长大了一岁,浑身换了层皮一般,至少能在书堂内坐上两个时辰,面对先生的点拨,再不是嘻哈应付的模样,也跟着几位兄长苦读研习,但他荒唐了数年,此时就算耐下心来也觉得疲惫吃力,不堪重负。

    上元节后,父亲告诉他,兄长为了保护自己已然上书朝廷,接受封赏留京受官。其实若要按公府规矩去挑人选,他是理所当然该被推出去的。四房式微,他成绩又弱,在几个兄弟之间是最无用的存在。他去京城,就算陛下借此钳制,至少公府不会太过被动,因为他没那么重要。日后就算死了,只要公府好,那便成了。

    其实卢辰瑞一直都明白,身为卢家人,肩上抗的从来不只是自己。

    历代镇国公都会强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卢家人勤力同心,一致对外,这才有了百年不倒,根基永固,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被牺牲的一个,但没想到兄长替他去了,这让他自惭形秽,羞愧不已,就算再混账也不敢继续玩乐。

    李幼白的手半月后拆掉纱布,但仍不敢用力,只翻书查阅,小心等着筋骨悉数稳健后,才捏笔试着去写字。歇了一个月的手,到底生疏了不少,笔尖刚落下,便觉那字虽隽秀但少了一分力道。

    旁人兴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她对自己的水平太过清楚,故而看着那字,心里有些急躁。

    夜里掌灯默书,背了五篇文后,又提笔练字。卢辰钊来到春锦阁,便看到楹窗上她坚毅执着的剪影,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像。他在院里站了有一刻钟,那人影便坐在灯前一刻钟,只看着手臂微微挪动,连口水都不曾喝。

    莲池跟在后头,见他用那种痴迷的眼神望向楹窗处,不禁又是一通暗叹。“明日你去库房找活血化瘀的药来,拿给李娘子。”

    "是。"

    李幼白迟迟不停笔,卢辰钊走上台阶叩门,半青出来。“世子爷,你怎么来了?”

    这丫头总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瞪着俩大眼

    看的人烦,就像对面的人有不良居心,故而连两只手都扒在门框,一丝缝隙也不留。

    卢辰钊蹙眉: “我找你们娘子说句话。”

    "可是太晚了啊,世子爷想说什么话,奴婢帮着转达?"

    莲池倒吸了口气,这丫头真没眼力劲儿,忙上前凑过头,冲半青使了个眼色道: “主子的事儿,你听去了不好!"

    半青怔愣了会儿,回头看屏风后那道人影,李幼白搁笔起身,绕了出来。

    "卢世子有何吩咐?"她却是站在半青身后,没打算将人请进门去。

    卢辰钊不大高兴,背着手居高临下看她: “也没什么事,只是过来瞧瞧,你那双手别累着,小心适得其反。"

    "嗯,我知道了。"

    李幼白乖乖点了点头,温润的眼睛像是盛着一汪泉水,平静而又耐心的看向卢辰钊。夜色凉淡,薄雾般的光投落下来,使得她周身笼着薄薄的纱幔一样。又像流水,缓缓倾斜,她乌黑的发梢,光洁的额头,白皙干净的小脸,一寸寸,连带唇上都染了层异样,她伸舌舔了舔唇。

    卢辰钊心口倏地一滞,转过头,佯装无恙地咳了声: “我既答应了你母亲,便要照顾你周全,省的日后落下病根,写不了字,受人埋怨。"

    李幼白皱眉: "卢世子放心,就算我手废了,也不会冤枉别人。"

    卢辰钊:..

    莲池:!!!世子爷你这张嘴,到底会不会说话!

    莲池上前一步,陪着笑解释道: "方才世子爷还特意嘱咐,叫我明日去库房跟方嬷嬷讨活血化瘀的好药,千叮万嘱要交到娘子手上,便是担心娘子只顾着写字忘了休息,累坏了自己个儿。"

    卢辰钊瞥他一眼,还未说话,莲池又道:: "世子爷待旁人,可从未如此用心呐!"李幼白转过头,颇为意外地打量卢辰钊。

    卢辰钊神情僵硬,心脏却砰砰砰地激烈跳动,跳的他心慌意乱脚步虚浮,像是吃醉酒的人,有那么几分不真实,像在梦中。

    "李娘子,我们世子爷…"

