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里。
于小雨在后排低眉坐着，两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捏在一起。
想着自己这段时间一直被人用定位器跟踪，她仍觉整个后背凉飕飕的。
心跳也快，还像是堵在嗓子眼里。
看出她很紧张，展玥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抚了两下。
于小雨抬起头看向展玥，动了几下嘴唇，哑声道：“真是他吗？”
展玥能够大致体会于小雨此时的心情。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下意识温软，摇摇头道：“目前还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他。”
于小雨又低下头，把脸埋进手心里。
来修理厂的路上她还觉得不太可能是她的前男友，根据她对她前男友的了解，他不像是能做出这些事情的人。但是现在，她也觉得他最可疑。
看她这样，展玥坐在她旁边没出声。
给她两分钟的时间调整一下心情，展玥才又出声问：“你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于小雨默声片刻，吸一下鼻子抬起头。
她声音清晰了许多，回答说：“尤彬，彬彬有礼的彬。”
展玥在警务通上输入尤彬的名字，又问：“出生年月知道吗？”
于小雨点头，清晰地把尤彬的出生年月日告诉展玥。
展玥根据于小雨提供的信息，顺利筛调出尤彬的个人信息。
于小雨看了尤彬的照片，又点头道：“嗯，就是他。”
看展玥收起了手机，她又说一句：“还是不太敢相信他能做出这些事情。”
展玥看向她道：“我们会继续调查的，有结果了立马通知你。”
于小雨点头：“谢谢你们，警察同志。”
展玥：“应该的。”
于小雨没要季丞和展玥送她回白鸽公寓。
于小雨开门下车的时候，展玥跟着她一起下车，去到前面坐到副驾驶上。
等展玥系好安全带，季丞发动车子走人。
警车上路，展玥想了想看向季丞问：“季所，你觉得会是她前男友做的吗？”
季丞没回答，只道：“你查一下他的开房记录。”
展玥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立马掏出警务通查询尤彬的开房记录。
开房信息弹出来，展玥眨眨眼道：“他果然来了芜州，住在白鸽宾馆里。”
虽然不了解，但听名字就知道，这个宾馆离白鸽公寓应该不远。
季丞接上没回答的问题：“目前他的嫌疑最大。”
展玥看完信息带着情绪道：“谈恋爱遇到这种男的，也挺倒霉的。”
季丞当了那么长时间的警察，尤其之前在刑警队，大案小案办了不少，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事在他眼里没什么特别的。
他没什么情绪起伏，但还是附和了展玥的话：“确实挺倒霉的。”
没想到他会附和这种闲话，展玥转过头看了季丞一眼。
当然她知道季丞不爱聊这种闲天，所以她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又把话题拉回到工作上面来，问季丞：“我们要不要去找他询问一下？”
“暂时不去。”路口左转绿灯，季丞打方向盘转弯。
警车拐出路口继续直行，他接着说：“先回去研究一下追踪器，看能不能查出使用者是谁。每个追踪器里面都有一张流量卡，如果他用的卡是实名制的话，很快就能查出来他的身份。如果用的是不记名的物联卡，那就会麻烦一点。”
听季丞这么说，展玥伸手把装在袋子里的追踪器拿起来看了看。
季丞开着车继续说：“如果通过流量卡查不出来，那就从追踪器的品牌入手，通过品牌找到厂商，再通过追踪器的IMEI码，调取注册人的信息。IMEI码也就是设备的电子串号，手机的序列号就是电子串号，一个设备对应唯一的一组号码。”
季丞说得详细，展玥听得也十分认真。
听完以后，展玥冲季丞点头：“好的，季所。”
***
回到所里，展玥匆匆上个洗手间，又拿杯子喝两口水，便立马根据季丞的指示，琢磨研究起了拿回来的GPS追踪器。
研究完之后她又找到季丞，跟季丞说：“季所，这个追踪器的流量卡是不记名的物联卡，查不出使用者的信息。我根据品牌找到了厂商，在阳城。”
季丞听完应声：“行，明天去一趟吧。”
