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沢田纲吉觉得，茉莉对自己的认知，从一个怪圈进入了另一个怪圈。
自从昨天晚上他带茉莉飞行，让她如愿做了次小魔女，她就认为，他……是个小魔女。
虽然他的性别是男，职业是黑手党。
可这不妨碍茉莉认为他是小魔女。
他已经从茉莉的主人，进化成了，茉莉的小魔女主人。
沢田纲吉再次深切意识到孩子的教育工作刻不容缓。
在茉莉不知道第几次唤他为小魔女时，在一旁蓝波风太的憋笑声中，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放下手里的工作，将两个看笑话的弟弟赶出房间反锁上门。
夏日午后的光线很强烈，房间里拉上了窗帘。
小姑娘端坐在凳子上，模样看起来那叫一个乖巧和听话。
只要她不开口喊他小魔女……
沢田纲吉深呼吸了下，“茉莉。”
“茉莉在。”
“我们来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好～”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魔女了？”
“为什么？”茉莉一脸认真地强调，“主人就是小魔女呀，小魔女，很厉害的！”
沢田纲吉：“……”谢谢，他真的不需要那么厉害。
“那个，听我说茉莉。”难得的机会，他打算把事情一次性跟她讲清楚，当然，他知道她能听懂的词比较少，可是最起码，称呼这个东西，这次一定要纠正她。
他一开口，茉莉就立马点头，一副你说什么我都听的样子。
沢田纲吉内心极度不安地开口了，“我……其实并不是茉莉的主人，你明白吗？”
“不是……主人？”茉莉疑惑地歪着脑袋，棕色的瞳孔扑闪着。
和最开始那次不一样，那个时候茉莉会讲的话很少，能听懂更少，所以，不管他怎么强调，茉莉都会固执地认为他是她的主人。
可是现在，他说自己并不是她的主人，她是能听懂的。
“人是不需要主人的，所以，茉莉也不需要拥有主人，就像是你所见到的每个人一样，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不需要听从谁的命令，只是这样生活而已。”
“所以，我并不是茉莉的主人，当然，我很乐意成为茉莉的家人，但在那之前，我希望茉莉能明白，茉莉是可以自己做选择的，并不需要‘主人’这个个体，茉莉就是茉莉，我也只是我。”
这番话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说的，实际上他也想说一些其他的话，可现在这些他都不确定茉莉能明白多少，就不考虑更多复杂的话语了。
他是抱着，就算是这次不能成功，起码能改善一些茉莉的思考方式的想法这么做的。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番话说出来，眼前的小姑娘不仅没有露出思考的表情，反而在静静地与他对视一会儿红了眼眶。
诶？
这完全出乎预料的反应令他一时怔住，眨眼间，那个小姑娘已经在掉小珍珠了。
“茉，茉莉！？”
沢田纲吉连忙伸手给她擦眼泪，“别哭啊，怎么了？是哪里不太懂吗？我会跟茉莉解释的。”
可茉莉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就只是安静地哭，她还是像之前一样，哭起来不会发出声音，根本不知道人是可以有较大的情绪宣泄的。
“抱歉，是我不好，可以不要哭了吗？”
眼泪擦不干净，他的话也得不到回应，她的伤心显然和上次因为睡醒没看到他而哭泣时不是一个等级的。
沢田纲吉只好将关于称呼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抱着她耐心地安慰了起来，他又是哄又是用食物诱惑的，说得口干舌燥，小姑娘才终于有了反应。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特别难过：“主，主人是不要茉莉了吗？茉莉，茉莉有用的，不要丢……不要去河里。”
茉莉不会在天上飞，也不能在水里呼吸。
每天洗澡洗漱，她清楚知晓在水里的窒息感。
也是这个时候，茉莉突然意识到，她好像确实不是很有用。
是主人给她做饭，主人给她买东西，也是主人每天抱着她走路，而她，什么都没有做过。
主人还让她做了小魔女，带她飞。
意识到自己毫无贡献的茉莉顿时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仿佛自己天塌了。
“茉莉！？”
第一次听到小姑娘这么哭的沢田纲吉都吓坏了，连忙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打量了好几遍也没发现她是哪里不舒服或者哪里受伤。
“没，没关系的！茉莉很有用的，不会丢掉的，而且，怎么可能会把茉莉放河里啊，肯定不会那么做的！”
他不停地说着这些话安抚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可茉莉自己像是陷入奇怪的误区里，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话语，自己一个人悲伤到难以自拔。
沢田纲吉哄了很久，没能让她停止哭泣，反倒是她自己哭累了身体承受不住，渐渐睡过去了。
她睡着的时候，眼角和脸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格外可怜。
沢田纲吉用湿巾给她擦了脸，又调高了空调的温度，给她盖好小毯子，才放心起身去开门。
刚才茉莉哭的时候，听到好几次敲门声，风太他们肯定是听到茉莉的哭声在担心。
“阿纲哥，星星刚才哭得好大声，怎么了？”
一开门，门口守着的人就一窝蜂围了过来。
“十代目，茉莉小姐没事吧？好像哭了很久……”前来找他的狱寺被那阵哭声惊到，在门口等了许久。
