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万人迷死后,修真界疯了 > 67 第 67 章 太上长老副本终章
    鲛人蛋就像是笼罩着和传闻中一样操控时间的能力, 在光阴的腐蚀下没有丝毫的改变。

    无论多少年过去,它还是像从前一样光滑洁白,让人忍不住怀疑它是否早已变成了没有生命的石头。可是触手时那散发的微弱热量无声否定了这个概念。

    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孵化, 也不知道它能否从无尽的沉睡中醒来。

    宁枝试了无数种方式。

    变成原型的小肥啾蹲在蛋上,她人形时尚且能够将蛋抱在怀里, 可是现在她甚至可以卧在蛋稍微尖锐的那头之上。

    人的体重也许会伤害到脆弱的蛋。

    ——莺灵不会

    小鸟让樟灵花盘成了一个窝的形状,用被子和棉絮把蛋固定在其中,她真的在完成这个伟大又神圣的过程:

    孵蛋。

    莺灵温暖的绒毛拼尽全力地覆盖在蛋的上端。樟灵花的小触手握着火灵石,给她照顾不到的地方补充温度。

    没有现代恒温孵化箱的帮助, 一只鸟想要孵出一条鱼, 难于登天。

    可是宁枝已经守在这里五日了。

    除了偶尔喝一口樟灵花带来的水,剩下的所有时间都在尽力地控制者蛋周围的温度。

    “小鲛人啊…你真的有生命的话, 能不能快些出来。”她轻轻和蛋讲话,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帮我,就只剩下你了。”

    小鸟淡红色的喙轻轻啄了下蛋壳, 轻柔地甚至无法将蛋上沾染的棉花碎屑震动下去。

    这确实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宁枝打开系统面板, 回顾了所有和周野的聊天记录。她有选择性地清楚了一些——那些不能被系统检测记录到的部分。

    「大佬,我今天陪我小侄子去上学前培训班。突然觉得你跟我说的这个事有点像m RNA的工作方式啊!」

    「?」

    「你想想, DNA两条链子肯定捆在一起, 它大,不能从细胞核出去。但是m RNA就是复制版的单链DNA。原来的链子死了, 复制品把信息传递出去了。而复制品离开的时间是有先有后的,对应过来也就是说一次只能有一人以死亡又重生的方式逃脱……」

    周也碎碎念了一大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但是宁枝明白了他的意思。

    DNA和RNA的区别要比周野说的复杂,但是他确实提供了一个好的思路。

    实际上,RNA之所以能离开细胞核,是因为它的碳环的第三个碳链接的官能团是OH, DNA是H。所以DNA被称为脱氧核糖核酸。

    氧是一种很容易和其他物质发生反应的物质,有O的单链RNA更容易离开核孔。

    不管怎么说,一对DNA想要将遗传信息传递出去,只能先互相分开,放弃模板链,让复制品以单链的形式离开。

    ——就像周野暗示的,她和攻略角色一次只有一个人可以逃脱

    可这只是理论中的想法。

    还是这个DNA模型,两条复制品逃脱的时间虽然有先有后,但是在宏观上来说是同时间完成的。不影响最后的结果。

    「大佬,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QAQ今天去听课,现在的小朋友学的也太难了呜呜。你说这些是不是都是那个叫富兰克林的女科学家发现的?」

    「不算是…」宁枝扶额。

    这个人真的沉迷游戏,一点书都不读啊。如果不是和周野聊了这么久,她也很难理解这个人奇怪的脑回路。

    就比如把这个游戏中只有死亡才能离开的隐形规则比喻成m RNA的工作原理……

    她突然顿住,这是一个除了她和周野以外没有人能理解的密码。她也许可以用它来留一条退路。

    【不管如何掩盖,富兰克林的名字不会被遗忘。】

    【在观察决定结果前,猫为何不尝试自救?收到请回复。】

    富兰克林指代的是自救的方法。

    在打开盖子的人之前更先决定自己的生死,才是猫的出路。

    ——这才是这封含糊不清的信件最初的含义

    最后的半句是一个门槛,会替她筛选掉不同时空中暂时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宁枝。收到请回复,回复的不是这封邮件。

    而是周野。

    只有知道周野存在的宁枝,才能有机会理解这个游戏的秘密……才能有出去的机会。

    保险起见,她用了两层加密。

    其中一份交给了基本不会发生改变的npc齐云石,另一份放在系统邮箱里,定时设定是:

    650年后。

    做完了这一切,她回到了自己暂住的客栈,销毁了和周野所有往来的信件。漂亮的少女撑着头,看着那颗雪白的蛋:“出生吧。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

    祂是一只鲛人。

    传说中海神的化身,深渊中没有感情的恶魔。

    族群凋零,祂是最后一个拥有传承记忆的王族。可是海水太冰冷,祂甚至没有**从沉睡中复苏。传承记忆中没有母亲的身影,祂无法理解那些所谓痴迷炙热的情感。

    妈妈?