展玥没有跟着说行，而是眼睛微微睁圆看着季丞。
季丞看她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就看着她问了句：“怎么了？”
展玥微微抿一下嘴唇，用略微期待的语气浅声问：“季所，我可以跟你一起，跟完这个案子吗？”
季丞看明白了她眼睛里的东西。
他迎着展玥的目光默声片刻，然后点头：“可以。”
看季丞答应下来，展玥没太忍住，两边嘴角往上翘起。
她抿抿嘴唇往下压一下，声音和眼神一样清亮道：“谢谢季所。”
季丞的嘴角也微微翘了一下，但只是一瞬，快到几乎让人看不见。
他看差不多是吃晚饭的时间了，这便又叫展玥：“去吃饭吧。”
展玥高兴应声：“好。”
***
展玥去到电梯口等电梯，恰好又碰上加班的陆洋洋。
看陆洋洋一副垂头丧脑的疲惫模样，好像蔫吧了的茄子，在打好饭坐下来以后，她问陆洋洋：“你这两天干嘛了，怎么这副模样。”
陆洋洋说话没力气，“看了两天监控，看得想死。”
知道陆洋洋在跟蓝枫庭园的案子，展玥好奇心被勾起来，看着他问：“看出什么线索来没有？”
陆洋洋摇头，往嘴里塞口米饭。
因为蓝枫庭园里的监控全部不能用，所以他这两天看的都是小区周围街道上的治安监控。排查的范围比较大，想找出线索的难度也比较大。
他看得眼睛都快瞎了，也没看出什么来。
展玥吃下两口饭，又问：“刑警队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陆洋洋再次摇头，“我们是协助他们办案，他们有情况又不会跟我们汇报。这两天他们应该在做走访调查，调查出什么不太清楚，还没召集开会。”
展玥说：“希望能早点破案吧。”
陆洋洋叹口气，“但愿吧。”
因为案子大，上面给的压力也很大，可太累了。
吃完饭，展玥和陆洋洋又到后院放松了一会。
他们把丢丢放到院子里跑了跑，给它处理了一下大小便。
处理完刚去到台阶上坐下来，陆洋洋的手机忽又振动着响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一眼屏幕，连忙又起身道：“我去接个电话。”
“去吧。”展玥伸出手摸丢丢的狗头。
陆洋洋去到警用摩托车那边，接起电话笑着道：“想我啦？”
但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却没有笑意，而是充满了火气，“陆洋洋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只要我不找你，你就永远不找我是吧？周末也没时间是吗？”
陆洋洋连忙解释：“你别生气啊，我真的是太忙了，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们辖区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案，我这两天一直在所里加班，觉都没怎么睡。”
“忙忙忙，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忙！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有多忙，连给我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考什么不好，非要考警察！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有意思吗？”
陆洋洋低眉屏息。
他抬手揉一揉眉心，继续软声哄着说：“我的错我的错，真的是忙昏了，你消消气，等忙过了这一阵，我一定好好陪你，我去学校看你，好不好？”
……
展玥没等陆洋洋打完电话，她在后院里陪丢丢玩一会，透口气便回了值班室。
到值班室和老赵几个辅警闲扯上两句，坐下来稍忙一会，接到指挥中心分派过来的警情，又动作熟练地带上装备，跟季丞出警。
警车上的蓝红灯光闪烁着给黑夜染色。
守护万家灯火的，一抹平安色。
***
早晨上班时分，所里所外传来各种音色的问早。
问早的同时，每个人也都开始了自己这一天的忙碌。
因为家里有两个孩子要带，姚文静上班大部分情况下并不会很早到。
她推门进副所长办公室，其他三个副所长已经都到岗工作了。
互相之间打了招呼，姚文静到桌边放下包。
她拿了杯子去饮水机旁边接水，转头看向秦勇问：“秦所你几天没睡了？”
