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功夫，这份名单在众人手上传了个遍。
众人都比较震惊，但考虑到有可能是叛贼胡乱攀咬，对于其真实性暂且存疑。
在场的诸公之中，只有吏部尚书曹培看完后，脸色一白。
他忽然想起许多事情来，近几年剑南道那边的官吏调动，芮常华确实提过许多意见，再想到秦王谋反之后，剑南道各府谋逆的官员名单，他心里已经有数，这芮常华真的是秦王的人。
再想到自己无数次参考过芮常华的建议，曹培立刻出声，“臣有罪。”
“你有没有罪等查清楚。”
元嘉帝看向萧重，“韩王，此事你也知晓？”
“回父皇，苏将军收到范招抚密信的第一时间，就将之拿给儿臣看过。”萧重回答。
“陛下，芮侍郎不在家，说是昨日携妻女出城游玩，尚未回府。”殿前诸班直将领前来禀报。
这一下几乎所有人都确定，这芮常华是心里真有鬼，否则这段时间朝中公务繁多，哪会有心思去游山玩水，必然是要逃。
元嘉帝都气笑了，立刻下令派兵出城去追。
许久之后，元嘉帝才看向苏定春等人，“朝中有这么多眼线，你们做得没错，真要让那逆子进入沙溪关，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的一席话，总算是为苏定春这事下了定论。
苏定春低着头，想着今日平安落地，真是欠范云舟一个人情。
又是一番问询之后，上书房的众人纷纷离去，今天的事情算是结束了。
很快，上书房中唯独剩下元嘉帝与萧重父子二人。
“韩王，与你大哥有说过话吗？”群臣已经告退，元嘉帝的姿态也放松许多，开始问起家事来。
“回父皇，儿臣尚未与大哥见上面。”萧重老实作答。
元嘉帝皱眉，这有点意外，“怎么回事？”
“自大哥向范鸣岐投降后，就被范鸣岐严加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见，包括儿臣在内。”
元嘉帝轻笑一声，“范鸣岐倒是谨慎。”
他的目光看向书房边上，在琳琅满目的珍宝之中，有一张粗糙的小弓。
“韩王，朕要见秦王，你去帮朕做件事。”
“父皇请吩咐。”
……
在太安城西北十里左右，群山环绕之下有一片陵园。
最深处埋葬着太祖陛下，周围则是众多皇室成员的陵寝，其中便有正在修建的元嘉帝陵墓。
在元嘉帝陵墓边上，还有一些妃子的陵寝。
某日清晨，元嘉帝携大队殿前诸班直抵达山下。
禁军已在昨夜将整座山封锁，陛下抵达后仅带着数人步行走入山中的德妃陵寝，
德妃，元嘉帝尚未登基之前所纳，二十多年前薨于宫中。
德妃生前贤良淑德，为元嘉帝生下一儿一女，一直备受宠爱。
享殿之中，元嘉帝独自站在德妃牌位前，久久无言，只是默默为其点上一炷香。
德妃死于意外，二十四年前，在萧盼即将及冠的前不久，在宫中坠湖而亡。
事后德妃宫中内侍、宫女皆被杖杀，甚至当时还有妃嫔犯忌讳被陛下迁怒，打入冷宫幽静，一时间整个后宫噤若寒蝉。
后来没多久，萧盼及冠，封秦王，远赴封地剑南道武安府，直到如今亦是诸皇子中唯一一位实封的亲王。
关于德妃，这么多年一直是无人敢触及的话题，没人敢去想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后响起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发呆的元嘉帝回过头去，只见身穿囚服，戴着镣铐的萧盼正被萧重带着走了进来。
萧重将萧盼送到门口，便悄然退去。
“盼儿，你也老了。”看着萧盼头上的些许银丝，以及眼角的皱纹，元嘉帝仿佛已经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人间帝王，而是一位寻常父亲。
萧盼没看元嘉帝一眼，而是跌跌撞撞走入德妃灵位前跪下，随后喊着母亲，恸哭起来。
元嘉帝没有去打扰萧盼，而是走出享殿，坐在外面的台阶上。
许久之后，萧盼从里面走出，随意坐在元嘉帝的身旁，“父皇，儿臣当年离京，回头看着太安城墙，就立下誓言，无论如何，都要回来，要再次站在你面前，看来儿臣确实做到了。”
“以前还在王府的时候，我们父子俩就经常这样坐着，”元嘉帝抬头望着天空，没有接话，而是自说自话起来。
他从袖中拿出那张小弓，“还记得吗，你七岁时候做来送给我的。”
“父皇，事到如今，这些陈年旧事还有意义吗？”。
元嘉帝自嘲一笑，“我错了，当初不该送你离京，否则不会到现在这种局面。”
“你是陛下，你怎么会错，就像当年一样。”
元嘉帝神色黯然，“我当年彻查过，你母亲的死与皇后无关。”
“瑶儿亲眼所见，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瑶儿当时不过才七岁，小孩之语，如何能信？”
“我信，瑶儿是我妹妹，她从不说谎，”说到这里，萧盼额头上已经鼓起青筋，“当年你说过会照顾好瑶儿，她现在人呢？”
元嘉帝痛苦闭上眼睛。
萧瑶儿，萧盼的胞妹，在她十三岁时，因为一场大病已经离世。
她在七岁那年，自述亲眼目睹陈皇后与德妃发生争吵，然后失手将德妃推下水，当时陈皇后不仅没有施救，反而令身边内侍用木棍将其头压住，活活溺死。
萧盼得知后将此事告知元嘉帝，但元嘉帝觉得肖瑶儿年幼，又丧母受到惊吓，并未采信。
总之当时事情一团乱麻，萧盼又携刀刃闯进后宫要去行刺陈皇后，此事被陛下压了下来。
之后便封王离京，再无人提及德妃之事。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太安，元嘉帝依旧没有改变想法，萧盼很失望，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你知道吗，我在想办法救你。”元嘉帝看着萧盼的背影喃喃自语。
“儿臣是谋逆啊，你怎么救？”萧盼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对于他来说，复仇依旧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