    一个虚假的幻影。

    直到有一天,祂被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一瞬间,祂犹豫了。

    外面的人是妈妈吗?

    传闻中每一个鲛人的起源,每一个鲛人的归宿……他们的母亲、爱人和神明。

    祂突然无比懊悔,对自己曾经的不屑感到分外的愧疚。究竟是多么幼稚的鲛人才会质疑她的存在。

    妈妈不是传说,是真的陪在祂身边!

    祂想醒来了。

    可是那捧温暖转瞬即逝,几乎是没有给祂反应的时间。王族鲛人再一次陷入了漫长的沉睡,十年光阴,祂无数次再梦里碰到那抹温暖,但是醒来时又是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蛋壳。

    这一次好像不是梦。

    祂听到了她的声音!是妈妈!

    祂挣扎着,但是蛋壳太过厚重,传承记忆的接收过程让祂痛苦不已。可是在那些所有的混乱中,祂听清了她说的每一句话。是鼓励和期待,还有无限的温柔。

    “快出生吧。”

    她期待着祂,祂却不能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王族鲛人彷徨极了,祂担心自己让母亲失望。祂拼命摆动着尾巴,试图打破蛋壳的壁垒。

    她好像守候了祂很久很久,

    祂也拼命尝试了很久很久。

    等妖异的粉色眼睛生灵拼命撬开缝隙,祂稚嫩的鱼尾遍体鳞伤,全是蛋壳留下的血痕。可是祂一点都不在乎。

    光透了进来。王族鲛人挣扎着从蛋液中滑出,祂拼命环顾四周,只有空空荡荡的房间和桌子上安安静静摆放着的一个空间灵戒。还有一张字条。

    「如果你看到了一颗蛋,帮我照顾好它,此为报酬。如果你是从蛋里出来,拿上这枚戒指,此为路费。」

    灵戒中是无穷无尽的灵石和珍奇的宝物。

    可是祂不想要宝物呀。

    新生的魔物懵懂地眨着眼睛。

    祂无法理解字条背后的含义。

    路费?

    去哪呢……

    妈妈去哪了?

    祂出生在陆地,对于海洋没有丝毫的概念和留恋,祂从来都没有想过回到无尽海。王族鲛人因为神明的期待出生,可是从来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祂是不是来的太晚了。

    那一天,大陆所有角落的鲛人都听到了王族的哭泣。他们欣喜若狂,这个新生命的出现终于为沉寂许久的种族迎来了新的希望。可是他们等了十年、一百年、六百年。

    他们的王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相信,深渊恐怖邪恶的鲛人最后一代王族生在陆地,被一只长着翅膀的莺灵拼尽全力孵化。但是小鸟没有来得及见到祂,祂也从来没有见过她。

    王族鲛人一直辗转在陆地上。

    哪怕族人拼命呼唤,哪怕鱼尾干涸痛痒也不曾离开。

    妈妈呢?

    祂想。

    ……

    宁枝的赌约输了。

    她没有在半个月之内将鲛人蛋孵化。作为之前的条件,她要成为魔尊的祭品。这听起来很惨,可是当事人双方都对此没有什么难以克制的悲痛。

    少女只是提着匕首沉默地来到了拍卖行的后院,魔尊笑嘻嘻地等着她,扑过来抱住她,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你真好,真守信用。”

    他拉着她的手,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少女纤细挺拔,拥有着世间最美好的容颜。

    ——司耀很快就能和她在一起了

    字面意义上地在一起。

    他心爱的人答应了他过分的请求,将身体的绝对控制权让渡,由魔尊支配她以后的生命。她愿意做一个漂亮的玩偶。

    没有什么比一个孩子收到心仪的玩具更加令人高兴的事。

    “这会害死你的。”少女歪了歪头,同样笑眯眯。她突然有点理解司耀,如果将心智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恐怕就什么都不用去烦恼了。“我也许会带着你去死。”

