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令人……惊讶。”杰森抱着双臂俯视被绑在路灯上，盘腿坐着的哈莉。哈莉·奎因，小丑女，显然一脸不服气地盘坐在地上,挺直了背。
“你不是吸血鬼。”杰西同样抱着双臂。
“不讲理。”她撇撇嘴,“我从来没说过我是。”
“起码因为这个你保住一条小命。”杰森把她从路灯上解下来,轻松地压制住她趁着一瞬的空档反击的动作,又把她的手反拧到背后绑好,“起来。你知道你跑不掉的吧？”
“哦，当然。”哈莉吐了下舌头,“可我不能负隅顽抗,哦，不对,英勇反击吗？我有反抗的权利。”
杰西一声不吭走过来,拖着屁股黏在地上的哈莉向前走。
“别这么粗暴！”哈莉尖叫,“嘿,你就是这么对淑女的吗？我的裙子！我的屁股！它们肯定磨破了！”
杰西停步,又把双臂抱在一起,俯视着哈莉。“现在可以起来了吗？”
“你们就不能抱着我或者背着我吗？”
“可以试试,好让你把藏着的匕首什么捅进我的脖子或者心脏。”
“我保证没有那种东西。”
“我信你还是信莱克斯·卢瑟是美国队长？”
——
“哈莉,给你一个减刑的机会。”杰西又拽了拽绳子,本来步幅就比他小的哈莉被这突然的动作搞得一个踉跄，不满地对他做了个鬼脸。
“什么,意思是我暂时不用回阿卡姆？”
“意思是我可以把你绑在后座,而不是把你拴在后座一路拖回阿卡姆。”杰西已经靠在了他那辆堪称狂野的机车上。拜托，先不提她会不会被路面磨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哈莉甚至觉得自己会被引擎里搅碎！
她立刻高声嚷叫起来：“有人说过你的审讯技巧很烂吗？这根本只是威胁！蝙蝠侠允许你们动私刑吗？”
杰西装模作样地按了一下耳后,摊开手：“好了，现在他听不见了。”
“……你们一看就是那种家里最不听话的孩子。”哈莉“咔”地一声磕了一下上下牙，不满地说。
“那又怎样？”杰森耸肩。
“相反。”杰西一抬下巴。
然后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
“别浪费时间，哈莉！小丑在哪里？”杰森毫不留情地把哈莉摁在地上，另一只手拽着她那对颜色对称的双马尾。如果哈莉执意保持一言不发，或者是继续说点没营养的烂话，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把哈莉的脑袋砸到地板上。
别管他会不会真的这么做，起码看起来会。
“你们在问问题之前起码得给我基本的尊重！”哈莉很没形象地扑腾着，努力地抬起脑袋。看起来她也不是总是那么在意形象，这个动作让她自己看起来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哈莉不服气地对着杰西一顿输出：“他甚至戴着一个金拱门纸袋！！金拱门！！我从来没见过他，你们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很不尊重人的新成员？他要是愿意把那玩意儿摘下来，我可以考虑配合一下——”
杰森立刻作势要松手。杰西比他动作更快，干脆利落地摘下来了那个沾了血又干掉、显得有些皱巴巴的纸袋。
露出底下戴着的多米诺面具。
兼具实用性和戏剧性。
什么，跟谁学的？还用问吗？
颇具红头罩真传。
哈莉嘟哝了一声，“更不尊重人了，男孩。”
——
“我告诉过你们很多次了。我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哈莉像是刚才根本没有失态过一样，咯咯笑着。尽管杰西和杰森都认为她的话或许有一定可信度，但她始终不着调的表现又将这个可信度大大降低了。
好消息是自从他们见到哈莉，幻觉里的那个小丑安静多了。可怕的女人，杰森肃然起敬。
“J先生永远都是那么薄情！我怎么会知道他去了哪里？哦，尽管我永远将他视作我最爱的甜心、布丁，可他又不会在意一个被他伤透心的女孩儿！”哈莉越说越来劲，杰西头痛地摁了摁眉心。他开始觉得哈莉可能并不是那么在意小丑把她丢下了，但非常在意现在能把他们两个整到什么地步。
“别说多余的话。”杰森擦着她的大腿开了一枪，准头很好，甚至没有擦破她，但感受到子弹从腿边擦过的灼热感的哈莉还是很识趣地闭了嘴。
杰森满意地收起枪，“你怎么从阿卡姆逃出来的？”
“就像其他人一样！”哈莉翻了个白眼。
“一群吸血鬼冲了进来，一部分守卫被当成了食物，而另一部分被允许加入他们。然后那群疯狗撕开了几乎所有的门锁，被关押的人也被转化了——几乎全部，但不包括我和艾薇。也许还有些我没看到的漏网之鱼呢，比如布丁。你知道的，蝙蝠侠！讨人厌的、不解风情的男人！他不允许我住在布丁的隔壁，事实上，我们几乎天人两隔！阿卡姆里面简直一团糟，艾薇和我决定先离开再说。然后就这样了。我甚至都没能见到亲爱的布丁!”
