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甘有些吃惊, 但没吱声。
他能听到怪物的呼吸，所以才判断树洞可能连通怪物的巢穴。奇怪的是，它好像没听到俊子他们的声音, 只是翻来覆去，不断发出呓语——
“可恶的人类, 到底掉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好难受啊好难受……”
“呜呜呜想吐……”
张甘在琢磨，怪物听不见, 是因为在睡梦中, 还是因为人类的声音太小了？
他已经深切体会过人类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的渺小。
白狐也说过，它们有时很难发现人类, 就像人类如果不刻意寻找，常常不知道脚下有蚂蚁经过, 也听不到蚂蚁的脚步声。
所以他吱一声应该没关系？
树洞里, 俊子的声音还在不断焦急询问，越来越清晰。
张甘终于忍不住小声回答：“我在。 ”
.
小溪边，梁叔道：“我再去树林找找吧，我记得他当时跟着什么跑进林子里，说不定在哪迷路了。”
其它小哥们也纷纷行动。“就是, 我们分头找。”
他们正准备散开, 忽然俊子道：“等等！我听到了！他说在！”
梁叔疑惑道：“真的？？”
他也试着往树洞里喊了一声：“小张！”
没有回应。
然而俊子肯定道：“他回答我了！我们再等等，他会回来的, 和他们两个一样。”
小哥们就围住了此时窝在树洞里的两个男人。
“你们身上还烧着吗？”
“有点，没那么难受了, 外面下雨了。”
“下雨？没有啊……”
“可能是我们的幻觉吧……”
“你们昨晚遇到了什么？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不知道啊, 半夜忽然冷得很，我想出去找张毯子，好像有一股水汽, 忽然从这个树洞穿过。气流太强了，把我们给卷走了了。”
“有没看到张甘？”
“没，那里面水汽好重，跟浓雾一样，被卷进去之后天旋地转的，什么也看不清，耳边轰隆隆的好像那什么……那边瀑布飞流的声音一样。话说，那是什么东西啊，龙吗？”
“龙不是那种声音吧，不应该是昂——的一下很响亮吗？”
“我看古书上说是叫声如牛。”
“那昨晚的声音肯定不是！”
“可是传说中龙会行云布雨，有水声也正常吧……”
“那啥，我倒是半夜好像听到了兽类喝水的声音……”
“卧槽什么时候？！”
“什么样的？你没出去看？没录音下来？”
“那不是有俊子他们在外边守夜吗，我就没多想……”
……
张甘失踪了，两位游客从树洞消失又从树洞里回来，加上俊子信誓旦旦地说他肯定没事，大家都没怎么慌乱，但也没打算就这么干等着，还是分头寻人去了。
俊子道：“没事，到半夜他还不回来，我自有办法，你们别走远了，真迷路了我还得去找你们。”
梁叔纳闷道：“半夜？”
俊子点头：“半夜，我再引它出来。”
梁叔问：“现在不行？”
“不行，白天这点火它可能看不见。”
“火？”
“对，树林起火的时候，它就会出来灭火。我奶奶说，很久以前这里的大火就是它灭的。”
“那那那万一弄出森林火灾怎么办，违法的！”
“我知道分寸，点个篝火而已。”
“不行不行，这可不能有一点侥幸！”
“可是只有这个办法了。”
“你不要乱来，我看小张就是走丢了！”
“哎，那我想想别的办法。”
……
张甘听到了。
他挺意外，这个枯木帝竟然会帮人类灭火。
他想起俊子说的，它讨厌火，讨厌垃圾。
嗯，讨厌火，很正常。它的世界里都是枯树，只要有一点火，很容易烧毁所有的树。可为什么不远离，要上赶着去灭火呢？
张甘觉得这位有点难以捉摸。它会吃人，但又讨厌吃人。
那他该不该现身呢？见面之后，又该怎样说服它送自己出去……
他尝试着打腹稿，又有点累，太饿了，没力气，脑子也转不动了。这地方什么吃的也没有，太难了。
他觉得还是得休息一下，比如睡个觉什么的。
虽然他已经在躺着了，睡不着，因为越来越饿了。看来以后必须得弄个随身补给包，饿肚子的感觉真不好。
他翻了一下身，继续探听。
这回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了。
俊子他们大概远离了空心树，已经听不到说话。
怪物的呼吸声也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
周围死寂，只有他的肚子偶尔会发出肠鸣声。
“……”人饿了肚子会叫真是太糟糕了，根本控制不住。