    ——不过,也有几率带着你逃离这个世界

    傻狗摇了摇尾巴,完全没在怕的。

    他不知道她的秘密,但是他知道自己喜欢这个玩具。死没有什么好怕的,他早就是该死的人。

    “那就和你死在一起了,这样也不错呀。”他呲牙,将她拉到桌子旁边按着少女坐下。

    红发尖牙的男人笨手笨脚地分开她披散的长发,从自己的小盒子里翻出了一把红木梳子。

    “你干什么?”宁枝挑眉。

    魔尊用行动回应了她。

    男人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是他偷偷看着他哥哥做了很多次。宁枝没有来的日子里,他去街上买了很多大红大绿的头花,是那种在小孩子眼里最漂亮的款式。

    他仔仔细细地把鸦色长发分成了两份,司耀笨拙又轻手轻脚地先用丝带扎了一次——头发松松散散地挣脱了发带。

    宁枝的长发太过蓬松厚重,他怎么也绑不好。试了好多次,连发带都被他折磨的抽丝了。

    傻狗很快就着急了。

    他委委屈屈地说:“我都把你弄疼了。”

    他不是气馁自己做不好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只是担心她会因此而疼痛。

    宁枝沉默了半秒,弯了弯眼睛。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不说最好。

    在拍卖行的那三天里,司耀没有主动提过要附身的事,而是拉着她把玄殷和她相处的事情都做了一遍。他就像是占有欲爆棚的小孩子,一点点将自己的印记留在了心爱的玩具身上。

    看着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少女抬头问:“这是什么?”

    “红糖水!”傻狗骄傲。

    她皱眉抿了一口,竟然意外地没有想象中的恐怖味道。

    “从你来那天我就在练了!”

    少女看了眼天,心里算了下过去了几日。

    司耀又一次呲牙,他尖锐的小牙给人无穷的压迫感,可是他身上的傻气冲淡了这种精明的邪恶。有的时候宁枝在好奇,这究竟是否是魔尊的伪装。

    夕阳西下,司耀把她抱到了自己经常坐着的树杈上。

    老树经不起两个人的体重,于是他用自己身后的魔力支撑着脆弱的树杈,宁愿费大力气也要把这个浪漫的场景维持下去。

    虽然…场景中的女主角不一定觉得浪漫就是了。

    司耀往她这边蹭了蹭,宁枝原本撑在身边的手收了回来。

    司耀又往她身边蹭了蹭,宁枝皱眉,往旁边挪了点。

    司耀接着蹭了蹭,宁枝……

    还没等宁枝移动,大狗一把搂住她的腰,教训小孩一样的语气:“再躲就要从树上掉下去了!”

    他眨了眨眼睛,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了一截甘蔗。

    昂首挺胸等待着崇拜的尖叫。

    “这是我用万年玄冰存在灵戒里的最后一段了,分你一半。”他有点舍不得,但依旧大方地把更长的一截递给她,“这是今年最后的一口甘蔗了哦。”

    言下之意是,你看我对你多好。

    宁枝看了眼甘蔗,又看了眼啃着甘蔗吃的正香的人,迟迟没有说话。月色清冷如水,照进庭院里,草色泛着银晖。

    “在藏经阁的时候,只有每个月的二十才能看到月亮。”

    幼年时期的魔尊不是很喜欢太阳,那种光太刺眼了,锋利的吓人。他撩开外袍,胸膛和后背上是密密麻麻的陈年旧伤。

    “如果晒太阳就太痛了。”

    他笑眯眯地说。

    宁枝看着那些狰狞的伤疤,有些沉默。

    司耀没有注意到她的安静,或者说他也不是很在乎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着……因为那个窗户很高,只有仰着头才能看到一点点银色的光。司耀很喜欢月亮,但是却不能每天都看到。

    只有稀少的东西才显得珍贵。

    到了魔界后,永不落下的血月永远是猩红的,再也没有记忆中的银白色。所以回到修真界的每一天,无论冬夏,他都会坐在这个枝头看月亮,怎么也看不够。

    “我今天把最好的位置让给你了哦。”

    宁枝嗯了一声,动作凶狠地咬了一口甘蔗。明天就是玄殷和司耀相约的日子,而她已经知道了结果。

    她恨司耀吗?