杰西敏锐地从哈莉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话当中剥离出有用的信息，“他们是有目的性的。”
“既然吸血鬼能够被他们那个……”杰森思索着，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头头。”杰西提示。
“首领，”杰森拍板，“操控。这种集体性的暴动显然是他指示的，他在幕后指挥，甚至亲身参与和领导。为什么是现在，又为了什么？他们东躲西藏好久了，就算阿卡姆全体出逃蝙蝠侠也未必搞不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头头不仅是个本地人，还是个对阿卡姆很熟悉的本地人。”杰西眼看着杰森马上又要思维过度发散，只好打断他。
“好吧，”杰森摩挲了一下下巴，“你越说我越不安了。让我们先把这个姑娘带回去。”
——
阿卡姆疯人院。
阴沉的天空开始飘下些细雨来。杰西和杰森的车灯划破雾蒙蒙的黑夜，把那些细线一样的雨丝照得银亮。杰西无所谓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把他略长的刘海捋到脑后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哈莉的头发被细雨打湿了，不少发丝在疾驰中一缕一缕地沾在她脸上，她那脸颇具特色的烟熏妆也被水打得相当狼狈。她阴森地抱怨了一句：“你是来押送犯人的，还是来T台走秀的？型男。”
杰西没理她，只是抬头打量着阿卡姆。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当然，既然他那个暗杀小丑——准确来说，杀进阿卡姆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被杰森打断了。
杰森也不免多看了几眼。这所哥谭独特的地标性建筑好像和以前一样——好像永远都是那样。高耸的灰墙，昏暗的灯光，似乎总蒙着一层肮脏的污渍，青苔和爬山虎攀爬依附而上，主楼和侧楼错落林立。它看起来阴森、恐怖，既冷硬又疯狂。也许它只是被设计得不那么好看，但它依旧被赋予了这些可怕的意蕴。
仅仅因为它忠诚地收押着那些人。
阿卡姆，哥谭混乱的中心。
它在无数个哥谭的雨夜里看起来都是那样，唯独今日，寂静，不，不是完全的寂静。不再有岗哨规律交错的灯光，不再有巡查的守卫。偶尔发出的声音来自那些失去理智的、茫然地游荡着的吸血鬼。这副场景简直像是某种丧尸题材的3A大作，杰西不受控制地在脑内跑了个火车，哥谭人光顾着编排蝙蝠侠了，怎么没人做阿卡姆主题的游戏？绝对大卖。
阿卡姆从来没有混乱如同今日，也从来没有死寂如同今日。
杰森沉吟了一下，他从随身的战术腰带和口袋里掏出各种零件——并没有花多长时间，一杆看起来比正常尺寸小上一圈的狙。击。枪出现在他手中。
杰西惊诧地盯着他：“你们还用这种东西？”
杰森摇摇头，继续调试着手里的那把家伙：“老朋友的友情赞助。虽然是我花的钱。射程不远，但够用了，我来远程支援，你先解决掉外围的那些。”
哈莉眼睛一亮，跃跃欲试：“我呢？你们人手不够，对吧！”
“你是需要搬运的任务物品。”杰西很不客气地打断他，接过红头罩的长刀别在腰间，仅仅脚踏在微凸的砖块上借力了一次，便利落地翻过了围墙。
“……别真的当成玩游戏。”杰森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最后只好这么说。
——
透过狙击镜，杰森不免再次为杰西的体术感到惊叹。他有在刺客联盟积累的冷兵器战斗经验，那时他便使用一把长刀。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杰西仅仅通过观摩他的动作，便将那些小技巧融入了自身的习惯中。他双刀挥起，抡出一道又一道刀光，在战斗中迅速地打磨自己，变得简洁、高效，简直如同一台绞肉机。
刺客联盟会喜欢他的。杰森暗叹一声，果断地扣下扳机。扑向杰西侧颈的一只吸血鬼的脑袋“砰”地一声变成一大团血雾。
残留的守卫数量不多，在他们的配合下，清空前场并没花多长时间。杰森把枪重新拆成一堆零件，草草塞进墙缝里，抓了一把杂草掩盖住，拽着哈莉从正门进入。
“你是打击报复。”杰西看见走来的杰森，拧了拧沾满鲜血的衣服下摆。当然，更多的血干结在了他的衣服上。
