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别救我!我要回家! > 109 第109章 雪满长安 身子一倒,坠入……
    水波荡漾, 无人掌舵,船舫在湖中央自由摇晃。

    原本高悬于空的月亮仿佛害羞了,渐渐隐进云层, 消失不见, 于是皎洁夜色也在不知不觉间黯淡下来。

    崔英后半夜累得不行, 哪怕裴君慎抱着她四处作弄, 她也无力反抗, 只能任其为所欲为。

    记不清裴君慎是什么时候消停的, 她只知道自己再醒来时已是巳时, 外头的天色阴沉晦暗,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裴君慎醒得比崔英早,却不愿意离开温温软软的娘子, 抱着她又在床上躺了许久。

    直到裴叔划着另一艘船送来早膳, 裴君慎才起身披上大氅,走出船舫。

    湖面上结了一层冰,但很薄,船只稍稍一碰便能将其压碎。

    裴君慎接过早膳后便让裴叔离开了,然后回到船舫, 将早膳放到屏风外的桌几上。

    见崔英仍未醒,他摸了摸身上浸过风雪的衣袖,不得不暂时放弃回床上抱娘子的想法。

    过了会儿, 确定身上衣衫和手脚都恢复了温度, 裴君慎才重新躺回床上, 从背后轻轻环住崔英的腰肢。

    于是崔英睁开双眼那会儿,第一眼看见了外面漫天飘洒的雪花,第二眼便是紧贴在她腰间肌肤上的那只大手。

    大手覆盖的位置有点危险,再往上一点, 便是两处柔软。

    想起自己昨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惨痛经历,崔英果断将某人的手从衣襟里推开,同时身子也迅速与他隔开距离,双眸怒视他道:“不准了。”

    娘子在怀,裴君慎原本正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睛假寐,没想到躺着躺着怀中却陡然一空,他睁开眼,恰好看见娘子睁着一双美眸羞愤瞪他,显然是以为他又趁她睡着做坏事。

    裴君慎一脸冤枉,长臂一伸便将人又捞进怀中:“只是抱一会儿,不做什么。”

    说完又接着问:“娘子饿不饿?早膳送来有一会儿了,娘子可要用些?”

    崔英双手戒备地抵着他的肩,不放心道:“说话算话?”

    昨夜他不知说过多少次“只是抱一会儿”,可他每次都食言,抱着抱着就又开始欺负她。

    裴君慎亦想起了昨晚,不禁扯过衾被盖在两人身上,喉咙微紧道:“至少会让娘子安生用完早膳,娘子是想在这儿用还是去屏风外头用?”

    崔英身有所感,面颊一烫,顿时一动不敢动:“去,去外头。”

    若是在床榻这儿用,她怕自己今天也下不了床。

    “好,我去为娘子摆膳。”裴君慎哑声,说完低头亲了亲崔英唇角,然后才恋恋不舍地下榻。

    船舫四角各摆着一尊暖火炉,昨晚烧了一夜,清早时快要燃尽,裴君慎察觉到船舫内的热气渐渐散去,便又往四尊火炉里添足了无色无烟的银骨炭,这会儿烧得正旺,整个船舫都暖融融的。

    崔英赤着脚下榻,昨晚穿在她身上的衣服被裴君慎整整齐齐地收在床榻旁边的矮几上,可除了外衫还算整洁,其他衣裳不是被扯坏了就是被弄得皱皱巴巴,根本没办法穿。

    她羞愤难耐,末了,只得先在里衣外套上那件外衫,然后再拿过氅衣来将自己牢牢裹住。

    裴君慎摆好早膳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听见脚步声,崔英转过身来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脸颊也气呼呼的鼓着:“我这样怎么回府?”

    裴君慎自知理亏,不禁轻咳一声:“娘子莫忧,船上备着换洗衣衫,待用完早膳,我便去为娘子取来。”

    游湖赏月虽是一时兴起,但与崔英一起在船舫中过夜却是裴君慎想了许久的事,隔壁房间的衣柜里,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他每季都备了三套。

    可此事说出口,早有预谋的事便瞒不住了,以致于他不仅没哄好娘子,反而还将人气得更厉害,直到用完早膳娘子都没给他一个笑脸。

    裴君慎只好急忙去隔壁房间抱来衣裳赔罪。

    其实崔英也并非是真的生气,她只是太了解裴君慎有多爱得寸进尺,方才吃早膳时但凡她对他的态度软和半分,这会儿她恐怕就又被他哄到床榻上去了,哪还能见到这几套冬裳?