    大概是没有,至少只是不喜欢。

    她也不喜欢杀人。

    如果按照记忆的年龄推算,她的年纪还不够上大学。可是现在因为任务,和那个渺茫的希望在算计着一切。

    “你好像很不开心。”

    熊孩子突然凑近,差点把少女吓得失去平衡,但是司耀笑的更开心了,发出某种奇怪的窃喜声。

    “你怎么才能开心起来呢?”他严肃的问,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过,“我要做什么才能哄好你呢?”

    宁枝看着他的眼睛,想勾唇又没能露出一贯的笑容。

    她看着他松松散散的衣袍里面的每一处伤疤,手里的甘蔗不知道怎么越嚼越涩,也没有什么吃的性质。

    “司耀,如果有一天你不是你。”

    “你会想做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开始做这样没有意义的假设。司耀再无辜,他也沾了更多无辜的血。她再有把握,也不清楚究竟有没有可能成功带他离开这个世界。她很不想欠他。

    ——可归根结底,他们都是不择手段的凶手。

    夜晚的风很平静,卷起小草轻轻摇了摇,樟灵花从沉睡中翻了个身。它最近依旧很虚弱。

    一向张扬狂妄的魔尊陷入了思考。

    如果他不是他,他想做什么?

    思考了好一会他都没有答案,扭扭捏捏地把心底最深的想法说出来了:“我想先遇到你,行吗?”

    宁枝别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

    她搭在树枝上的手狠狠捏紧。

    司耀看不见她的表情,还以为她生气了。连忙说:“没事没事,晚一点也行……”

    他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说:“我下辈子当个好人,当个剑修。我也去清虚门。”

    他有半句没敢说——到时候你是不是就会像喜欢哥哥一样喜欢我了呀?

    宁枝咬着唇还是没有说话,

    只有微微加快的胸膛起伏暗示着她并不平静的情绪。

    她最后只是说:

    “你相信命吗?”

    魔尊摇了摇头,如果他相信命,就不会一路从那个被唾弃被关押和拼命隐藏的孽种走到今天了。

    宁枝点点头,终于回过身来。

    司耀大叫一声:“你怎么眼睛红了!过敏了吗!”

    少女扑哧一声笑出来:“对,过敏了。”

    司耀,你不相信命。

    那我们就打破这个命吧。

    …

    清虚门,深夜。

    掌门站在书房久久没有歇息。

    清虚门收到了魔界的战书,明日就是面对面的日子。这些天来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支持,没有人愿意相信太上长老是无辜的,冷眼旁观大厦将倾。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修真界的最后的希望被架在了高台之上,被他庇护着的人却在下面拼命试图将他拖下神坛。

    他们敬爱着他,又畏惧着他。

    这样的命运对玄殷而言又何其不公?

    掌门看着那些已经空了的信鸦竹筒,信早就送了出去,可是没有人愿意来。

    半个月过去,没有人来。

    掌门的泪几乎含在眼里,不管别人如何,修真界是他们这群人生长的地方。不管魔族势强势弱,他们都不会退半步。不论有无人同战,清虚门都不会言弃。

    他走出书房,发现齐凭里等人已经站在了院落外,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他看着那些年轻又坚定的面容,喉头一哽。

    “师傅,您不用说了。我们一直相信我们相信的。”齐云石声音微沉。

    白可儿是医修,她此刻拿着一把剑,有些生疏地提在身侧。女修的眉眼清冷:“当初踏入仙途便有这一遭,我们享了长生,得了大道,难道今日不能为凡人一战?”

    她的话激励了周围的弟子,他们有的大多刚刚筑基,甚至之前的伤还没有好全。

    清虚门像是一叶扁舟,孤零零地在汪洋的风暴中沉浮。

    但是他们不会松开桅杆的绳索,也不会停止前行。

    剑在,人在。

    “为凡人战!”弟子们沉声附和。

    掌门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这些孩子都是他一手看着带大的,可是今日鏖战,将会有多少……他都不敢想。

    年轻的修士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又怎么会畏惧。

    他们走上天梯,抬头向着朱红鎏金的牌匾和祖师爷的灵位发过誓:为大道死,为理想死,为真相死。

    掌门向前了一步:“好好好。”

    可是他真正担心的,还另有其人——

    妙峰山上,掌门将手中的剑交给身后的徒弟。

    他一撩衣袍跪在地上,拱手叩头:

    “清虚门第四十三任掌门,请太上长老执剑。”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又多少不情愿已经再难明说。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这是玄殷给自己选的归宿,至于道路艰险命运难测,都轮不到他来评说。

    “风信宗第二十四任掌门,请太上长老执剑。”

    掌门猛地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由徒弟扶着,从远处的山下走来。另几个人脚步更快,缓缓跪在了他身后。

    “轮回宗…”

    “正法门……”

    “庆城派…”

    “请太上长老执剑!”

