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支8-1-黄-2
时间-2021年1月16日（S6常规赛下半程）
地点-K市
荣耀职业联赛第六赛季第十六轮常规赛。
蓝雨VS夕火，蓝雨主场；百花VS诛仙，百花主场。
这周蓝雨和百花遇到的都是徘徊在出局线边缘的保级队，实力相差悬殊，又是主场作战，比赛的结果自然没什么意外，两队双双拿下十分。
自家比赛没有太多要注意的点，岑婉便拿出手机，点开了蓝雨的比赛视频回放。
看到屏幕上的黄少时，她的手指略微一顿。
“少天状态好像不太对。”
张佳乐凑过来看了一会儿，实在没看出什么异常：“他打得挺好的啊。”
岑婉微微蹙起眉：“嗯，他场上没问题，我说的是他整个人的情绪。”
张佳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就凭那几个导播随便扫过的镜头，他完全判断不了黄少天的情绪，也不知道岑婉是怎么做到的。
“他上场一般不怎么化妆，今天明显修饰过了，妆还不淡。”
“……或许他只是想维护一下个人形象呢？”
“应该不是，你看，他的眼睛比平时无神很多。”岑婉给张佳乐放大了某帧的特写，“你见过他这样吗？”
张佳乐很诚实地摇头：“没关注过他，就觉得一天到晚都挺吵的。”
岑婉笑了笑：“是吧。所以能让他打不起精神的，一定是大事。”
也不知道黄少天现在有没有回到战队……总而言之先给他发条消息确认一下情况吧。
清扬：发生什么了吗？看今晚的比赛感觉你状态有点低落
清扬：[拥抱/][拥抱/][拥抱/]想说什么的话可以随时给我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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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上场前还在回忆前两天和岑婉的聊天，心想人不能把话说太满，什么“我这个人好像不太会感觉累”，说了之后就现世报了……
他今天的心累并不是因自己的境遇而起，所以也很难像往常一样用自娱自乐的方式消解。
化妆师小姐姐看到他两个熊猫眼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问他是不是熬夜加练了，黄少天对此只能挤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微笑，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施展拳脚。
喻文州知道他状态欠佳的缘由，上场前还问过他要不要改换名单，被黄少天果断拒绝了。
以这副样子出现在大众面前已经够逊了，要是分内之事都不能好好完成，他还有什么资格继续站在这片赛场上？
所幸今晚的对手并不是要强打精神对付的劲敌，他虽然状态低迷，却还是正常顺利地完成了比赛，为蓝雨取得了胜利。
回战队的路上，黄少天罕见地一言不发，靠在车窗边不知在想什么。
蓝雨的队友们很有默契地给他留出了个人空间，回宿舍之后只有喻文州来给他送过一次夜宵，除此之外再没人在他面前提起状态不佳的事。
往日最喜欢的烧烤炸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黄少天却胃口全无，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明明身体已经很疲倦了，他的精神却活跃着不让他入睡，反复播放着本应该已经彻底模糊了的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黄少天还是睡不着，只好打开手机随便刷刷信息。
嗯？岑婉居然主动给他发微信了？连她都看出来他状态不好了啊。
黄少天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最上面显示的时间，“1:20”，难得在发消息前陷入了犹豫。
这个时间点岑婉估计早就休息了。
但除了她，大概也没有人会听他说那些话吧。
算了，她睡了收不到消息的话明天随便找个理由解释一下就好，假如她还醒着的话……
黄少天不抱希望地在聊天框里敲下一行“可以打个电话吗？”，随机熄灭屏幕，将手机丢到一边，把自己彻底埋进被子里。
没过两秒，熟悉的电音旋律撕开了黑暗的寂静。
黄少天不可置信地翻过身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岑婉的语音通话请求。
他的手指在绿色的通话按钮上悬了一秒，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按了下去。
“……少天？听得到吗？”
也许因为是深夜来电，岑婉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声调也更平缓柔和，黄少天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听得到。”他引以为傲的聊天技能好像突然掉线了，说完这句话他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让通话陷入了几秒的沉默。
岑婉本来只是有点担忧，听到黄少天如此异常的沉默，心悬了起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想说也没事的，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嗯，我知道，我给你打电话其实就是想解释一下情况，结果接起来倒不知道从何讲起了。”黄少天抹了把脸，长舒了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昨天我高中前桌突然给我发□□，问我忙不忙，我挺吃惊的。因为我高中读得七零八落，毕业之后跑来玩荣耀，除了几个室友和这帮老同学基本上就没联系了，更别提我前桌还是个女生，逢年过节连群发祝福都想不起这号人的那种程度。
“我想她应该是找我有什么事，就问她什么情况，结果她问我……”黄少天话音一顿，“有没有时间去参加我高中同桌的葬礼。”
岑婉睁大眼睛，听着黄少天的语速一点点变快，字和字之间微小的空隙被一种模糊的哽咽填满了：“我当时都傻了，不敢相信，结果问了一圈人，都告诉我不是恶搞，沈欣彦真的……”