    这般想着,崔英垂眸从裴君慎抱来的三套冬裳中挑了身绣着梅花的衣裙,而后便冷着脸将裴君慎推出房门,机警道:“你把另外两套衣裳再放回去。”

    “好。”裴君慎从善如流。

    即便看得出来娘子是故意打发他走,他也不敢不听,离开前,甚至主动关上房门来表明自己绝不敢乱来的心意。

    崔英却还不放心,直到亲眼看着裴君慎的身影走远,她才抱着衣裙跑回屏风后头换上。

    过了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裴君慎清润的嗓音传来:“娘子,我可以进去吗?”

    崔英刚刚披上氅衣,闻言一边系着一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进来罢。”

    裴君慎推开房门,抬眼便瞧见穿戴整齐的崔英,他眼皮一跳,快步迎上去:“娘子这是要走?”

    崔英点点头:“嗯,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府了。”——若是不走,谁知道这厮还会做什么?

    裴君慎低头接过她手中尚未系好的绳结:“可外头风雪正盛,不宜上路,还是等雪停了再走。”

    崔英疑惑仰眸:“雪下得很大吗?”

    她不太相信裴君慎的话,说完便转头望向窗外,雪花好像是飘得比方才她醒来时紧些,但也没严重到不能回家吧?

    经过昨夜,裴君慎知道如今自己的话在娘子跟前没什么信服力,系好氅衣,便牵起她的手道:“娘子若不信,可愿与我去船舱外瞧瞧?”

    “嗯,去瞧瞧。”崔英当然愿意,不管风雪是大是小,在外头总比在房间里要“安全”。

    两人手牵手走出房间,又走过一段数丈远的廊道、迈上台阶,这才走出船舱,看见外面早就白茫茫一片的天地。

    放眼望去,整座长安城不知何时竟被漫天飞雪掩去了其本来颜色,目之所及,唯余银装。

    乌云蔽日,雪花紧密似瀑,没一会儿便将崔英和裴君慎乌黑的头发染成了雪白色。

    寒风一起,又将两人的脸刮得生疼。

    崔英这下不得不信了。

    这时,裴君慎忽然开口:“飞雪横飘,寒风似刀,娘子现在可信我所言非虚?”

    “……信了。”崔英说罢咬着后牙槽无声腹诽:这厮非得跟她较劲是吧?

    风雪太大,裴君慎并未注意到崔英说话时的咬牙切齿,牵着她的手便要转身:“那我们先回船舱,待学停了再回府。”

    “不要。”崔英挣开他的手,一边打寒颤一边倔强道:“我不回去,我,我想赏会儿雪景。”

    裴君慎闻言眉心不禁皱起:“不行,娘子,这会儿风雪太大,会冻着,快跟我回去。”

    崔英摇摇头:“我不,你若怕冷,那你便先回去。”

    裴君慎顿时又气又无奈:“真不回去?”

    崔英重重点头:“不回。”

    见她语气如此坚定,裴君慎深吸口气,竟真的冷着脸转身走回了船舱。

    崔英望着他果断离开的背影,杏眸怒睁,忽地愤愤跺了一下脚。

    这混蛋,竟然真的丢下她!

    崔英气极,而汹涌而来的漫天寒风更是吹得她心头怒火越来越盛。

    她立马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厮越走越远的背影,只是那双望着白茫茫湖面的双眼却渐渐泛起了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然而就在她忍不住快要落泪之际,身上却陡然一暖。

    崔英身形微僵,眼角余光便看见两条与她身上氅衣颜色一样的垂带。

    与此同时,裴君慎担忧的声音亦在她耳边响起:“娘子既然真想看雪,那便围严实些,万万不能冻着。”

    崔英:“……”眼中泪水的存在忽然就变得很尴尬,落出来显得太矫情,可是她又没办法让眼泪倒流回去。

    末了,她双眼一闭,猛然转身扑进裴君慎怀里,趁机把泪水蹭在了他胸前的衣襟上,而后小声道:“回…回船舱罢。”

    其实她早就受不住冷了,只是不想被裴君慎哄着回房做那些事,才嘴硬说要赏雪的。

    而裴君慎也明白娘子不愿回房的根结其实在他,这次回房之后倒是真规矩了,顶多就是抱着崔英亲亲,并未做什么过分的事。

    房间里的暖炉烧得极旺,两人一回房便脱了氅衣和外衫,待裴君慎亲得快受不住的时候,两人便会停一会儿,彼此依偎着坐在床头边静静观赏起窗外雪景。

    崔英舒舒服服地倚在裴君慎怀中,没过多久两只眼皮就开始打架,浑身懒洋洋的,一不小心竟又睡了过去。

    两人原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裴君慎久久没等到娘子回应,一低头,才发现娘子睡得很香。