    掌门袖子中的手微微颤抖,可是对方却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他们从各方赶来,为了同一个目的。

    降妖除魔!

    德高望重的仙长身后是同样坚定的青年修士们。他们或许都是各个门派的新秀,是修真界未来的希望。

    当此界横遭大难,生死存亡之际。

    我辈当挺身而出,拯救于万一。

    ——清虚门不是独身一人

    ——太上长老也并非孑然一身

    再多的陈年旧事也该有个终局,多少苦痛的故事也不该用无辜的血祭奠。如果今日是个了结,那么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修士们都抱着这样的心思,在面对魔族的时候像疯了一样提着剑,身后是他们的修真界,是无数无辜人族的家园。

    魔族之人甚至都被他们这种疯狂的样子惊的微微后退。

    玄殷一直在距离裂缝最近的地方。

    只要看到银发剑修沉默坚定的背影,所有人心中的升起了希望……这丝希望很渺茫,但只要有一个机会,就会像星火燎原一般穿到每一个角落。

    “师傅!”

    在混乱中,所有人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清虚门掌门的神情一愣,满眼不敢置信。一个熟悉的白袍身影迅速接近了玄殷,她精致的面容正是失踪多日的宁枝。

    她跑的很快,没有人来得及阻止,几乎是瞬间到了玄殷旁边。

    白可儿微微震惊地长大了嘴巴。

    下一刻,

    白袍身影从高处跌落,化成了一团看不清痕迹的黑雾。

    “她就是叛徒!”不知何时出现的癫狂女修拍手大笑,可是没有人会理会她。这团黑雾无声宣告了一切……魔族伪装成了他们身边亲近之人,目的就是挑拨、和陷害。

    修士们来不及思考,战事太急分身乏术。可是心中惴惴不安,总是有一团疑影。

    那个被他们追拿失踪的少女……

    也是因为如此吗?

    银发剑修收回了剑,神情中一丝波澜也无。这个拙劣的赝品太过虚假,他甚至不需要回身就能判断对方的身份。

    不知何时,他的身边渐渐被缝隙中源源不断涌出的黑雾所笼罩。魔物们费尽心机想要瓦解仙界的最强者。

    “殷儿!父亲错了…父亲一直很……”

    一剑穿心。

    “你恨你,你和你父亲是一样的人!”

    命中咽喉。

    剑修闭着眼,所有的幻象都有可能是眼睛受到的欺骗。但是心不会。他缓缓行走在黑雾之中,将同门、父母、好友一一斩于剑下。他们都是来自最深处恐惧的实体,当面对时,就发现并非难以克服。

    银发男人的手很稳。

    合骨剑,世间最锋利的灵器。将那些躲在暗处只会伪装的狡猾生物斩于剑下。

    他又洞穿了一个魔物。

    “哥哥。”

    玄殷停了下来,睁开了眼。

    迷雾尽头,一个和他有三分相似的红发男人双手环抱着胸口,正在笑嘻嘻地打量着他。

    玄殷没有说话,提着剑和对方缠斗在了一起。

    司耀知道自己的哥哥下了死手。魔界的魔族怨气滔天,早已不是他能一手控制的存在。这些家伙在这里做足了恶事,玄殷绝不会容忍。

    司耀不会解释,也懒得解释。

    在并蒂双生的传言中,终还是有人会成为另一株花的陪衬、养分和腐烂的泥土。

    他接住了玄殷的一剑,对上了男人的眼睛:“你想要怎么杀我?哥哥。”他受了点伤,呼吸也不似方才平稳。

    黑雾重新涌来,无数个少女出现在了其中。

    “哥哥,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分身哦。”

    “真正的我在哪里呢?”

