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茉莉换回了自己来时穿的那身风格迥异的衣服，这次，她没有和爸爸一起留下来吃自己辛苦烤的鱼，而是被对方抱着，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很大的家。
她不太懂，那个叔叔不是说都可以玩的吗？为什么茉莉的烤鱼，不能带走呢？
一直到出了门，她还惦记着自己的烤鱼，抓心挠肺地想要跟沢田纲吉开口，让他带上那些鱼，他们可以回家路上吃啊！
“主人，茉莉……”
“沢田先生，茉莉小姐。”一道颇为成熟的声音打断了她开口要带鱼的请求。
“草壁？”准备上车的沢田纲吉停住脚步。
草壁哲矢怀里拿着一个很大的灰狼玩偶，上前递给棕发青年怀里抱着的小茉莉，“这个是给茉莉小姐买的玩偶，既然来了，就带走吧。”
“是狼！”熟记各种小动物的茉莉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比自己还高一些的玩偶品种，眼眸亮晶晶的，“给茉莉的？”
草壁笑了下：“嗯。”
小姑娘立马伸手接过去，抱了只狼爪子在怀里，一脸高兴，“谢谢你，茉莉，记住你了。”
草壁：“……”
他有点尴尬地提示：“我给茉莉小姐买东西，都是要经过那个叔叔批准的哦？”
“那个拥有很大的家的叔叔吗？”茉莉问。
“嗯。”
“那也谢谢他，茉莉，会记住他的！”
你今天一天记他好几次了吧？草壁有点心情复杂地想。
“既然要送的东西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欢迎两位下次再来玩。”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去。
“叔叔，茉莉的鱼呢？烤鱼，不能带走吗？茉莉烤的。”她的语气可怜巴巴的。
沢田纲吉下意识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更巧合的是，草壁哲矢停住脚步，回头露出了和他如出一辙的神情，“茉莉小姐，观赏用的鱼不能吃的，让沢田先生给你买更大，可以吃的鱼吧。”
“更大的！？”‘大’这个形容词让茉莉一下将注意力转到沢田纲吉身上，“主人？可以吗？”
“嗯，可以，今晚我们就可以吃茉莉想吃的鱼。”
他还能怎么说！？总不能任由她冲回去，把自己烤熟的，云雀学长的养的鱼都带走吧？！
得到满意的答复，茉莉终于放弃了自己辛苦一上午的成果，开心的催促起沢田纲吉带她回家吃鱼，还好心情的和草壁哲矢挥手说了拜拜。
临走前，那个颇为稳重的同龄青年，用沢田纲吉短期内都忘不掉的沧桑眼神深深望了他一眼，说一句让他颇受打击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沢田先生还是……好好给小孩子买衣服吧。’
不是啊！
真的不是他啊！他只是刚刚和孩子建立起亲情的信赖不想那么快就破坏掉，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已！
这身衣服，他也觉得很丑。
——真心且不掺一丝谎言。
******
晚上的沢田家一如既往的热闹，茉莉坐在她的专属儿童座位上，手里端着自己的小碗，笨拙地用着完全不会用法的筷子，夹碗里的鱼。
沢田纲吉：“……”
“茉莉，你真的要一个人吃吗？我可以喂你的。”
“我也可以！”风太当即出声。
“一平也可以！”
“本大爷才不……嘶，Rebrn你干什么？”
眼看着一场闹剧就要上演，茉莉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小模样那叫一个认真，对着这群过度关心自己的家人们点点头说：“没关系，茉莉，一个人吃饭。”
“那样的话，要不我来教你？”沢田纲吉斟酌着用词，“要学习，才会有结果，对吧？”
“教我？”
“就是，嗯……让茉莉对不会做的事，不认识的东西，变得会认识，会做得很厉害的过程哦。”
“厉害——？！”
其他的不重要，这个她最常说的，她倒是一下子就来劲了。
当即拽着沢田纲吉的手臂：“主人，教我吃饭，教我教我～”
茉莉，要做最厉害的小茉莉！
“是是，现在就教你哦。”他将椅子往她旁边挪动一些，贴着她坐下来，握着她的手，“首先，要这样拿着筷子，要用力气，不使劲的话，是夹不起来的。”
“嗯嗯，茉莉用，用——力！”她将一张脸都因为跟着用力而变得扭曲。