秦勇直接回一句：“睡得着么我？”
当然他还是睡了的，只是睡得不怎么多，毕竟命案压在身上呢。
姚文静不计较秦勇说话硬，拿着杯子回到桌边，笑着又问：“那蓝枫庭园的杀人案，这几天查出什么线索没有啊？”
秦勇仍是冷脸硬声，“没有，重案组和刑警队那边查出什么不知道。”
姚文静不过是和他寒暄，话说到这她就没再往下问了。
她端着杯子送到嘴边慢慢喝水，刚喝了两口，忽又听季丞叫她。
她放下杯子，看向季丞应：“有什么事你说。”
季丞不多绕弯子，直接道：“方不方便借你徒弟用两天，帮我一起办个案子。”
姚文静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但她很快又笑起来，十分爽快道：“方便啊，你带去用呗，正好帮我多带带她教教她。”
季丞：“我尽力。”
季丞和姚文静说好了借用展玥的事，又去所长办公室找康震。
他把于小雨这个案子的案情跟康震详细说一遍，然后说明最终来意：“我今天打算去一趟阳城，找定位器的生产厂商调取一下注册人的信息。”
康震点点头，“如果真是同一个人做的，那这可不算是小案子了。你放心过去查吧，过程中有什么需要协助的，给我打电话。”
“谢谢所长。”季丞从椅子上起身。
看着季丞转身要走，康震又想起什么，叫住他问：“你一个人去？”
按照规定，他们出去执行任务，不管任务大小，都不得少于两个人一起。
季丞自然道：“不是，带展玥一起。”
康震也面露讶异，“展玥？”
“嗯。”季丞应声，“这案子她跟得多，当事人跟她熟。”
康震理解地点头，脸上带了笑又说：“这丫头是真想做案件啊。”
季丞接这话随口问一句：“她说过想做案件？”
康震：“是啊，刚入职的那一天，我安排她做社区，她不高兴，说是想做案件。我寻思她一个女孩子，跟姚文静做社区不是轻松一点吗？”
说着他语气一换，“你觉得她怎么样？要不让你带？”
季丞毫不犹豫道：“我带着一起办办案子还行，正儿八经当师徒让我带孩子，还是算了吧，我没这能耐。”
康震不意外他的态度。
他被下调到这里当副所长到现在，和所里的其他人全无深交。
让他花精力带刚入职的新警，他肯定更没兴趣。
康震也不过随口一提，说这两句便没说了。
季丞又道：“所长，那我先去忙了。”
康震不多耽误他时间，“去吧。”
***
办公室。
展玥身穿执勤服端坐在电脑前，握着鼠标转动中键。
正忙得有些入神的时候，忽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展玥。”
展玥闻声抬起头，只见季丞过来了。
季丞走过她办公桌边又扔一句：“回去换身便衣，跟我去阳城。”
展玥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然后连忙站起来应：“是！”
展玥不多犹豫，关掉电脑跑回宿舍换衣服。
换的便衣自然也是方便工作的，黑裤子白鞋子，上面一件白T，外面套一件淡军绿色的宽松款衬衫，不扣扣子直接敞着怀。
换好衣服，把需要的装备带上，背上包下楼去后院。
季丞收拾得更快，已经在后院里了，展玥看到他招手，快步去到他那边。
季丞伸手打开旁边一辆吉普车的车门，不多废话道：“上车。”
展玥也没什么废话，绕到副驾驶那边去，打开副驾驶的门跟着上车。
系好安全带，展玥转头想问季丞开车到阳城需要多久。
但话没出口，她突然因为关注到了季丞的穿着，话噎在喉咙里了。
刚才打招呼上车没多在意，现在她才发现，季丞穿的衣服在颜色上和她一样。
他也穿了一件白T，白T外面套了一件淡军绿色的宽松衬衫。
款式自然不完全一样，但乍一眼看起来就很像……
情侣装……
展玥收回目光，有点尴尬地抿了抿嘴唇。
但隔了一会，她还是用余光又扫了季丞一眼，因为他穿便衣和穿警服是两种不同的感觉，穿便衣的时候身上多了一些不羁的气质。
他身上的这股子气质，和他开的吉普车也很搭。
季丞没关注到这些，开车出后院时主动出声道：“开车到阳城大概要四个小时。”
“哦。”展玥连忙应声：“那季所你先开两个小时，然后我再开两个小时。”
季丞并没有想让她开车的意思，“你多休息休息。”
展玥不想让人觉得她娇气，更不需要照顾。
于是连忙又说：“不用的，我年轻，最不缺的就是精力。”
季丞没立即说话。
车子上路以后，他忽回问了一句：“我老了？”
展玥被他问得一愣。
然后她忙又笑，“没有没有，您也很年轻。”
季丞当然不是在与展玥计较。
他说话语气淡，又问展玥：“听说你想做案件？”