    玄殷提剑的手一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挑开了最近的一个赝品。他的徒弟是这个世界上最明媚灿烂的生灵,这里这些死气沉沉地伪装者都不是她。

    黑雾外,疯癫的女修跪在地上哈哈大笑:“想不到,想不到这么有趣。”

    她痛恨的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分不出胜负。

    无论哪个人死了,她都开心。哈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玄殷从始至终都没有被干扰。

    银发剑修的身型极快,他游走在黑雾中,就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收到半分影响。

    他想杀司耀。

    同理,对方也从来都没有留手。

    魔界所有能制造幻觉的东西恐怕都被对方搬到了这里。

    往事、未来、现在。

    在那些被编织的无比真实的故事里,银发剑修稳着脚步,将一切障碍扫清。

    掌门从始至终都没有将视线移开半空中的那团看不清方向的迷雾。他知道玄殷想做什么,也极力劝阻过。

    中年男人的眼眶通红,双手微微颤抖。

    齐凭里微微皱眉:“师傅,您在担心太上长老?”

    长老格外冷静,他们也第一次见到对方用出全部的实力。在惊叹之下,只剩无限的佩服和自惭形秽。这个世间总有人是天道最宠爱的存在——那个银发的身影,会永远刻在修真界每一个人的心里。

    清虚门太上长老,玄殷。

    齐云石的神色却并不好,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复杂地看了眼掌门……

    “长老怎么停住了!”别的门派的修士突然惊呼。

    他们向上看,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玄殷对面。

    银发剑修从来干脆的剑停在了原地。

    指骨爆起。

    “师傅。”

    这一次,是她。

    无数的赝品好像一瞬间在她的对比下成为了最为拙劣的小话。很多年后,有人再一次回想起这天。只是喃喃自语地重复道:“其实不管是否是太上长老,都不会把她认错吧。”

    珍宝就是珍宝。

    独一无二的存在。

    宁枝看着玄殷染血的剑,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锋芒毕露的模样。她歪了歪头。玄殷头上的拯救进度条已经到了99.5%。

    “好久不见,师傅。”

    她向前走了一步。

    听见底下众人惊疑不定的各种声音。有怀疑、有愤恨、有怒骂、有惊喜。可是她都没有在乎。

    银发修士沉默地站在大雾尽头,薄唇紧抿。

    “想不到吧。最后竟然是我。”

    她勾起唇角,听见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是我,杀了前来议事的长老。”

    “是我,勾结魔尊把你们引到了这。”

    齐云石目眦欲裂——不是的不是的!你是被冤枉的!

    没有人比清虚门的人更能意识到宁枝在干什么。她在救玄殷,在救这个门派。

    就算此战胜了,那些恶心的脏水会把他们的生死奉献打成赎罪。从功臣,成为将功折罪的对象。

    不胜,玄殷受人非议。

    胜了,玄殷还是受人非议。

    可是她在这个时候出现,几乎给所有的行为找到了理由。是她作为师祖叛出了宗门,连累了玄殷。她以一己之力承担了所有。

    “她承认了!是她杀了我弟弟!玄殷,杀了她啊!”

    白可儿瘫在地上,两只手都在抖。

    这是什么样的罪。

    她逃了这么久,怎么就认了!

    「宁枝:哇,当万人嫌的感觉还是很爽的。」

    可惜,151没有办法回复。

    少女扯了扯嘴角,右手挽了个剑花。她还是拿着那把幼稚的小匕首,但是没有人会怀疑她此刻站在那一边。

    宁枝身上汹涌的魔气给一切找到了解释。

    在这一刻,司耀找到了那个机会。他几乎是以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冲向玄殷。银发修士提剑刺向对方,司耀被这股力量震的后退了几步,吐出一口血来。

    “哥哥,你杀不掉我!”

    “就像我无法杀掉你。”

    他们是双生子,从最开始就纠缠在同一片恶心的淤泥之中。怎么可能有一枝独秀的时候。他们永远要为了争夺那片刻的光而打得你死我活。

    黑雾在他们的争斗中渐渐散去。

    银发剑修的动作很利落,他的一招一式都代表着天道最钟爱的剑意,充满着干脆、坚定和所向披靡。

    司耀从攻,渐渐变成了防。

    在某一刻,他突然露出了一个有些怪诞的微笑。司耀在魔雾的深处蠢蠢欲动,玄殷杀不了他,但是他却可以附身。

    ——哥哥,这场游戏是不是快要终结了?