“如果我不开那枪，你就要被他咬断脖子了。”杰森没好气地说。
“根本不会。如果你打偏了，被轰飞出去的就是我的肩膀——”杰森又抹了一把胸前那摊恶心的红白混合物，显然没用，他又不情不愿地补充，“好吧，我想那也不会发生。”
杰森撇嘴，用枪把顶了顶哈莉的肩膀，“你确定残存的守卫都集中在外围？”
“当然，他们很多人根本不敢进来。”哈莉眼看逃脱的希望愈发渺茫，变得比之前还要吵闹，“我说谎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当然没有！你们死了难道我能逃掉？”
“最好是这样。”他们打开虚掩的大门，进入阿卡姆内部。
——
远胜先前的寂静。不，死寂。正如哈莉所说，吸血鬼们都集中在外围——更准确的说，内部一个活人或者吸血鬼都没有。
他们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内部不少设施都被破坏了，满地散落的残垣。地上的血泊有些还没干透，他们从狭窄的缝隙里挤过时不可避免地一脚踏上去，发出黏腻的水声。
穿过这条走廊，转弯。用蛮力打开一扇卡死的门，他们来到哈莉的牢房。门锁被破坏了，杰西看了一眼哈莉，她立马辩解：“艾薇干的。既然门锁都坏了，就让我跟着你们怎么样？我保证不会捣乱。你们要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单独扔在这里吗！我甚至都不配拥有一扇门，如果吸血鬼冲进来——”
杰森用大拇指指了指身边的房间，“这里。门锁完好。”
杰西毫不犹豫地把哈莉扔了进去。
“残忍。这里一股企鹅的臭味！”哈莉再次尖叫。
——
“在想什么？”他们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这里战斗的痕迹更少，墙壁几乎没有被破坏，走廊变得宽敞。杰西跟着他沉默地走过一半，还是打破了寂静。
杰森从迈入建筑内的第一秒开始便始终保持着警惕。在杰西发出声音后，他又飞快地环视了一圈，才开口：“太安静了。”
“不然呢？我以为你已经被哈莉烦够了。”受杰森的态度感染，他还是也把手搭在刀柄上，却显然看起来更放松，“这挺正常的。毕竟不是死了，就是逃出去了。”
杰森“啧”了一声：“不，相信我。当你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的时候，那一定是有问题。经验之谈。”
“我以为多疑不会遗传——你们也不是亲生的。”杰西舔了一下上颚，吐出一句俏皮话。他还没完全习惯蝙蝠们的思维方式，但很快又做出弥补：“既然你不放心，把阿卡姆再搜查一遍如何？”
“不止是阿卡姆。”杰森摇摇头，摩挲了一下□□的握把，“你不觉得哥谭太安静了吗？”
“她已经混乱成这样了。”杰西困惑不解，他停下脚步，看着杰森。
杰森毫不避让他的视线，他直直地盯着杰西的眼睛：“不，你还没见识过。”
“什么？”
“小丑。
“这样一个完美的机会，他只是躺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玩着纸牌什么都不做？不可能。他看着蝙蝠侠满哥谭乱跑，为了别的反派忙得焦头烂额，而不闹出点动静好让蝙蝠侠放下别的事情来对付他？不可能。
“那么他在哪里？他在准备着什么？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尽管风声已经足够喧嚣。”
他们双目相对，视线隔着一层头罩和一层多米诺面具的眼膜。而他们却都能读出对方眼中的未尽之意。
窗外细雨绵绵。
——
哥谭的夜风也不甚温柔，雨丝顺着走廊的窗飘进来。他们最终还是决定从小丑的牢房开始，先细细地搜查一遍阿卡姆。蝙蝠侠肯定了他们的行动，虽然杰西暗暗腹诽：韦恩可能只是不想他们俩顶着恐惧毒气残留的影响，再去砍掉哪个阿卡姆反派的脑袋。
小丑的牢房在阿卡姆的深处。杰森还记着那条他曾偷偷潜入时的近路，他们很快到达。
不出他们的预料，幻觉里的小丑哈哈大笑：“不然呢？只有恋巢的小鸟才总要飞回家！”
杰森微微绷紧了背上的肌肉。他快速地咬了一下唇——而下一秒，杰西重重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差点给杰森拍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嘿！清醒一点。”
