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带来陛下的口谕，苏定春一应人等进宫面圣，其中也包括范云舟在内。
地点是在陛下的上书房，政事堂诸公亦在此列。
几日后的大朝会，自会做出关于秦王叛乱的一系列决议，但在此之前，这个庞大国家的领导人们需要对此先行讨论。
战争打了大半年，相隔甚远，他们也需要了解更多细节。
苏定春一行人在内侍的带领下，抵达上书房外，得陛下宣后，这才走入其中。
在接到口谕后，众人先是换上官服，再将仪容整理妥善之后，方才入宫的，因此范云舟此刻也穿上了绯红官袍。
所以进入上书房后，里面众人最先注意到的不是苏定春，也不是韩王，而是范云舟。
大雍朝始建诸臣公服制，以色分品，四品至六品职事官穿红袍，三品及以上职事官穿紫袍，因此也有朱紫代表朝中权贵的说法。
但即使是相同颜色，亦有区别，四品的朱，赤红颜色最正。
范云舟今年二十，二十岁的正四品，在本朝是首例，吸引到诸大臣的目光自然不足为奇。
要知道苏定春挂帅之前，身上并无职事官在身，所以现在也只是穿的同样颜色的官服。
一人垂垂老矣，一人风华正茂。
在座政事堂诸公，也知晓范云舟过几日将会正式被任命为给事中，成为中枢又一位重臣。
显然此事会在整个大雍引起热议，暗地里定会有不少人出于各种心理做出评判，毫无疑问范鸣岐的浅薄资历将非常显眼。
即使确实做了些值得称道的政绩，但他出仕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之所以能身居此位最主要还是得益于陛下宠信。
关于此事，诸公自然是心思各异，各有各的算盘。
进入上书房，先后拜见陛下、韩相公、太子殿下。
苏定春劳苦功高，又一把年纪，陛下当即下令赐座。
韩王亲王之尊，平叛有功，此时又非正式朝会，也得赏坐下。
一屋子人都坐着，让范云舟一个人站那也不像回事，陛下又开尊口，让他自己到边上搬张小圆凳坐到了边上。
元嘉帝的案头上，摆着厚厚的奏章，这是前几日苏定春呈上的。
上面详细记录了此战经过，以及善后处置工作，上面还有监军萧盼、剑南道招抚使范云舟的亲笔署名。
这份奏章在座诸大臣都看过，所以这个场合主要目的就是问询。
陛下看向苏定春，“子山，此次出征辛苦了。”
苏定春赶忙起身，“承蒙陛下信赖，臣必当尽心尽力，不敢言辛苦。”
于是，关于平叛的问询就此展开，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又或是韩相公，或者是秦枢密使，都在轮流提问。
即使是范云舟在剑南道的始末，都被细细问询。
三人准备许久，此时自然对答如流。
“苏将军，自年初起，你开始分批从通宁府调集主力走山南东道返回京畿，并潜入山中，此事为何等到三月底大军接管沙溪关之后才上报？”问话的是兵部尚书吕希。
此事是本次问询的重中之重，吕希的问话并未说的得那么透彻，但在座之人都明白此事的严重性，苏定春的回答将决定一切。
“韩王也是，身为监军，这么大的事情也跟着胡来？”太子在旁边也适时出声批评。
身为储君，太子确实有批评的资格。
秦王的谋反，太子倒是第一个获利者，使得大理寺公开那场大火的原委，让许多人知道秦王才是幕后主使，太子因而洗脱了不少冤屈。
尽管他在里面并不干净，但舆论就是这样，当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秦王身上后，太子似乎又重新伟光正起来。
面对批评，萧重低头不语，因为此事得苏定春来说明。
“回吕尚书话，下官并非有意隐瞒中枢，”苏定春重新站出去回禀，“范招抚从剑南道传来密信，下官万不得已才行此策。”
说着朝元嘉帝拱手道，“臣行事有失妥当，请陛下责罚。”
“苏将军有功于朝廷，赏赐都来不及，又如何会责罚？”元嘉帝摆手道，“先把事情原委说清楚，范云舟告诉你什么，才让你改变主意？”
“范招抚给臣誊了一份名单，上面皆是秦王在朝中的暗棋，臣看后触目惊心，不敢将大军调动的情况奏报，就是担心消息走漏，酿成大祸。”
说话的同时，范云舟从座位上走出，伸进袖里拿出一本很厚的奏章来，“回陛下，此名单由朱屏申亲笔所书。”
“朱屏申是秦王的岳父，亦是秦王谋逆后，在秦王府的主事人，此名单是下官用朱氏一族未及十岁的幼儿性命与之交易而来。”
“另外还有一些从秦王书房暗格中发现的秦王与朝臣往来的书信。”
满座诸臣虽然表面如常，但此时心底已经泛起波澜来。
他们并不知道范云舟手上那份名单上有谁，但知道如果名单上的人与自己有关系，那事情就很不妙了。
最为紧张的当属向殊年了，他此刻担心的是名单上出现他的名字。
不过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心态都好得很，完全无法从他脸上看出异常，他甚至还端起茶杯轻轻吹着热气。
“拿给韩相公看，”元嘉帝朝丘栎吩咐一声，然后看向范云舟，“此事为何不见你上奏？”
范云舟将名单交给丘栎，随后朗声回禀，“禀陛下，当时臣觉得此事不过朱屏申一面之词，况且那些书信皆为寻常往来问候，若是贸然上奏恐有风闻奏事之嫌。”
“但此事干系重大，臣当时无法辨别真伪，便只将此事传递给了苏帅。”
苏定春也重新回话，“臣得知叛军将要北进，立即就定下了在沙溪关围困叛军的计划，辛亏范招抚传来密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韩相公那边也看完了名单跟信件，冷哼一声，显然有些动怒，引得其他诸公更加好奇。
丘栎又将名单以及书信交给陛下。
陛下的反应就很直接，看完后锤得桌案砰砰直响，“来人，把芮常华叫来。”
也就是在这时，喝茶的向殊年心底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