“老应那几个家伙你还记得吧？小安和沈欣彦还是一个大学的，知道的情况详细点，他私底下告诉我说她很有可能是出于心理原因才……”
沉默扭曲了时间，分和秒的感知被拉得很长很长。
岑婉没有说话，只是怀着一种近似于沉重的肃穆，默默等待下文。
黄少天叹了口气，说：“我今天早上去参加了葬礼。她父母是最伤心的人，结果看到我来了还要强打精神接待我，说替欣彦谢谢我……们这些来送她最后一程的同学朋友。
“这不是我第一次参与这种生死的场合，但我没想到我会那么难受。”
因为这个女生曾经喜欢过你吧，岑婉想。
为了保护逝者的隐私，黄少天没有说得那么详细，但岑婉还是从他的措辞细节中还原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逝者的女生朋友知道她喜欢过黄少天（看后面逝者父母的反应，似乎他们也知道这件事），于是不顾多年不联络的生疏直接给他发了消息，请黄少天去送她最后一程。
虽然他们的高中经历作为外人难以窥见，但岑婉可以想象黄少天心里的难过和自责。
如果那时就可以发现——如果我的选择和当初不同——
如果——
“这不是你的错，少天。”
语言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岑婉很清楚，黄少天最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拥抱，而身在千里之外的她却只能说出这样平淡的安慰。
“你知道最让我难受的是什么吗？”黄少天不管不顾地说下去，“最让我难受的是我知道过两天我就不会难受了，会像这件事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生活下去。”
“到最后，受伤害的只有她一个人，实在是太不值了。”
“伤口愈合不代表你没有受过伤。不过说到底，对逝者来说，生者怀有怎样的心情已经毫无意义了。”
听到岑婉一如既往冷静的论断，黄少天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说出口的小心思都被她看得透亮，极难得地产生了自我厌弃的心情。
“……我是不是太傲慢太自私了？”
他说自己为沈欣彦不值，何尝不是一种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自我感动？他现在体验的所有负面情绪，与其说是为那个女生而感伤，不如说更多是为了自己良心上过得去。
岑婉反问：“世上哪个人不为自己活？”
黄少天一怔。
“人都是自私的，但是，少天，你是我见过活得最坦荡、最勇敢的人。”
“所以你真的不必因此自责，起码你对自己很诚实。世事无常，太多事并非人力可为。”说到最后，岑婉想起自己穿越的经历，话音里多了几分深刻的同感。
黄少天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终于找回清醒的状态：“你真的好会安慰人……对不起啊，我今天状态太差了，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打扰你休息不说，还拉着你抱怨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这怎么能叫抱怨呢？”
“啊也不是抱怨啦，就是我一般不跟别人说这么负能量的东西，太不黄少天了对吧。”
“你就是黄少天啊。”岑婉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抱怨”这个词时下意识的反驳是为什么。
她（或者说绝大多数人）是很喜欢黄少天活力满满、积极向上的样子没错，但这不代表他没有难过和脆弱的权利。
“难道黄少天就不可以em吗？如果你觉得我值得信任的话，你可以把你的难过分享给我。”岑婉说，“我很讨厌‘男生不可以脆弱’这种屁话。”
黄少天笑了出来：“哈哈哈第一次听你爆粗口居然是在这种地方，太搞笑了。”
笑完他沉默片刻，方才接道：“你真的跟我以前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成熟、深沉、理性、坚强……黄少天有一瞬间觉得电话另一端的人不是比他小了三岁的职业圈后辈，而是人生阅历远比他丰富的存在。
他的取向一直很明确，不仅身边的人知道，路人看看他那些前女友也能总结出大致的类型。要他自己说的话，他对另一半的期待就是长相好看、乐观善良，至于观念和想法是否与他相通，他倒是没那么在意，毕竟人生就是有舍有得嘛。
岑婉还是第一个让他深刻体会到“被理解”和“被包容”的人。
虽然在黄少天的理想图景中，他才是那个应该负责“包容”“保护”的角色，但真的有人对他这么做的时候，感觉好像也挺不错的。
岑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不过我这个请求其实挺没道理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跟你说难过不用一个人扛，但我自己却完全相反。”岑婉说，“我不太敢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其实比你想象的要怯懦很多。”
黄少天安慰她：“这只是你保护自己的方式吧。说或者不说都可以，顺其自然就好了，不用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岑婉心底的不安被稀释了些许，她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在打电话，对面看不到她的动作，又“嗯”了一声。
“哇都两点了。”黄少天在岑婉短暂的沉默中瞄了一眼时间，“你是不是要睡了？明天早上别起太早……不对，怎么感觉你最近老是翘健身计划啊。”
岑婉：“……所以这是谁的问题？”
“我的我的。”黄少天诚恳认错。
“行吧。”岑婉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那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嗯晚安！”
“晚安，少天。”
挂掉语音通话，迟到已久的睡意终于找上了黄少天，他这些天的沉重和疲惫随着他的身体一起深深陷入了温暖舒适的被窝。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模模糊糊地想：