“我清醒得很！”杰森握了握拳头，好让自己不至于幼稚到还他一巴掌，“你下次可以注意点力度吗？”
“抱歉？”杰西一摊手。相当没诚意。
杰森继续用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这小小的空间。门锁没有破坏的迹象，小丑从守卫身上摸来了钥匙？
很干净。干净得有些不像是他的风格，杰森反反复复地摸索了几遍，才确认了小丑真的什么标记和后手都没留下。或者是这样太过混乱的局面扫了他的兴？
小丑摇晃着他的食指继续神经质地说个不停：“没错，我是个节约的人！精心准备的惊喜怎么可以被无礼地破坏掉？哈哈，这群被食欲支配大脑的家伙不懂艺术！”
小丑的牢房附近也没有被吸血鬼破坏过的痕迹。是巧合，还是那个幕后黑手特意避开了他？至少答案不会是小丑徒手制服了几个吸血鬼，甚至没有留下打斗的痕迹。
万一。杰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悄悄地把这条记入备忘录。
谁知道呢，既然是小丑，什么都可能发生。
没有更多线索了。
“继续。”杰森无奈地承认了这一点，舒展了一下身体，向杰西示意。
他们肩并着肩，走向昏暗走廊的深处。
或许他们自己都没察觉，他们不自觉地向彼此靠近。悬挂在头顶的灯滋啦啦作响，灯光明灭闪烁，雨丝顺着破碎的玻璃窗飘入。
——
他们一个一个牢房地排查过去，几乎每个牢房都残留着不同的痕迹，像是各具特色的序章，暗示着故事的后续。
“杀手鳄也被转化了？那破坏力是不是有点太大了……”杰森蹲下来，摸了摸地上深深的沟壑。那里还残留着湿润粘稠的手感。他伸手调整了一下通讯器，“B，你那边还……你见到杀手鳄了吗？”
“还没。”蝙蝠侠的回答里夹杂着呜呜的风声。
“做好你们自己的事情。”
——
杰森和杰西虚掩上门，继续前进。
“哦，做好你们自己的事情！听听他那个口气！”杰森用脚尖把一根倒下的钢管轻轻地拨到一边，他甚至都没让这个动作发出声音，嘴上倒是抱怨个不停。
杰西本想再拍拍杰森的肩，手快落到他肩上的时候又收了回来。他欲言又止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没管住嘴：“你是不是有点过度担心了？”
杰森立马闭嘴了。
“我担心谁？我担心我们两个的小命。”杰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他加快了步子。
——
“这些痕迹……急冻人？”杰西一踏进房间，便感受到气温的骤降。
“坏消息，他拿到了他那套东西，当然，哪次越狱都这样。好消息，他把相当一部分浪费在了这里。”杰森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些坚硬的冰块，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向蝙蝠侠汇报。
杰西还是没忍住，拿长刀捅了捅那些澄澈的冰。有些里面还封冻着一两只面目狰狞的吸血鬼。
“他们……还活着吗？”
“活着。急冻人的技术。”杰森也不免对其咂舌。
杰西脸上也显露出些许的忧虑。“那个头头，他熟悉阿卡姆——和阿卡姆的每一个人。那些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转化这些阿卡姆的犯人，除非他们早就知道每一个反派的弱点。”
“那小丑呢？他依旧是个可憎的人类，还是取得了更加可怖的非人力量？”
杰森和杰西根本没有讨论小丑被转化后失去意识的可能性。
——
“现在我们把每一个房间都看过去了。还有什么？”杰西拿食指敲了敲刀柄，始终围绕在他身边的黑袍怪物让他的焦躁随着时间递增，“我们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了。提姆都已经去支援了，哪怕我们先回蝙蝠洞解决掉这些该死的……”
杰森打断他，捏了一把杰西的后颈，试图学着杰西转移他注意力的那些方法安抚杰西，“不，他们能搞定。
“——只要没有小丑。”
小丑。他相当悠闲地靠在墙上，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别纠结这个，幻觉，管他呢？——掏出了一把彩球，像个真正的滑稽演员一样耍弄着。“当然，认真仔细的好孩子们已经把每个房间都看过了。然后呢？哈哈哈！”