    如果你没能杀掉我,今天死掉的就是你了……宁枝一定会哭的很可怜吧?他笑呵呵地看着那个冰冷如松的身影。

    突然,他听见了有什么人在叫他。

    他的笑容一顿。

    …

    玄殷很冷静。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也清楚其背后的风险。

    但是当司耀义无反顾地冲过来展开那些致命的、可以控制一切的精神黑雾时,他只是轻轻勾起一个从容的笑,等待着对方将爪牙落在他的身上。

    猎人把自己自己放在了猎物的位置。

    当凶恶的猎犬将爪牙搭在猎物命脉上的一刻,也是利刃刺破它喉咙的时候。

    “太上长老——”

    白可儿的眼眶红了。

    齐云石偏过头去,不忍再看。明明早已经猜到,可是这一刻他们却无法接受。太决绝了。

    时间一瞬间好像变得慢了下来。

    他们好像都能听见了刀剑刺破皮肉的声音。

    然后,他们看到了此生难以置信的一幕。

    ——倒下的是宁枝。

    她的手还搭在玄殷的剑上,没有人知道在最后一刻,她是想阻止还是将它刺的更深。

    合骨剑。

    一剑可平山海,一剑可断乾坤。

    那若是杀人呢?

    魂飞魄散。

    银发剑修几乎是怔愣在原地,他想碰那柄剑,可是却像是被无穷无尽的禁制钉死在了原地。

    他一点点靠了过去。

    一向傲骨的剑修折断了脊背,用全部的气力撑着自己和她,魔尊的雾气渐渐散去。只剩下有些颤抖的少女。

    宁枝看见了玄殷眼里无尽的迷茫。

    ——想不到吧,我知道你要干什么

    ——我是最聪明的徒弟哟

    她想笑,但是痛觉屏蔽就算开到最大也没有办法彻底抵消这种失血的冰凉。

    可是玄殷的手怎么会比她的还要冰。

    颤抖着,紧绷着,连碰她也不敢。

    ——师傅,别哭呀

    她想说话,但是喉头一甜,还是哽咽了一瞬。

    好像有一个人拿着一把钝刀,把男人的头从后面一点点撬开,在里面灌满了滚烫的沸水。再用冰锥刺进了他的胸膛,一点点往下划着。开肠破肚,凌迟割肉。

    他有些茫然的低头。

    还是茫然。

    他的手上全是猩红,是让他想干呕的红。

    太烫了,烫的他好像跌落在九重地狱的深处。

    他拼命想堵住一切的源头。

    可是只能看着一切一切消失在原地。

    “师傅,你骗人。”她终于缓上了一口气,带着些哭腔,“很疼。”

    玄殷最后一丝理智崩塌了。

    在那些平淡恬静的岁月里。

    高大的剑修握着她的手,带着小徒儿从孩童长成了少女。一点点看着她走上这条仙途。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可是……没有结发,没有拜师大典,甚至一个正式的献茶都没有。

    男人抖着手,那些血蹭脏了她的黑发和白袍,蹭乱了她梳好的辫子。玄殷想重新把她的头发扎起来,可是只能看着她无力垂落的脖颈,和蓬乱的长发。

    “师傅不好,师傅不好。”他重复了一遍,从身上掏出那段一直带着的水蓝色发带,可是他的手太抖了。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她的头发扎的整齐。

    ——扎得不好,枝枝会生气的。

    掌门被齐云石扶着,清虚门的人远远的看着,甚至连发出声音都不敢。

    有人见过天山上的冰水融化吗?

    是无声无息的,可是冷的彻骨。

    宁枝想说:我不会死的。

    可是天道的规则限制着,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她只能笑着看着玄殷,至少对方现在真的后悔了。

    ——我说过哦,如果那天你不低头的话,就再也没机会了

    视线一点点模糊。

    她能赶到黑暗和冰冷同时降临。

    “玄殷。”

    她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轻微的好像不似来自这个世界。

    ——别哭,我在未来等你。

    他们第一个吻,在梦醒时分。

    …

    黑雾散去,樟灵花茫然地站在战场的角落。黑雾一点点聚集在它身边,它将奇奇的残骸吞吃入腹。

    「小花,我带你走。」

    「我们要扎根哦,找个好地方。」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可小鸟你怎么食言了?