好在，这一小片鱼片，在沢田纲吉的帮助下，被她顺利地夹了起来，又摇摇晃晃地，塞进了嘴巴里。
“哇——”
吃下那片鱼的瞬间，她的眼里迸发出闪烁的星星，“茉莉自己吃饭，原来这么好吃啊！”
沢田纲吉：“……”你够了啊。
说到底，自己吃饭这种事，茉莉不是很久以前就会了吗？虽然那个时候她做的都是，自己拿着面包吃，捧着酸奶喝之类的，筷子似乎，确实很少用。
也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她还没学会“厉害”这个口头禅吧。
她毋庸质疑是个学习能力非常强的孩子，甚至在某些程度，已经达到了无师自通的程度，这就是……实验体吗？
设定太多的程序，似乎从一开始，就是想要把她培养成一个，无所不能的机械一般。
关于茉莉因为想吃鱼而点燃火焰烤鱼这件事，沢田纲吉思虑再三，还是只跟Rebrn一个人提起了。
他的老师不负所望的露出了颇为无语的表情，接着嫌弃的吐槽了一句：“只是因为想吃就能点燃觉悟火焰什么的，她也太……”
‘蠢’字到嘴边，被他换成了一个稍微温和些的词汇，“太离谱了。”
沢田纲吉在一旁狂点头，没错，他今天也觉得她非常的非常非常的，离谱！
Rebrn话锋一转，将更加凛冽的目光投向他：“但是，我听九代目说，你小的时候似乎因为被吓哭显露出了力量，这么一说，你们在某种程度来说，的确存在着……血缘呢。”
沢田纲吉：“……”
“我都二十一了，就不要提我那么多年前的黑历史了吧！！”
他继承黑手党后，去参加的每个聚会，见到的每个看起来气场很强大的人，都生怕对方看到他来一句，“啊，这是那个被吉娃娃吓哭的彭格列十代目”。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销毁，绝对要销毁！
今晚睡觉前再检查一遍，关于他并盛时期的那些黑历史，那些每每想起都让他彻夜难眠的黑历史，到底销毁的有没有很彻底。
时隔许久，已经颇具首领气场的棕发青年，再一次，被年少时的黑历史折磨到睡不好觉，辗转反侧。
第二天。
一大早。
“主人，教我吃饭～”
“……好。”
“主人，教我，写，写这个呃……”
“蜡笔，涂鸦。”
“教我涂鸦！”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来商量一些事怎么样？”沢田纲吉觉得自己得循序渐进，也该开始进了。
茉莉停下去拿棕色蜡笔的手，抬头看向他：“商量什么？”
“在外面的话，茉莉要叫我爸爸。”他尽量用温和的态度，让她不要那么抵触，“在家里的话，可以随茉莉喜欢的称呼叫，但是外面，不可以叫主人，可以吗？”
云雀学长是知情人没有表现出什么就算了，如果是在大街上被这孩子叫一声主人，那他就成了，真·进狱系·黑手党了。
茉莉垂眸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直接答应他，而是问：“你喜欢爸爸吗？”
“相比起主人的话，的确喜欢吧……”虽然他完全没做好当爸的准备，但是不知不觉间，由于照顾小孩太顺手都能很自然地说出‘爸爸’了呢！
原来比起主人，主人更喜欢的称呼是爸爸。
这一点，让茉莉有些受打击，毕竟主人才是她个人最喜欢的。
可是想想的话，风太说，要做家人，风太说，他们不需要主人。
小魔女也……没有主人。
是不是其他的人，也都没有主人呢？
这个认知，让茉莉感到些许悲伤，但她还不明白悲伤是什么，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表情失魂落魄地，喃喃问：“主人，大家……都没有主人的吗？只有茉莉一个人，是，是笨茉莉吗？”
“才没有这回事！”青年铿锵有力地否定了她的话，按住她的肩与她对视，暖色的瞳孔里涌动着名为坚定的光芒， “茉莉是最聪明的小孩，一点都不笨！”
“真的吗？”她眨了眨眼，眼底瞬间雾蒙蒙地，格外难过地说，“可是茉莉，今天才知道，大家都没有主人，只有茉莉，笨！”
“大，大家还，陪茉莉玩，对茉莉好……”
她组织语言的能力还不是很厉害，情绪激动起来连讲话都磕磕绊绊的，更何况是现在面对这个一直以来的，自己从“出生”就认定的规则被打破的残酷现实，这份满溢的悲伤，让她难以承受。
一开始，她还能保持断断续续地发言，可是到后面，就只是伤心地哭泣了。
她在哭自己人生的虚假，哭自己的愚笨，居然今天才发现这件，全部人都知道的事情。
原来大家……
都是为了让她开心，在陪她玩啊。