难得季丞主动起话题，而且这也是所里人都知道的事情。
展玥嗯一声，语气又一转：“但现在觉得，做社区也有做社区的意义。”
季丞不用看她，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乐观热情与向上。
但他还没再接上话，展玥放在包里的手机忽响起来。
展玥拿出手机看一下来电显示，报备一般道：“于小雨。”
她接通电话打开扬声器，稳着声线打招呼：“喂？”
于小雨的声音从手里传出来：“喂，展警官，我想问你一下，你们的调查有什么进展了吗？”她昨晚做了一夜被变态跟踪的噩梦，今早起来头都疼。
展玥对着手机道：“我们找到了定位器的生产厂商，现在正在去找厂商的路上，从他们手里我们能调取定位器使用人的注册信息。”
于小雨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行，那就不打扰你们忙了。”
挂掉电话，出租车刚好在路边停下。
于小雨扫码付了车费，跟司机师傅说声谢谢，下车背上包走向办公楼。
广场中间的喷泉正在喷水，路过的时候仿佛听见细细雨声。
到办公室坐下来，于小雨拿杯子去接水。
温水往杯子里落的时候，她抬起手揉按了几下自己的右眼眼皮。
按的时候心里下意识想一句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刚想到灾又连忙呸呸呸，在心里告诉自己——封建迷信要不得！
虽然这几天车被破坏了两次有点烦，但车到底不是她的，是公司财产，就算抓不到搞破坏的人她也没什么损失，所以单这事并不能特别影响她的心情。
她现在心里不踏实，主要还是那个追踪器。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她几度想要打电话给她前男友尤彬，问他到底是不是他在她车上装的GPS定位她的行踪，但都忍住了没有打。
没有证据的事，她知道问了也白问。
接了水回到办公桌边坐下，于小雨收起心思开始工作。
因为她是来项目上打头阵的，其他的几个同事按照安排，要今天下午才能到，所以现在这个临时办公室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今天上午没什么要和甲方接洽的，她便坐在办公室里没出去。
忙得有些累了，就歇下来刷一刷手机，或者看一看综艺。
窗外太阳爬得很快。
眼睛扫一下电脑上的时间，于小雨伸个懒腰转转脖子打算出去吃饭。
然刚准备伸手盖上电脑，屏幕的右下角忽弹出收到邮件提醒。
于小雨收回手，滑动触控屏打开邮箱。
原以为是工作邮件，但打开邮箱以后发现是陌生人发来的，而且标题是很莫名其妙的三个字——【你好美】
于小雨疑惑着点开邮件。
而就在邮件弹开的那一瞬间，她放在触摸屏上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邮件里没有其他的文字，只有冲击到她眼球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是她。
她躺在床上，嘴里咬一缕长发，眼睛半睁半合，身上没有衣服。
嗡的一声，脑子瞬间像爆开了一般。
于小雨手抖得越发厉害，连呼吸都快要紧张得绷断了。她颤着指尖又滑一下触摸屏，只见下面还有照片，照片里的人都是她，有的穿了点内衣，有的什么都没穿。
“咚咚咚！”
门上忽传来敲门声。
于小雨被吓得猛一下盖上电脑。
敲门的是经常和她接洽的甲方沈浩。
沈浩站在门口出声说：“饭点了，去吃饭？”
于小雨看着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我不饿，你去吧。”
沈浩目光定了定，看到于小雨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尤其嘴唇像是在发抖，便关心着又问了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于小雨抖着嘴唇，好容易又挤出一句：“我没事……”
说完她忽抱起电脑抓上手机，逃一般地出办公室，步子重而快地往洗手间去了。
进洗手间她立马把自己关在隔间里，抱着电脑紧握手机坐在马桶上。
她埋头闭着眼，即便是死死咬着牙，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