    它选择在她死去的地方扎根。

    巨大的魔花因为吸收了魔雾而越来越大,大到它不再是一朵花,而是一片林。它收起了所有的瘴气和触手,永恒地陷入了沉睡。它在等它的主人归来。

    【《仙途》设定第六章:寻着信鸦一族世代也未曾企及的入云山峦……,怪诞蜿蜒三百里的瘴灵花后,便是泯都。】

    齐云石怔愣地看着手里的信。

    【《仙途》设定十一章:“我有一个…旧相识。”他顿住,眼神悠远,“她拜托我留在清虚门,等一个‘我一眼就会知道’的人。”】

    她就像是一个过客,一个时空的礼物。

    她曾在沉睡中的间隙拯救了另一个人。

    【《仙途》设定四十二章:最开始只是一封发错的信,但是却意外地收到了回复。对方的回信中夹着三块上品灵石】

    她还为了拯救另一个人,

    唤醒了传说中的存在。

    【《仙途》设定四十五章:……王族似乎是一颗被废弃的卵,但是莫名奇妙地在岸上破壳而出。】

    太上长老从废墟中起身,亲手将那把陪了千年的灵剑折断。

    【《仙途》设定第八章:玄殷是清虚门的太上长老,有一把从不离手的合骨剑——啊哦,你错了。他怎么没带剑。】

    ……

    孩子世界里的玩具并非是大人眼中没有生命的冰冷死物。对于一个被时间冰冻的男孩而言,他的玩具是他唯一的朋友,是他的全部,是一朵莲花赖以生存的唯一光芒。

    大人有时会轻慢地对待玩具。

    但是孩子不会。

    他还没有到那个懂事的年纪,他也畏惧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大人。他穷极一生也没能学会“乖巧”,学会收起乖张、任性、傲慢去成为一个被人喜欢的好孩子。

    生长在修真界的魔尊不会明白这个世界以外的奇迹,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能在双生哥哥的全力一剑下活着离开。可是…这是她想要的诶。

    司耀跨越千年,想找回属于自己的玩具。

    愿意在童话故事美好的憧憬里勇敢地和朋友死在一起。

    他如愿了。

    可是他唯一懊恼的,是他还不知道怎样才能哄你开心。

    *

    在漫长的生命中,玄殷都被两个字永远地困在了原地。他像是无情的剑,回报着差使他的人。

    他的责任从始至终都是守护。

    也许对于那个曾经梦想着剑道的少年来说,此刻的他已经偏离了他昔日的梦想。成为了一个无趣的、冷漠的人。

    妙峰山寂静荒凉,永远是没有人气的。

    连生长在这里的玉桂树也终年少见阳光。

    只有当人们需要他的时候,才会想到那位清虚门的太上长老。正道的希望,当之无愧的最强者。

    他也许真的无限接近于传说中的神明,被人们忘却,又被人们铭记。

    其实那些零碎的小物件没有什么特别的。

    甚至玄殷也很少去碰。

    只是他在收到的那一刻,内心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一点点蔓延。他不懂是因为什么,所以用压抑着自己的那两个字压抑着它。

    他的任务拯救进度点在最后那场战役之前就已经到了99.5。他的一生曾获得过他从未敢奢求过的热闹和温暖。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他会在最后一剑重伤,甚至有可能死去。但是这些加起来的痛苦对他而言只是生命中最微不足道的百分之零点五。

    他不惧怕死亡,也可以忍受孤独。

    因为他曾经被温暖的光照耀,明媚热烈的希望占据了他全部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五。他甚至舍不得用和她相伴的时光去担心可能的死亡。

    他这一生中

    被责任束缚的少年一生所看到的都是严肃、刻板和死寂的灰色。

    可是谁又能知道他眼里的世界也曾从某一刻开始变得鲜活、明亮。

    “师傅!”

    他听见。

    *

    过去无法被改变,命运的车轮从未失手。

    可是有一只莺灵穿梭在时空的洪流中,像一片孤叶上下翻飞,飞蛾扑火一般撞在了冰冷的利刃上,飞羽四散,神魂俱灭,粉身碎骨。时空中最渺小的符号付出一切,改变了世界运行规律中微不足道的两个字。

    ——你会在未来回到过去影响现在

    【那场600年前无法控制的仙魔之争。以裂缝被填补,魔尊身殒,清虚门太上长老因重伤(数据错乱)陷入沉睡为代价。】

    0和1组成的代码开始报错,重组

    一次次运行……

    一次次调试……

    最后,新的设定开始浮现

    【……太上长老因哀痛(标亮)陷入沉睡为代价。】

    如果命运无情,注定惨痛。

    我会站在时间的尽头引吭高歌,嘲笑它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