岑婉这家伙嘴上说着自己不敢展现脆弱的一面，但这句话本身不就是一种示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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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1年1月17日（S6常规赛下半程）
地点-G市
“队长早上好！不对，严格意义上来讲现在已经是中午了。”黄少天端着餐盘走到喻文州对面坐下，喻文州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自家的王牌从连日的低迷状态中满血复活了。
“中午好，休息天是该多睡一会儿。”喻文州顺手递给他一张纸巾。
黄少天刚在座位上安顿好，邵南和宋晓也来了。
“郑轩那家伙不会还在睡觉吧？他真的没救了。”黄少天左看右看没看到郑轩的人影，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于锋休息日是跑出去约会了，他倒好，真就是从早‘休息’到晚。”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邵南笑道，“哪天郑轩周日八点起床估计得把你吓得魂飞魄散。”
“确实。”黄少天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禁打了个寒战。
“南哥，有快递，好像是嫂子寄的，我给你放训练室桌上了。”一个替补选手路过跟邵南说了几句。邵南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啊”。
宋晓感觉自己饭还没吃几口就饱了：“明明大家花名前缀都是庙，问就是只有我母单。”
喻文州笑而不语，宋晓连忙补充：“哦对，队长也没有……”
“这个花名是吐槽我们队没有女选手啊，其实联盟里有女选手的队伍反而不太会内部消化。”邵南看到黄少天扬起的右眉，“哦，苏沐橙和叶秋倒是个特例。”
“苏妹子和老叶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鬼都不信，但说是情侣么又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但总之她就是跟在叶秋后面的龙套。其他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只要跟叶秋没关系，跟她也就没关系。”‘过来人’黄少天倒是不忌讳这个话题，很客观地点评了一番。
“办公室恋情比较难处理，容易影响团队配合。”喻文州说。
黄少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所以你们觉得岑婉喜欢的会是张佳乐这个类型的吗？”
此言一出，三个队友都惊诧地看着他，他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刚才说的这些大道理岑婉肯定都知道，所以她和张佳乐谈恋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但不能排除她其实喜欢这种类型，毕竟她是张佳乐的死忠粉……你们怎么都这副表情？”
“以前你拍拖从来没想过对方会喜欢什么类型，更别提问我们了。”邵南第一个回过神。
“倒不如说少天的风格是不管对方怎么想，让对方喜欢上自己就好了。”喻文州笑道，“看来我得谢谢岑婉让我们的王牌满血复活。”
黄少天有点尴尬，但并没有否认是昨晚和岑婉的聊天帮他走出了低迷的状态：“所以你们是怎么想的？”
“这种事情除了当事人没人说得准吧，毕竟我们和岑妹子也不熟。”邵南说，“我倒是可以找人帮你打听打听。”
宋晓作为全场最状况外的人一语道破天机：“黄少你问我们是不是倒过来了？你才是这里经验最丰富的人啊。”
黄少天愣住了。
喻文州笑了笑：“不愧是‘关键先生’，一下就抓住重点了。宋晓说得对，我觉得你像以前一样就OK。”
“说到以前……”黄少天突然有点头疼，“我想起来了，岑婉一开始是孟微微介绍给我的。”
宋晓的勺子掉到了餐盘上，敲出一声清脆的“咚”。
“这么刺激的吗。”他看着其他三人平静的神色，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向来强大的心理素质是不是失灵了，讪讪地捡起勺子。
“不怪你。”邵南安慰了他几句，“我和郑轩当时就在副本队伍里，队长应该是后来听黄少说的，这里确实只有你不知情。”
“你们说她会不会已经知道我过去那些故事了啊，完了我自己想想都减分！说不定张佳乐连苏沐橙的八卦都跟她说了。”黄少天越想越绝望，他对他过往的每一段恋情都不后悔，但站在岑婉的角度想，她说不定已经给他盖了“渣男”的死戳了。
剑圣大大这副丧气的样子可太少见了，喻文州忍俊不禁，提醒道：“总有一天要知道的，现在已经知道了不是更好吗？说到底，那些过往也是你的一部分，我倒是觉得岑婉不像是会介意这些的人。”
邵南也很赞同：“岑妹子知道之后，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吧。这比她什么时候知道重要多了。”
“真没见过这排面……”宋晓感叹，“虽然岑妹子这个身份是稍微敏感了点，但黄少你以前从来不会担心前任的问题。”
黄少天翻了个白眼：“她跟我那些前女友完全不一样，我也很方啊！”
“前任的事，我觉得照直说就好了。”邵南深有体会，“除了占有欲特别强的那一类，大部分人也只是要个态度而已。不过你真是……比哪一次都认真啊。”
“光我认真也没什么用。”黄少天无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喻文州指出：“你说过岑婉是边界感很强的类型，那么她能陪你每天聊那么长时间，甚至昨晚……对吧？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了。”
黄少天的眼睛一度一度亮了起来，他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膀，丢下一句“谢了队长”，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食堂。
郑轩打着哈欠拖着极慢的步子踱进食堂，他刚刚在门口和行色匆匆的黄少天打了个照面：“黄少这是被鬼追了吗？”
“可能吧，还是倩女幽魂。”喻文州说。
“啊？”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