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一看时间,不到七点。

    林家是八点吃晚饭。

    他这会儿启程,刚好赶上晚饭时间。

    晚饭……

    林涧上次回家吃饭,还是三个多月之前的事。

    陈云舒抱怨他总不回家,林涧抽了个空,专门回去了一趟,可惜那天林灿生病,夫妻俩陪他打针去了,没在家。

    林涧一直在书房等到了傍晚。

    管家来敲门,告诉他林家夫妇带着小儿子回来了,叫他去吃晚饭。

    林涧刚在餐桌旁坐下,椅背猛地晃了一下。

    他撑住桌子,回过头。

    是一个三岁的男孩,两颊红得不正常,瞪着他不满地说:“这是我的位置,你给我起来!”

    管家急忙过来,低声给他解释。

    林灿不听,“我不管,我一直坐在那的,我就要我的位置,什么哥哥,回来就抢我位置,我讨厌他!”

    林涧双手交叠,打量着他这个从生下来还没见过几次的幼弟。

    粗眉方脸,看得出更像林誉一点,和“尘世玫瑰”精致清冷的风格不太相似。

    手背上还贴着止血的绷带,看样子病的不轻。

    “让他坐吧,”林涧站起身,“是我没问清楚,抱歉。”

    管家讪讪,擦着汗,说:“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您难得回家一次……”

    林灿原本已经停止了哭闹,一听这话,立刻不满起来:“什么叫不是什么大事?”

    眼看又要起纷争,林涧示意管家别说了,走到另一边坐下。

    管家赶把林灿抱到座位上,给他围上餐巾。

    林灿一边等管家给他卷起袖子,一边好奇地打量林涧。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我要坐你那里,那边挨着妈妈,我今天要挨着妈妈坐!”

    “这……”管家连忙开口。

    不等说完,林灿猛地推了一把管家,“你好烦!我又没跟你说话!”

    管家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了。

    林涧起身扶了他一把,垂眸看着林灿。

    林灿被他看得有些害怕,只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像冰块一样,但还是梗着脖子瞪他:“我就要坐那边,这是我家,我想坐哪坐哪!”

    ——“我家”。

    林涧没说什么,把他拎到对面,又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这下,林灿认定了这个人好欺负,也不害怕了,安静了不到一会儿又闹起来。

    “这边坐着不舒服,我……”

    林涧放下手腕,终端磕在桌子上,当的一声。

    林灿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小孩子的感知更为敏锐,他清楚地察觉到了四周空气里传递出来的压抑。

    没一会儿,陈云舒和林誉也到了。

    林灿眼珠转了转,跳下椅子,走到陈云舒面前,撒娇似的抱住她的腿,仰起头:“妈妈妈妈,我今天想挨着爸爸坐。”

    “可以呀,”陈云舒摸摸他脑袋,“去吧。”

    “可是,”林灿可怜兮兮地说,“我刚刚问哥哥了,他不愿意和我换座位。”

    “怎么会,哥哥愿意的,是不是?不信你去问哥哥。”陈云舒抬起头,暗示性地看向林涧。

    林灿从陈云舒身后探出头,笑嘻嘻地看向他:“哥哥?”

    林涧淡淡道:“他已经跟我换过两次了,您不如先问清楚,他到底要坐哪。”

    陈云舒低头去看林灿。

    林灿鼓了鼓腮帮子,不甘心地说:“就他那里,妈妈,我要坐那边!”

    陈云舒说:“最后一次了,灿灿就是调皮,你让让弟弟。”

    林涧起身和他换了。

    吃上饭之后,林灿还是不愿意消停,一会儿拿勺子舀汤,一会儿拿筷子夹面条,他手短还笨,勺子拿不稳,筷子也抓不住,汤汤水水撒了一桌,好不容易送到嘴里,喝两口,吃两口,不喜欢了就倒回原来的汤碗菜碟里。

    他身体不好,三五不时感染风寒,这会儿刚打完针,喷嚏打起来没完。

    打喷嚏的时候,陈云舒想给他擦脸,林灿不舒服,直接推了她一把。

    陈云舒高龄产子,身体一直没有调理好,被他这一推,比老管家还不如,额头立时冒出了冷汗。

    林涧皱起眉,“你在做什么?”

    林灿动作一顿,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又来了,他不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有些畏惧。

    林涧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让他打喷嚏的时候别对着餐桌和别人,不礼貌。

    这时陈云舒已经缓了过来,见林灿瑟瑟发抖,立刻心疼地把儿子抱进怀里,转头看向林涧,训斥道:“你这么凶做什么?”

    林涧愣住。

    陈云舒说:“你弟弟还小,这些事情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那么严格。”

    林涧无言。

    别的他不记得,但三年前,他大一点的那个弟弟林烨刚满三岁,和今天的林灿一样大。

    那会儿陈云舒也在老宅,只有林涧和林誉不在。

    吃饭的时候,林烨伸手拉了一下盘子,想离喜欢的菜近一点,被陈云舒直接打掉了手。

    林涧爷爷专门把这件事说给他听过:“你小的时候,你妈也是这么教你的,当时你手就红了一块,我还说呢,你随你妈,连皮薄这点都随。”

    过了会儿,老爷子又感叹:“你妈这个人,说什么追求理想追求独立,但她也不想想,她还是一个妈,成天到处乱跑,也不着家,不管孩子……算了,至少教养上还是说得过去的。”

    ……

    林灿好像又病了。

    林涧开始认真思考走哪条路才最有可能遇上晚高峰。

    他一路逆着导航提示,到处“碰瓷”,在路上磨磨蹭蹭,中途还下车吃了碗面。

    放下碗的时候,林涧余光瞥见招牌上鲜香麻辣的招牌跳水兔,甚至特地花了十分钟来思考——这兔子挺可爱的。

    要不要买半只走?

    就当做宵夜。

    到老宅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林涧松了口气,挺直脊背走进大门。

    林誉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林灿绕着沙发跑,一下撞到林誉腿上,林誉“哎哟”一声,弯腰揉了揉腿。

    “别撞爸爸呀,爸爸腿受过伤。”

    可他对林灿亲和惯了,林灿哪听他的,故意又撞了一下。

    林誉想呵斥,又硬不下心,转头看到林涧进来,想起林灿提到他时隐约的畏惧,忙吓林灿:“看,哥哥回来了,再淘气,哥哥就要打你了。”

    林灿想起林涧的冷脸,缩了缩脖子。

    “父亲。”林涧叫人。

    林誉:“嗯,回来了,厨房还热着……”

    林涧站定,和缩在林誉脚边的林灿对视了三秒钟,淡淡转移了视线。

    “弟弟还小,你别这么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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