    他唇边不禁漾起笑,俯身,轻轻在崔英唇边落下一个吻。

    他这一生,曾享过泼天权贵之势,也曾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在遇见娘子之前,他活着只为两件事,为亲族沉冤,为冤魂寻凶。

    为此,就算死,也在所不惜。

    可在遇见娘子之后,他渐渐变得贪心了,他的人生多了第三件事,为娘子谋生。

    他开始珍惜自己的命,他想和娘子一起长长久久的活着,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如今亲族之冤已得昭雪,凡他所经之案,他亦竭尽全力稽查真凶。

    只有第三件事,需要他用一生之力去完成。

    “阿英,我这一生,已别无所求,唯求,与你共白首。”

    *

    崔英睡了小半时辰,再醒来时,便发现她与裴君慎两人都侧躺在床上,而她的夫君正睁着乌黑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我……睡了多久?你怎么没叫醒我?”

    “不久,刚过午时,我也睡了会儿,刚醒半刻。”

    裴君慎边答话边抬手为她理了理额前碎发,而后又问:“饿不饿?裴叔方才送了午膳过来。”

    午膳?崔英听着顿了顿,然后摇摇头:“我还不饿,夫君饿不饿?”

    裴君慎闻言目光瞬间深了深,原本规矩地手慢慢下滑,意有所指地点了点下巴:“恩,饿了,娘子可愿陪我用膳?”

    崔英脸颊一烫,急忙拦住他故意作弄的手:“不要,既然裴叔能来送午膳,外面的雪是不是停了?”

    她说着起身下榻,赤着脚,步伐飞快地跑去了窗前。

    裴君慎跟着她走到窗边,望着外头遮掩不住的明媚天色,只得略显失落地颔首:“嗯,停了。”

    他故作可怜,崔英才不会心软,假装没发现道:“那我们赶快回府,不然万一再飘起大雪,我们岂不是要困在这儿?”

    裴君慎:“……”

    此时窗外阳光明媚,瞧着哪里是会下雪的模样?

    可娘子心意已决,他不得不从,也罢,总归他给自己和娘子告了一整日的假,回府之后,他们还有许多时间可以独处。

    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待两人穿戴好衣裳,走出船舱,准备唤人上船掌舵之时,上一刻还阳光明媚的天气竟然转瞬之间便了下来。

    阴云遮天,日光晦暗,隐隐似有被蚕食之兆,刚刚停了没几刻钟的风雪竟又再度席卷。

    裴君慎仰头望着天象,双眸微眯:“娘子,你先回船舱等着,我来掌舵。”

    方才天气晴朗,裴君慎只需挂起船头长帆,守在湖岸的裴叔看见之后自会带掌舵的船夫过来。

    然眼下天地一片灰暗,风雪眯眼,即便挂了帆,湖岸上的人也未必能瞧见。

    裴君慎便只能自己驾船。

    可站在他身边的崔英却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天狗食日,这是天狗食日……天生异象,难道,今日就是她回家的时机?

    “娘子?娘子?”裴君慎见她失神,顿时连连唤她,将她抱进怀中道:“娘子可是害怕?别怕,有我在……”

    “夫君……”崔英终于回神,仰起头,目光深深地望着他清俊的眉眼。

    她红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时之间竟大脑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太突然了,时机来得太突然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裴君慎说离别,跟他说她要回家、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她也没有时间犹豫,天狗食日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她必须——必须要与裴君慎告别了。

    思及此,崔英深吸口气,后退一步,离开他温暖的怀抱。

    “裴君慎……”她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忍着眼中酸楚,所有不舍与留恋最终只凝成一句话,“好好活着,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今后她再无法伴他左右,只愿他余生顺遂,平安喜乐。

    裴君慎听不懂。

    只是天色不好而已,娘子为何会一副要与他生离死别的模样?

    可他心里却莫名觉得很慌,这种慌,竟与去岁四月在南山别苑险些失去娘子时如出一辙。

    “别说傻话。”

    他忽然用力将崔英箍进怀中,似要将她揉进骨血,如此便可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娘子,无事,只是天色不好,你若怕,我们便回船舱等着,我与你一起等着……”

    裴君慎此时已不敢与崔英分开,哪怕当真会遭遇不测,他宁愿与娘子共赴黄泉,也不愿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崔英自觉将心绪隐藏的极好,却没想到裴君慎如此敏锐,竟因她一句话便反应这般剧烈。

    天边的太阳不知何时竟被吃掉了一半,再拖延下去,时间恐怕就来不及了。

    崔英掩眸,思索脱身之法,须臾,她轻声开口:“我……没见过这样的天色,刚刚是有些慌了,夫君,我们快些回府,你去掌舵,别让我走,让我跟在你身边好不好?”