杰森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滑落到小丑的身上。他咬了咬舌尖，用疼痛让自己清醒，刻意地转过头去，不让自己对上小丑的视线。
“我们从正门进来，突围之后进入到了建筑内部——走，绕到后面再看看。只差最后一点了。”
他心头不祥的预感不断发酵。
雨势渐大。
——
两人踩着水泊前进。雨大了不少，杰西的衣服被打湿，沉甸甸地沾在他的身上。他始终拒绝穿着蝙蝠们特制的制服行动，尽管这让他现在湿哒哒地淌着血水。被转化成吸血鬼的守卫似乎都集中在靠近正门的地方，那也是他们逃窜的唯一途径。当两人向阿卡姆的后方行进，他们能看见的只有零落的尸体。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脚下趟过黏重的血泊，或是才刚刚浅浅积蓄起来的水洼。
越往里尸体越少了。这说得通，但并没有那么合理，毕竟阿卡姆不管哪里都应当有守卫和工作人员，只是数量的差异。可尸体的数量呈现出规则的渐变，当他们绕至侧后方后，已经几乎看不见尸体和打斗的痕迹了。
杰西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他握紧了刀柄。谁都没再开口说话，杰森向他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向前。
阿卡姆的后方安静整洁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沙沙，沙沙，只有他们前进时衣料摩擦的声音。没有人影，也没有尸体，只有延伸下去的灰墙。
直到他们彻底转到正后方。杰西大致估算了一下方位，这里和正门几乎在一条中轴线上了。
——那里，就在墙面上，呈“大”字型地被钉着一具尸体。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形。
一道闪电打下，在那一瞬的银光中杰西看见一张苍白的、讥笑着的脸。
而在他们迈过墙的转角时，杰森早已凭借着头罩的夜视功能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
雷声迟滞地轰鸣作响，小丑依靠在墙边，矫揉造作地捂着脸哭泣。杰森一时分不清他眼前所见哪些是现实，哪些是幻觉——
小丑的幻觉就站在他自己的尸体旁边，装模作样地哭泣。
——
“布鲁斯！”通讯器里杰森的声音又急又响，听起来几乎是他的喉咙已经紧绷到难以发声，只好嘶喊出来的一样。
蝙蝠侠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这么失态过，几乎是立刻做出应答：“发生什么了，杰森？”
“小丑……小丑死了。”
“去调阿卡姆的监控！不是吸血鬼！”
——
小丑的尸体并未变成被吸干血液的干尸。不是所有尸体的死因都是被吸干血液，这帮吸血鬼不需要或是看不上这么多口粮，他们像猫一样玩弄猎物。有人身上有多处致命伤，也有人痛苦地挣扎到最后一刻，死于大出血。
但小丑不是。他绝对不是被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猎物，就这样死于吸血鬼吃饱后的消食活动。他的死亡像是被精心设计过，凶手是一个讲究的艺术家、泄愤的怪物，或者另一个小丑。
杰西和杰森都能一眼看出，他身上几乎每一根骨头都被打断。这荒唐又熟悉的伤势让杰森作呕。小丑的四肢分开，被钉在墙上，像一个精心布置过的展示台。
而那别具匠心的展品——
是小丑左颊和右颊上对称的两个“J”字烙印。尚且血肉模糊。
杰西与杰森面对着这具死相可怖，直到最后一刻也扯起嘴角嘲笑着凶手的尸体。他们过于惊诧，以至于一时难以发声，大脑中仅有一片空白。而在那之后，第一个冲进他们大脑的情绪是——
恐惧。
——
“回蝙蝠洞去。”蝙蝠侠的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这却惊醒了有些无措的两人，杰森仍咬着牙想辩解，“我们可以帮上忙……”
“是的，你们可以。药物分析已经完成，去给迪恩和萨姆注射解药。阿卡姆的监控你们可以随时调出查看，但摄像头损毁了相当一部分，已经拍下的画面也有不少需要修复，杰西，解决这个。还没有被制服的犯人所剩无几，夜翼已经带着一部分押送向阿卡姆。稍后所有人在蝙蝠洞集合。”
蝙蝠侠好像永远能够保持冷静，有些时候，他也会把这种力量传递给其他人。
杰西抢在杰森之前开口：“Yes，sir.”
