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另一端的人族疆域, 寒潭早就放弃呼唤历白露了。
它被困住动弹不得，无聊得靠意念传音逗人取乐。捉弄吓唬得多了，没了意思, 闷闷地陷入沉眠。
一道不同凡常的意念将它唤醒时，寒潭还以为是历白露, 又兴冲冲又不想睬她。待见到一旁的小黑龙，顿感失望。
龙王：“灵神, 等她醒来, 烦请代为告知。我已命此界妖族暂作忍耐，望她醒后出手相助。此处定数只余万载, 两族不必如此你死我活。作为回报，虚无神磨灭人道之尊的谕令，我为龙神一日，便一日不会遵行。”
寒潭：“……规则打你了诶。”
小黑龙暗金色的大眸在抖。
难怪传承信息中，祖先都说别跟傻兮兮的家伙打交道。
它好正经的，承诺好难做, 规则打它打好痛……啊不是！
“烦请告知。”
龙王背部的金纹暗淡不少，它展翅入云，担心寒潭会当真老老实实将它的话一字不差转述，又回去叮嘱。
“你, 不会照实说吧？”
寒潭真诚质疑：“你是傻的吗？”
身为最后的灵族，它诞生之时便理所当然是灵神。都是神了, 该知道的它当然知道。
历白露不宜过早得知真相。有关虚无神的信息，它当然会加工了再说啊。
龙王：……呼。
此方宇宙的主神是人族，寄人篱下，不能打架。
它顷刻间门到了妖族疆域最偏僻之处，也只有这里, 空中的丝丝黑气才淡一些。
地上一群小妖撒欢，几尊大妖也放下了地位身段，现出完本原形。狐族红尾艳熠，羽族长翎华美，蛇族金鳞耀日。此方天地欢欣雀跃，不久前的绝望沉重，已消逝了。
龙族乃是万妖之首，它的意志降临，万妖唯有敬服。
再忍耐两年，会有转机。
黑气毫不尊重，在小黑龙眼前缭绕。它眸子冰冷，恨自己空坐神位，束手缚脚。
眼前做了虚无神消磨人道之尊工具的魂族，连个雏形也不算，不过一念间门能杀灭的东西，还得去寻一人族帮忙。
龙王实在想动手，又实在清楚后果。
它会陨落。
再等新龙王于净土诞生，又不知要多少岁月。
龙族无神，它的子民，只会再受虚无神利用。消磨人族尊崇，然后被偏爱人族的至高规则清算。
那高高在上的始作俑者，就这样拨弄着神族消遣。
心有不尽愤怒，龙王振翅于海上，离开了此方世界，来去皆无人知。
寒阳宗中，一天到晚像个没事人似的宗主大人听着战报，眉宇间门难得落上了一丝躁意。
黑雾中失去神智，向三宗逼近的妖族越来越多了。下一次总攻，近在眉睫。
等黑雾将整个妖族疆域全部笼罩，剩下的几只大妖，都要拼命了。
算一算双方的顶尖战力，对方还有七只大妖，再看看他们。
笑死，三宗宗主死得就剩他一个了，再算上两个活下来的老不死……
有点打不过呐！
啧！好烦！几十年前伤太重了，到现在也没养起来。这回恐怕真要完。
他想多陪陪夫人的。
唔，他死就死了，怎么能多带几只大妖走呢？总不能把夫人也填进去。
那不行那不行。
唉，夫人太优秀了也不好。要是修为低点，他就徇个私把她打发走了。现在弄的，这场大战缺他都不能缺她。
一块为守卫人族死了？才不浪漫。令妹那人，看着挺能吃苦耐劳的样子，其实忒讲究娇气。吃要好的，穿要好的，爱漂亮，又怕疼……
“你怎么想？”
韩令姑在一旁，也是眉头紧蹙。问了一句，身边的人傻不愣登，说：“想你可爱。”
整理战报的弟子：他是不是该走了？
韩令姑颊边一红，拍了身边人一把，叫弟子继续说。
听完战报，夫妻二人商量着。韩令姑想去妖族疆域查看一圈。
“山这边已经没有不存在魔气的地方了。我去查查大妖的动向，看它们退居之地魔气已重到何种程度。”
寒阳宗主不同意：“左不过就是今天明天一年半年，它们不会等到黑雾完全笼罩的，必然早已在策划总攻了，就等着人族大能前去查探，削弱咱们的战力。别去，万一被埋伏了呢？”
“妖族的动向不清不楚，弟子们只知道战事越来越紧张。给不出一个明确的安排，那群孩子要疯的。且没有准备，若是猝然之下开战，孩子们伤亡肯定不会小。”
寒阳宗主：“那我和你一起去。”
韩令姑拒绝，叫他安心休养。离了山脉，数百里荒凉地上，她正看见从黑雾里出来的一队人，和正要进去的一队人。
这群孩子明白，自己是要死在魔域的。
所有人的情绪，都是前所未有的压抑。