    “莲池,去后院把马厩刷了!”极其冷淡克制的语气,卢辰钊面不

    改色,连头都没偏,风袭来,吹着他颀长修挺的身体,衣袍拂起又落下,他的手蜷了蜷,按捺住想提步就走的冲动。

    “世子爷,可是我…”莲池委屈。

    “再多嘴便把每一匹马都重新刷一遍!”“是。”莲池灰溜溜的走了。

    他想,世子爷脸皮未免太薄,这才哪跟哪,就羞恼成这模样。既关心别人,又不肯叫人知道,藏着掖着迟早被别人捷足先登,年轻小姑娘,谁不喜欢嘴巴甜的郎君。

    可怜他一片好心,世子也熟视无睹。

    卢辰钊站在原地,寸步未移动,眼睛盯着李幼白,脑子里快速掠过各种应对招数,但又被自己依次否定。

    他不能走,走了算什么,落荒而逃?岂不正好坐实了莲池说的话?他的奴才,说错话便也是他的责任,他有义务找补回来,省的叫人生出臆想。

    当他还在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时,李幼白忽然侧脸冲他微微弯起唇角。

    他一愣,脑子里便又什么都不剩了。

    "卢世子,你是不是想说,让我不要自作多情,莲池的话都是误会,其实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我既然身处公府,衣食药物不会短缺,你是出于世子爷的身份,无关其他。对不对?"

    卢辰钊看着她狡黠聪慧的眼睛,忽然间改了主意,他的心思,岂是一个小娘子能猜透的?

    “不是。”

    李幼白一愣,便听他郑重开口: “明日下午书院休息,你跟我去校场练习射御,记着带护腕。”说完,转身阔步离开。

    李幼白动了下手腕,既如此,那今夜不能再练字了,她回屋收了纸笔,半青端来温水,抓着她的双手泡了进去,。

    "姑娘,世子爷真是个怪人,明明喜欢你,又非憋着不肯承认,他真是别扭极了。"

    李幼白笑,半青不知他们之间的齣器,自然也不明白卢辰钊缘何如此别扭,他的别扭可无关喜欢,只是惧怕被自己借机缠上,才一面关心一面迅速撇清干系,不叫她生出一点妄念来。

    她泡着手,心无旁骛地背了第六篇文章,这才安心上床睡觉。

    二月半花朝节前夕,卢诗宁和卢家其他小娘子结伴来到书院,与卢家郎君商讨祭祀花神的事,依她们的意思,是要全家一道儿出去,设行障,赏春花,曲水流

    觞痛痛快快玩一场。此建议一出,众人皆赞同毕竟年后的气氛过于压抑,也太久没有休息调节过。

    李幼白抱着书坐在一隅,只在卢诗宁进门时看了眼,便不太在乎地低头继续默背。读书越多,便发现自己不懂的越多,越想去了解和熟读。家学中有一间书房,是专门针对书院学生免费借阅的,李幼白很是喜欢,毕竟能省则省,且里面的书籍种类丰富,质量上乘。

    一道殷红色身影过来,接着纤长玉指点了点李幼白面前的小案,她抬头,看见卢诗宁圆润染着笑意的小脸,正俯身下来,双手托了腮朝她眨眼。

    "李娘子,花朝节一起去玩吧。"

    她伸手夺过李幼白的书,将其合在案上, "多一日少一日影响不了成绩,且你日日都得先生们赞誉,就算耽搁几日也无妨。终归是花朝节,满城郎君娘子都要出门踏青赏花的,谁也不会闷在家里读书。"

    李幼白: “我想想再做决定。”

    离花朝节还有五日,她刚要拿回书,卢诗宁握着她的手央道: “去吧,你若不去,书院里其他人怎么安心?"

    卢辰瑞也凑过身来,摸着后脑勺道: "小白,其实只去一日,不打紧的。"

    卢辰睦跟着点头: “城里应考的学子也都出去求签,大佛寺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便是此时了。

    卢辰泽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附和: “正是如此。”李幼白与他们面面相觑。

    卢辰钊站在廊柱前,他不会劝的,一群人围着李幼白,只为了说服她去大佛寺过花朝节祭花神,何其幼稚。身为公府世子,单望着这一幕便觉刺眼,更何况要他开口,他定不会说一个字。

    卢诗宁忽然回头,冲他喊道: “哥,你来劝劝李娘子!”