时间过去很久，四周还是静悄悄的。
张甘怀疑自己被发现了，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刚刚勉强动了一下脑子，冒出一个馊主意——或许他可以伪装一下，不要被认出是人类。
这很简单，他的手脚只要接触土壤，就能生出根系。恰好这里有很多树木，他可以假装自己是一棵树。这个空心树洞里正好沉积了一些泥土，可以试试。
他这么想着，悄悄把手覆盖在了泥土上。
不一会，手掌开始发痒，冒出根系，扎入泥土，顺着枯树延伸，进入地底。
也许这里都是枯树的缘故，地底的树木根系是死的。
张甘感应了一会，确认地底没有异常。
这个枯木世界的主人，应该不像被北风帝那样藏身地底，而是在地面之上。
他正在专心探索，忽然这棵树动了。
有人把树立起来了！
“你是谁？”
树洞外，枯木帝冷漠的声音说。
张甘：“……”
它果然发现了！还悄无声息找过来了！
张甘没敢吱声。
“不用装了，我听到你呼吸了。”枯木帝语气幽幽地说，“你是人类对不对？只有人类才是这样的呼吸节奏。”
张甘：“！！”
他疏忽了，这家伙会出现在小溪边，八成是遇见过人类的。
但他还是决定贯彻自己的计划：“不，我是树。”
枯木帝似乎绕着树转了一圈，无形的目光一直在游动，终于幽幽道：“幸好不是，不然你死定了！”
张甘：“……”
幸好押中了。
他决定继续装聋作哑：“人类是什么？”
枯木帝：“它们是一群爱放火的小东西，狡猾又凶残，你最好小心一点。”
张甘：“他们长什么样？”
“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还有一张会说花言巧语的嘴巴。”
听起来，枯木帝是不是被人类骗过？张甘猜测着，又问：“那我要是见到人类该怎么办？”
“那就惨啦。”枯木帝略带恐吓地说，“他们会把你砍成一段一段，再劈成小块，用火点燃，直到烧成灰烬。”
张甘不由想，是否有人类偷偷进来砍过了它的树，所以它知道的那么清楚。
“你的树也是这样死掉的吗？”他问。
这里的枯木看起来，确实像是经历过了一场大火，但又不完全像是火烧的，否则不可能只烧掉了枝叶，留下那么完整的树干。
然而枯木帝忽然噎住了似的，羞恼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张甘只好岔开话题：“那你能把我送出去吗？”
枯木帝：“你来自哪里？我这里有很多入口，你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你为什么会说话？你的呼吸实在是太像人了……”
张甘已经在努力调整，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但是没用，或许他在枯树内部的缘故，这个好像瞒不住枯木帝。
“昨天晚上。”张甘说，“你在小溪边喝水。”
枯木帝：“！！”
它紧张道：“你看见了？！”
“没有，我只是听到了你喝水的声音。”张甘确实没看到它喝水的样子。
“原来如此。”枯木帝若有所思地说，“那你告诉别人了吗？”
“什么？”
“哦哦，告诉别的树了吗？”
“没有。”张甘有种古怪的感觉。
枯木帝又道：“如果你能帮我找找东西，我很乐意送你出去。”
“找什么？”张甘连忙问。
“昨天晚上，我不小心吃了两个人，太难吃了，我一发现就吐了！但是他们身上好像掉了些垃圾，弄的我一直在闹肚子。”枯木帝苦恼地说，“你帮我找到那些垃圾，我就送你出去。”
张甘一听就放心了。
不就是捡垃圾么，这事他擅长！
但他人在树洞里，看不见路。
他把根系收回一些，拔出地面，架着空心树走起，没头没脑地瞎晃了一下，就听到枯木帝一直提醒：
“你不会走路就不要勉强啦。”
“你前面有个坑~”
“你要撞到我的树了。”
刚说完，张甘就碰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这棵树虽然空心了，但是比他高，重心不稳就容易倒，他还不能露出脚，免得被枯木帝发现自己是个人类，所以得一点点挪动。
这样摸黑不方便。
他想了个办法，悄悄在树干上钻了个洞。
植物的根系真是强大，如果他用手指抠，不知要抠到什么时候。但用根系钻开口子之后，很轻松就抠出了两个洞，刚好就对着他眼睛的位置。
透过两个小洞，他看到了枯木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