沢田纲吉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床铺，“已经睡着了，我们去楼下说。”
楼下。
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众人讲述一遍后，坐在桌子前的沢田纲吉抬手扶额，颇有些懊恼地说，“我应该等茉莉懂得东西再多一些再跟她说的，她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关于河里……”风太想起那天遇到那个自杀的少年的事情，连忙将这件事完整地说了一遍，“我觉得，星星可能就是见了太宰，才会觉得没用的小孩要被丢河里的。”
沢田纲吉：？？！
为什么你们出个门都能遇到这种‘奇葩’中学生？
话说，十四岁是中学生吧？
“……风太说的太宰，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吧？”
“诶？”
“黑手党！？”
“那个十四岁的，十四岁？”
Rebrn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瞬间让垂头丧气的人打起了精神，沢田纲吉望着他，语气有些不确定，“Rebrn你说的是……那个刚刚换了首领的黑手党？我倒是有收到消息，不过，茉莉和风太遇到的那个少年，是新的首领带进那个组织的吗？因为以前没有这样一个人。”
“好像是这样。”Rebrn神色平静，以一种波澜不惊的口吻说起了近期被讨论颇多的其他组织的事件，“以前的首领去世前将首领的位置传给了自己的医生，那个少年是唯一的见证人。”
“唯一的证人……是篡位吧？”
“怎么想都是篡位。”狱寺也跟着附和。
“那又怎么了？”Rebrn瞥了二人一眼，语气颇为冷淡，“Mafia不就是这样的吗？不管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现在那个医生是那个组织的首领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沢田纲吉没有讲话，因为Rebrn只是在陈述事实，彭格列和港口黑手党也没什么交集，对方组织换多少任首领，夺权时有怎样的黑暗，都和他没有关系。
茉莉和风太在那一天遇到的少年……大概，只是意外的相遇。
而这，才是他唯一在乎的事情。
“既然知道茉莉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担心，我就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安心了。”他站起身，对仍有些担忧的狱寺几人投去安定的目光，语气平静地宣布，“其他黑手党的事跟我们没关系，那个少年和茉莉的相遇也只是偶然，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他这么说，狱寺隼人自然是无条件听从。
“是，十代目。”
“我知道了阿纲哥，不会去做排名的。”
风太合上了他面前厚重的笔记本，但很快，他又打开，嘴里嘟囔着“给星星做个排名好了，看看她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此类的发言。
“诶？做好了也给我一份。”狱寺当即拜托道。
“好，那顺带也给阿纲哥准备一份好了，更方便他给养星星呢。”
一直都在开小差的蓝波，听到食物这个词，小声嘀咕了一句，“妈妈说今晚给我做蛋包饭，明天一平也会给我带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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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小孩子来说，大哭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茉莉睡了两个小时都没醒，甚至错过了晚饭。
吃饭的时候沢田奈奈还一直念叨着她，说要给她留吃的，再三嘱托沢田纲吉等她醒了给她热下饭菜。
沢田纲吉在晚饭后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小姑娘还躺在床上，毯子也盖在身上。
他走近些，才发觉她已经醒了。
正抓着毯子，仅露出一双雾气朦胧的眼睛，委屈地望着他。
他在床边坐下，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晚上好，茉莉。”
茉莉望了他几秒，松开紧抓着的毯子，朝他伸出手。
“主人抱抱茉莉。”
在撒娇呢。
他将她搂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问：“还在难过吗？”
“嗯。”茉莉点头，眼眶又开始红了，“茉莉难过，茉莉不快乐。”
听着那隐忍的哭腔，沢田纲吉用指腹抚过她的眼角，唇角掀起浅淡的弧度，“……茉莉知道家人是什么吗？”
“家人？”茉莉想了想，点点头，“电，电视里有，小魔女也有。”
“是啊，小魔女有家人。”他说，“我也像是小魔女的家人一样，来做茉莉的家人好吗？”
茉莉没有点头，因为她还不太明白家人的含义是什么。
是住在一起吗？还是那一声爸爸妈妈的称呼？
“茉莉。”
“主人？”
棕发青年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很是温和，“虽然我的年纪来说，有点早……但是，我来当茉莉的爸爸，茉莉愿意吗？”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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