    裴君慎自然应好。

    只要娘子在他身边,不论是回船舱还是去掌舵,他都甘之如饴。

    他终于松开双手,不再紧紧箍着崔英,只是在完全松开崔英的腰肢之前,他先一步牵住了她的柔夷,仿佛生怕她会忽然消失不见。

    崔英笑了笑,任由他牵着往船舵方向走。

    然而两人正走着,天边却忽有数支利箭破空飞来,“嗖”地从两人身边划过。

    若非裴君慎反应快,及时护着她躲到船帆木柱之后,那些箭恐怕就将她刺成了筛子。

    崔英心头一惊:“夫君,有人埋伏?”

    裴君慎目光凛然,“先回船舱。”

    话落,箭雨正好停了,他当机立断,趁箭停之际护着人往回跑。

    可行刺之人怎会善罢甘休,刚一迈步,船舫上就飞来许多蒙面黑衣人,他们二话不说,提着刀剑便向二人砍来。

    匆忙之间,裴君慎只能松开崔英,沉声:“娘子,跟在我身后。”

    说话间,他反手躲下第一个行刺之人的刀,又一刀抹了这黑衣人的脖子。

    崔英如今已不是从前的崔英,闻声竟回道:“夫君,帮我夺把剑。”

    娘子想要,裴君慎自然要满足她的心愿,于是不过两个呼吸,崔英便如愿以偿,从他手中接过了一柄长剑。

    天边的太阳被吃得只剩一抹镰刀白,可崔英却无法将裴君慎丢在这生死未知的险境,只全力与他一起杀敌。

    风雪横吹雾茫茫的天色先前是黑衣人埋伏行刺的保护色,如今却成了他们辨别方位的迷雾,不肖片刻,便被裴君慎打散,而后又逐一击破。

    当日在青山山道上,百余精兵都不是裴君慎的对手,今日这些黑衣人不足当日半数,于裴君慎而言,解决他们,并非难事。

    是以当天边阴云渐消,日光渐明之际,那些黑衣人竟全部倒在了甲板上。

    裴君慎只留了一个活口,以作审问之用。

    “娘子,回船舱等我,我且去挂帆。”

    随着遮天的阴云消散,雾色亦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风雪渐小,隐隐已能看见岸边人影。

    天边的日光似乎也只剩下一弯细细的黑。

    崔英抬头望天,心情复杂的应了声好。

    这时候跳湖……还来得及吗?

    她想试一试,往回走的步伐便磨蹭了些,而且越走越偏,没一会儿便走到了甲板边缘。

    裴君慎却不知,只想尽快挂起帆,而后回去守着娘子。

    两人各奔一方,谁都没有注意到藏在船舫不远处那艘乌篷船里的年轻船夫。

    “嗖”地一声,利箭入胸!

    裴君慎闻声惊慌回头,就看见崔英身子一倒,坠入冰冷湖水——“娘子!”

    他嘶声呼喊,疯了似地冲过去,却连她一片衣角都未曾抓到。

    寒冬腊月,湖水冰冷刺骨。

    崔英毫无防备地砸进湖中,大脑晕眩,意识短暂消散。

    再回神之际,便发现自己在不停地往下坠,本就厚实的氅衣吸足了水,更是重如千斤,似要拉着她一起坠入湖心深处。

    与此同时,如上次一样的风暴亦出现在她眼前,恍惚间,她似乎在那风暴之中看见父母身影。

    崔英求生的本能瞬间爆发,迅速闭气,奋力挣扎,飞快解开脖颈上的氅衣绳结。

    如千斤重的身体瞬间轻了。

    她毫不犹豫地朝风暴中心游去。

    快了!更近了!只要游过去就能回家见到爸妈!

    崔英满怀期待。

    没想到就在目的地近在咫尺之际,她腰间却突然横空多出一只大手。

    那只手的力气极大,无论她如何挣扎,竟都游不动半分,反而还被那只大手箍着后退了许多。

    她一转头,果然看见裴君慎那厮执着又担忧的脸,他怎么又来拦住了她回家的路!?

    崔英气极,愤而蹬腿怒嚎:“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放手!别救我!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