    她是铁了心要拉全家人去大佛寺,有种势不妥协的劲头,卢辰钊冷眼瞥去,并不搭理。李幼白默了瞬,终于点头: “好吧,那我也去。”众人都有所求,她不好坏人兴致。待到花朝节那日,果真是天高云淡,风和日丽。

    李幼白穿了件碧色对襟襦裙,外面是广袖长裆子,半青怕大佛寺冷,遂又找出雪色薄斗篷为她穿好。两人从春锦阁来到后院,便见姹紫嫣红,薄罗衫子迎风起舞,每个人的发间都插满金钗玉簪,步摇珠翠,精美的面容下皆挂着笑意,很是赏心悦目

    。

    卢诗宁看到她,忍不住笑道: “你是读书读傻了,好好的节日也不知打扮自己,到底是跟我哥哥他们处久了,也把自己当成小郎君了不成?"

    二房卢元月上前,挽起李幼白的手打量: “虽是简约了些,但李娘子生的白净可人,犹如出水芙蓉,自有一番风韵。"

    三房卢怀梦笑,挎着四房卢慧荣的手臂歪过头去: "二姐姐说的真好,把我们的心里话全说了出

    来,我第一次见到李娘子,便思来想去找不出个词来形容,二姐姐今日倒是点破了,可不就是出水芙蓉,天然雕饰嘛。"

    李幼白被围在当中,玉白的脸浮上些许红晕,她不习惯被人评头论足,但知道卢家娘子只是单纯夸赞,便也笑着与她们各自福了福礼。

    卢辰钊与卢辰瑞站在一块儿,他探着脑袋往姑娘堆里看,卢辰钊不动声色挡了视线,他又挪脚步,边挪边感叹: “也不知什么样的人能娶小白,她是长得俊俏,学的出挑,性格又好,谁若是娶她,祖上一定冒青烟。"

    卢辰钊:冒不冒青烟他不知,但一定绿意丛生。

    "好了,横竖不是你该管的事。”他拍了拍卢辰瑞的肩,说道: “父亲和四叔商量过,想让你去齐州下头的县里做个守城都尉,平素里不算忙,初一十五按时点卯就好,自然也不看那边的俸禄,也不够你打牙祭的,但胜在安稳。此事他们虽已说定,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愿。"

    卢辰瑞应当等不到秋日乡试了,其实他也没打算考,肯定考不上,考出来还丢人。爹说过,正好禹城县有职缺,迟了恐叫旁人占去,遂令他抓紧准备。

    “我愿意去。”他笑嘻嘻开口,干净的眼睛满是高兴, "多谢兄长为我筹谋,四郎全记在心里了。"

    卢辰钊重重拍了拍他后背,随即走上马去。

    大佛寺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卢辰钊与其他兄弟护着女娘往上攀爬,很快来到寺门前,许多小娘子今日也不再佩戴帷帽,画着柔美的妆容,穿上最时兴好看的衣裳,大大方方与小郎君结伴同行,此等场景随处可见。

    一行人先去花神像前拜了拜,将心愿投进箱中,卢诗宁尤其虔诚,投完心愿复又跪在蒲团前,认真地叩伏下去。

    回头一脸兴奋,快步跑到卢

    辰钊面前,小声道: “哥哥,娘说会跟父亲提我和闵家郎君的事,等你入京后也帮我看着些,他那样好的人,别叫小娘子抢了去。"

    “闵尚书的公子,你觉得他会喜欢你?”闵尚书是探花,其子与他一样自幼喜爱读书,早先萧氏打听时便都知道,闵裕文是进士之才,他这样的读书人,岂会喜欢个草包做娘子。

    虽说是自己的妹妹,却也得实事求是,故而卢辰钊径直泼她凉水: “你若是求了这个,我劝你赶紧再去投点香油钱,换个心愿。"

    卢诗宁一跺脚,恼道: “哥哥,你总这般扫兴。”说罢一扭头气冲冲走了。

    卢辰钊瞟了眼她的去向,见有人跟随,便也不管,随即目光逡巡四下,落在独自赏花的李幼白身上,她可真会选地方,那么阴凉的一个角落,树枝上的花半开不开,故而也没人跟她去挤。