韩令姑心头亦是沉重。上一次大战，因为身上极寒之故，她十分力总是难用出五分，根本都不曾与大妖对上，自然轻易活下来了。这一次，丈夫伤重未愈，怕是凶多吉少。至于她……
韩令姑回头望向身后将整片大地一分为二的山脉，她在另一边的人族疆域成长起来。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早已将这里当成了家。
妖族是被魔气逼得很惨，但是抱歉，另一边的安宁世界，它们想要踏足，得她成为一具尸体之后。
此次探查的结果不容乐观，黑雾蔓延的状况，与人族所料分毫不差。两年之内，为了生存，妖族必定会发动攻击。
时间门好像黏住了一般，一分一刻都过得艰难。
一年过去，年轻的修士们被魔气侵蚀，被不知何时到来的大战伴随的死亡阴影笼罩，个个都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
偌大三处宗门，不知多少修士，往往整日听不到半声人语。
这是第九年了。
韩令姑在寒阳宗宗门大殿里，想到她曾接到的传音。
那位前辈对多个宗中弟子传话，说十年之后会来这里，有什么困难，到时候说。
大战在即，韩令姑心里也有些稳不住，这几日时常来大殿徘徊。
她真是没用啊，十年时间门都等不过去。
早知道，早知道十年前，就应该厚着脸皮，求人帮忙的。
如果有那样一位存在镇在山前，滔天的危机，肯定也能轻易化解。
历白露还有九个月才能醒来的时候，七只大妖通过黑雾，来到了那数百里荒凉地。
人族警戒拉满，立即迎战。却没料到，妖族只是要这数百里地方，并承诺会阻住黑雾中的同族。
人族想也没想，拒了。
天晓得它们在打什么鬼主意，如果在这数百里地方大规模死亡，黑雾弥漫，这座山他们就不能要了。让出这般天然的地利环境，做梦呢？
七只大妖继续好言相商。
龙王叫它们忍耐两年，不得与人族动手，自会有转机。
虽然深恨这些要活生生将所有妖族困死在山脉一边的人族，但龙王的命令高于一切。
如果不是它们待的地方魔气已渐浓重，实在待不下去了，它们也不过来。
它们想要生存。闯进人族疆域，是可以活下去。但如果不解决体内凭空出现的魔气，人族疆域终有一天也会被黑雾笼罩。它们终究无处可去，要迎接消亡。
它们盼望转机是指魔气永远消失。
七只大妖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意，说它们只在此处等待九个月后的转机，绝不向前一步。
人族还是难以信任妖族，但它们所说的九个月，这个时间门，触动了四位大能的心神。
寒阳宗主、韩令姑、另二宗的两位老祖，不免想起了历白露。
他们四个，是如今人族的最高战力。可每个大妖都不比他们弱，人族数量不够，还有一个伤没养好的。
他们做好了死在此处的准备，不仅他们。
这一战打完，修仙界就没人了。
如果输了，就是彻底输了。
山脉另一边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与低阶修士，在黑雾里一天都扛不住。不必大妖出手，随便强些的妖族，都能屠掉一宗一国。
后果过于严重，不能不慎思。
“不然，等一等？”
妖族要等九个月，人族也正想等九个月。
他们就一直在阵前死死盯着，不怕妖族反悔。反悔了就是死战，现在打也是死战，万一，有个万一呢？
何必再填这么多性命进去？
七只大妖与四个人族大能在阵前对峙了下来，在异常紧张的气氛中，时间门一天天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妖族规规矩矩，果然半步也不再靠近山脉，将黑雾里的同族拦住，做到了说过的一切。
三宗之中，洪素是年轻一代中的强者，常常整月在山下阵前待战。今日换下阵休息，在屋中也是坐立难安，合不上眼。手里的扇子难得大半年都没用过，不必在黑气中战斗，本该是安闲的，她的心脏却越揪越紧。
到了他们等的时间门了。
转机在哪儿呢？前辈在哪儿呢？
山脉另一边，一片无人的空地上，寒潭忽然感应到了什么。
它之前想着的完全不会理睬，完全没有做到，意念在历白露脑海中委屈叫嚷。
“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