——
杰西闷头捣鼓着他那台手提电脑，他还用不惯蝙蝠电脑复杂的外设，也不愿意把他那些“小程序”和其他人共享。对他来说，用自己熟悉的设备反而更方便。他窝在阿尔弗雷德友情提供的松软靠垫里，打了个哈欠。很快，他敲键盘的手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和空旷的蝙蝠洞里回响的那个踱步声慢慢重合。
杰西长呼一口气，忍无可忍地回头，“停一停，杰森。”
杰森的思考被打断，他尴尬地停下脚步。“打扰你了？抱歉，你继续做你的。”
“不。”杰西盯着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过来，我们聊聊。”
“聊什么？”杰森叹了一口气，迈步上前，坐到他身边。
“任何事情。你刚才在想什么，就跟我说什么。”杰西合上了电脑，把它推到一边。
“没什么，”杰森又摆出那副故作轻松的做派，“别浪费时间，杰西。虽然我在这方面帮不上什么忙。你负责找出那个吸血鬼背后的混蛋，我负责踢爆他的屁股。”
“我做不到。”杰西面无表情地盯他。
杰森微微错愕，“什么？”
“你以为这里只有一个人烦躁得无法专注在手中的事情上，又闲不下来，只能重复地走来走去吗？”
……杰森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你赢了。”
但他们没有把对话继续下去。杰西眯着眼睛，盯了并不刺眼的顶灯好一会儿，把自己放松下来，彻底沉进椅子里。
这样并不尴尬的沉默持续了许久，抑或只是一两分钟。当杰森也感觉几乎在这种令人昏昏欲睡的安宁中放空了大脑的时候，杰西开口问他：“你在想什么？”
“什么时候？”
“看到小丑尸体的时候。”
杰森又沉默了一会儿，好组织起语言。“很多。但我并不感到快乐。”
“为什么？”
“因为不是我动的手……？”杰森说得很慢，但他的思绪明显仍在飞转，“就算是我动的手或许也一样。因为我有过很多次机会，但我并没有那样做。因为我已经尝试过了，我无法通过这件事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而更加神奇的是，事情解决了。因小丑而起的矛盾，在与小丑没有任何关系的事件中被缓和。我得到了一定的准许。那足够了吗？
“或许也不。但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和我应该做什么，没有人能阻拦我。或许依旧会像以前那样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无所谓。你无法总得到你想要的最佳答案，但事情总会好转，哪怕它曾糟糕得一塌糊涂。伤疤总会愈合。”
“那么当你死去的时候呢？当你从长眠中复苏的时候呢？”
“比你想得要简单得多，我只是在想当下的事情。比如我要保护我的生母，又比如我身在何处。死亡这件事并不复杂。死亡就是死亡，她会彻底摧毁你，但同时拥抱你。她的来临总是不可预测，你会恐惧，那无法避免，但并没有那么无法接受。你会意识到你的人生就在这里结束，在死亡降临的瞬间你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然后消失，或者再次从坟墓里爬起来。拉萨路池给每一个它赐予生命的人同样地赠与疯狂，而我常觉得，改变我的不是拉萨路池，只是死亡。”
“伤疤总会愈合。那我们呢？约翰与迪恩呢？他们几十年如一日地被困在那个噩梦里。”杰西的声音越来越轻。
杰森伸出手去，轻轻地盖住杰西的眼睛。“我也会做噩梦。你们好像没人知道如何为自己而活，或许萨姆学会了一点，但另一场死亡改变了他。
“杰西，你也一样。你总是照顾我的情绪，但我在和你相认后再也没听过你的故事。理解总是双向的，你付出过多，却恰好证明你缺少的也太多。”
电梯发出柔和的嗡鸣。它启动了。
蝙蝠侠回来了。
——
“杰西，杰森，你们需要做一个DNA检测。”即使是布鲁斯，几乎一整晚都奔波在哥谭各处也让他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疲倦。阿尔弗雷德在一侧帮他缝合伤口，时不时语气不善地点评两句。