    整个大佛寺,便是很难找出第二棵没开花的杏树了。

    他刚要过去慰问,李幼白忽然转身低头朝着甬道走去,半青就跟在她身旁,寸步不离,两人迈出月洞门,朝着桃园走去。

    今年桃花开得早,与天气暖和不无关系,后山那么大一片桃园,还未踏入便嗅到清甜的香气,粉的白的犹如花海一般,桃树下不时三五成堆,或窃窃私语,或爽朗开怀。

    卢辰钊跟过去时,正好看见几个小郎君跟在李幼白身后,还有一个正面堵她的,几人年纪都不大,唇红齿白像是书生,手里各自握着桃花枝子。

    李幼白还未抬头便被人塞了支桃花在怀,下意识便接过来,便见对方拱手一抱,自行做起介绍。

    "娘子冒昧了,我乃齐州林氏,家中做矿石生意,自幼喜爱读书写诗,若有机会,盼与娘子坐下切磋。"

    此方刚说完,又从后头冒出两个,相继递花过去,李幼白被动接下,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那两人又与前人一般,做文人揖后主动开口,交代了名字家世,倒是坦坦荡荡,但这种行径是李幼白初次见,也不知怎样回绝,遂犹豫了下。

    "敢问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李幼白摇头: “抱歉,我不想说。”

    三人受此打击,却也不罢休,又要赠送自己的贴身物件,李幼白见状,连连后退, "郎君请自重,我还有事,先走了。"

    />半青将那几个人挡在身前,李幼白借机提裙疾走,生怕走慢了便被追上,拐过门去冷不防听到一声浅笑,抬头,卢辰钊负手站在那儿,也不知看了多久的热闹。

    “李娘子的桃花倒是极旺。”他目光盯着她怀里开的正好的桃花,也觉不出自己言语间的酸涩,"你都收了,便是对那几个小郎君都很满意?"

    李幼白:是这个意思?

    “我不大了解齐州的风土人情,原是这样的吗?”顿觉怀里桃花枝子烫手。卢辰钊笑,眼睛里却是清清冷冷: "不然呢,收了别人的花,难不成还有别的意思?"

    李幼白问: "方才我见好多小娘子往你手里塞花,现在怎么一朵都没有。"

    “我不喜欢,自然也就不能收下。”甚是桀骜的模样,仿佛在审视李幼白的不节制。李幼白嗯了声,道: “卢世子清高,我深感敬佩。”

    "你这些花,不打算扔了?"见她要走,且还抱着那些桃花,卢辰钊蹙眉,神情颇为不解。李幼白点头: "花无罪,既然折断了,便留着回去插在花瓶里。"抬头看卢辰钊不打算让地,她诧异: “你不会连这个也要管吧?”

    卢辰钊: “你一日在国公府,我一日便要看管好你的名声。你至纯,但那些小郎君未必这么想,不信你回头看,送你花的人以为你接受了花,便要给他们机会了。"

    李幼白扭头,果真看见几个人站在不远处桃树下,东张西望地朝她这边看来。当即觉得面红如火,那花也似烫手山药,她忙上前一步,将那些桃花悉数塞到卢辰钊怀里,小声道: “劳烦卢世子代我处置了吧。"

    说罢,提着裙子飞也似的跑了。

    卢辰钊唇角微微上扬,树底下可不是方才那三人,想来她是糊涂没看清的,否则哪里会被他一通胡扯吓住。

    他也是为着她好,洁身自好,省的招来不必要的烂桃花,害人害己。

    如是想着,他将那桃花枝子信手一扔,脚步轻快地离开。

    书院的日子在紧张有序中度过,从暖春到酷暑,转眼天气变凉,京里派来齐州监考的官员皆已陆续抵达。因着刘鸿光刘学政素与国公府相熟,便提早打了一晃,同国公爷和世子说起今年秋闱之事。

    “陛下和

    长公主格外重视人才选拔,此番除了我与礼部几位同僚,还有一位不日也将抵达齐州。"

    刘学政喝了口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

    "此人身份特殊,需得谨慎接待,我反复想过其中厉害干系,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们几句。"

    镇国公问: “是谁?”

    刘学政瞥了眼堂外,道: “当今三皇子,燕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