茉莉没有主人，那茉莉……是从哪里来的呢？要做什么事情呢？
这个问题，现在的她还想不明白，她所有宣泄情绪的方式，都是自己近期才学会的，发出声音的哭泣。
“那，那个……”
“其实，我是茉莉的爸爸，爸爸你知道吗？就是家人，小魔女和所有人都会有的爸爸！”
“啊，总之，茉莉就算是没有主人，有爸爸，也是一样的！”
“你看你看，我和茉莉，一样的头发，一样的眼睛……还有一样的，一样的……”
面对孩子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被打破哭到怀疑人生的时刻，沢田纲吉哄人的词汇那叫一个贫乏，说到后面完全就是在胡言乱语以至于自己直接卡壳了。
情急之下，他伸出手，在那双朦胧的泪眼中，点燃了一簌火焰。
一簌，和昨日的她点亮的，一样颜色，一样温暖的火焰。
“你看茉莉，你和我是一样的。”
……一样的？
那团真实的火焰成功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止住自己的悲伤，抬头去看那跃动的火光，也是同时，她看到他额头中央的那一团，比手中看起来还要灼热，还要耀眼的光芒。
茉莉伸出手，好奇地摸了摸那团火焰，火焰并没有烫伤她，甚至没有缩小，而是那般跃动着，穿过她手指的缝隙，将她包裹了起来。
……这个是，什么？
烤鱼的，火？
那双暖色的瞳孔弯起好看的弧度，冲她笑得格外温柔：“是一样的，没错吧？”
“……嗯。”迟疑一秒后，茉莉怯怯点头。
“所以，就算是没有主人，我和茉莉，也是不会分开的，会一直在一起，一直是家人，好吗？”
“一直？”她小声问。
“嗯。”青年微笑点头，“就是等茉莉长大，和现在的我一样高的时候，我们，也还是家人。”
“可是茉莉的主人，去了哪里呢？”她下意识想点头，接下来，又迷茫了起来，“茉莉觉得，自己是有主人的。”
“那是邪恶的家伙想要破坏茉莉公主，而对你做的洗脑！”沢田纲吉一本正经地胡扯。
“邪恶的家伙？”
“没错！小魔女遇到坏人的时候，坏人是不是把她同样是魔女的同伴，变成坏家伙了？”
“是的……？”
面对小姑娘逐渐怀疑的目光，他轻咳了声，努力维持住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这个理由，为了让她信服继续装作很有道理的样子说：“茉莉是爸爸的小公主，所以，邪恶的家伙抓住了茉莉，想要把你变成坏人，你才会认为，自己有主人的，没有主人的茉莉，才是最开始的茉莉哦！”
啊……
他在说什么啊好羞耻！！
快来个人救救他吧！
好在，单纯好骗还非常崇拜小魔女的两岁孩子，在他的“偶像类宣言”下，成功地被他“洗脑”，选择了相信他。
“也就是说，茉莉本来就是爸爸的茉莉，是这样吗？”
“是的！”他毫不犹豫！甚至没在意她问了什么。
“也就是说，风太，狱寺，Rebrn，还有奶奶，好多好多人，大家本来就很喜欢茉莉，本来就是茉莉的家人，对不对！？”
“没错！！”
“想要做茉莉主人的家伙，是坏人，因为茉莉是没有主人的，每个人都没有，是不是？”
“是的！毫无疑问！！”
一大一小就这么在一个逐渐疑惑一个坚决肯定她的语境下完成了对话，以至于茉莉都被他的那股自信和肯定所感染，问到最后，都愈发有底气了。
当他最后点头说出那句话的刹那，茉莉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仿佛一下子就清明了，嗯，没有乱糟糟的感觉了。
果然！
茉莉其实就是爸爸的茉莉！
茉莉就是大家的妹妹！
茉莉就是最厉害的茉莉，是小魔女的茉莉，是小公主！！
她什么都理解了！
感觉自己逐渐理解一切的茉莉，眼泪也不流了，说话也不难过了，甚至人都精神了不少。
她委委屈屈地凑上前，伸手抱住沢田纲吉，开始嘟嘟囔囔地撒娇。
“原来茉莉是这么来的，茉莉真的好厉害哦。”
“嗯，是呢。”
“爸爸。”
“嗯？”
“茉莉好喜欢你哦，来教茉莉涂鸦好不好~？”
“……”
这一刻，沢田纲吉格外真切的在想，自己那些黑历史，会不会被新的所替代，比如说……被Rebrn吐槽成女儿奴之类的？
因为，他在茉莉说出那句“喜欢”一瞬间激动的想要回抱她的时候，抬头看到楼梯口，伫立着一个黑西装小婴儿。
他不知站了多久，他想，也可能是最开始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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