“……为什么？”杰森从阿尔弗雷德端来的拖盘上拿下一杯红茶，还扭过头去和他说了声“谢谢”，才继续回头盯着布鲁斯。
“你们之前抓住的那个吸血鬼。通过DNA可以辨别出吸血鬼和人类，意思是——”提姆认命地替布鲁斯解释道。
“你怀疑我和杰西杀了小丑？因为那两个‘J’？”杰森立刻像受到威胁的刺猬一样，尖锐地反问。
布鲁斯叹气，“不，我从来不这么想。”
“哦，你最好没有——我曾有机会，但我最后没有真的那么做。所以你怀疑杰西是吗？”
“不！”布鲁斯头疼地稍微拔高一点声音，“我们所有人都会进行检测。和小丑无关，只是以防万一。”
杰森抱起手臂，显然，他依旧戒备。他就像有一套独特的自我防御机制。“如果你非要这么多疑，你就该在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
布鲁斯叹了一口气，率先终止了可能会没完没了的争吵。阿尔弗雷德完成了伤口的缝合，端起托盘上楼去，好给这对总是充斥着火药味的父子补充一点小甜饼。布鲁斯先是当着杰森的面，完成了对自己DNA的采集，而后蝙蝠家的成员一个个有序地完成了这项工作。布鲁斯又转过去，将阿卡姆的监控调出，查看了一下修复的进度。
“我以为你能完成得更好，杰西。”
杰西不吃他这一套，约翰来了或许还管点用。他直白地说：“没什么心情……程序还在跑，再等一会儿就能出结果，布鲁斯。”
布鲁斯没说什么，倒是迪克在边上小声地赌咒发誓，布鲁斯因为杰西的改口嘴角上扬了一个像素点。
布鲁斯拍拍手，示意年轻人们拉回注意力：“关注那个凶手，但别被他牵着鼻子跑。他显然和小丑有私人恩怨，而我可以保证在此之前小丑的受害者里面没有任何一个未知的非人类，或者超人类。他不是那个起源，吸血鬼背后的首领是更大的麻烦，别丢了重点。”
“杰西，杰森，关于这个凶手的调查，我不会让你们共同行动，”布鲁斯意思了一下，选用了一个不那么像命令的说法。
“杰西，你和提姆一起。你们不必一直在一起行动，其他人会需要你们的技术支援。”
“Yes，sir.”杰西答得飞快，提姆伸手和他碰了一下拳，交换了一个“合作愉快”的表情。
“你能别总是这一句吗？”杰森不忍直视。
布鲁斯转向杰森：“你和达米安一起。”
“嘿！”杰森立刻抗议，“我和恶魔崽子？你确定？”
“父亲！”达米安也意见不小，“我可以和您一起行动。托德他过于愚蠢和意气用事——”
“还轮不到你说，怎么，想打架吗？”杰森恶狠狠地把手搭到达米安脑袋上，揉乱他的头发。
成效显著，达米安立刻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一蹦三尺高，“当然奉陪！托德，总是依靠枪械只会让你的技艺生锈。”
“别小小年纪就染上说教的坏习惯！”
“他们关系不错，对吧？”迪克接收到杰西抛来的疑惑眼神，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杰西违心地点了点头。
吵闹间，大屏幕上原本漆黑的几块分屏忽地亮起。杰西急忙上前几步，撑在操作台上。分屏的画面闪烁着，遍布着噪点，还需要进一步的修复。
最开始，那里面空无一人。然后那个男人出现在一块分屏里。
他穿着精良的黑蓝色装甲，以零星的红色点缀。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拎着小丑的领子在地上拖行——这没能制止小丑的大笑。相反，似乎小丑仍在挑衅着这个男人，这让他停下脚步在小丑的脸上补了一拳。当他起身的时候，他发现了监控摄像头。
这让他们得以看见他那闪着蓝色幽光、极具科技感的全脸面罩。提姆不合时宜地想到他第一次在监控屏幕上看到杰西的时候。那时他穿着GCPD的警服，看向屏幕，警觉而凶悍。
他对着摄像头开了一枪。影像到此结束。
蝙蝠洞里几乎是一片沉寂。没有人开口说话。……
因为他们都注意到了，神秘凶手头盔上那对酷似蝙蝠侠的尖耳。：，m.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