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改良了都这样，以前的人们是怎么忍受的？”
“呃，我看过纪录影片, 以前的人们好像并不觉得痛。这怎么越改良越差劲了呢？”
国民的议论声沸沸扬扬, 彼索在家查阅新闻, 人们随手记录的视频里，自家先祖遗留的仪器熠熠生辉。
如今的大部分国民都不知道了，要踏进这初级训练场，前面还有一道程序的。
只是七百年前，那道程序一次性害死了七千万人。
渐渐有了解的人出来科普，本来在被缓缓遗忘的图亚一族难免又挨骂。彼索不愿多听，又不能完全屏蔽外界，跳过许多人的惊怒之声, 挑有用的信息读。
“看起来战况真的不乐观。你们看新闻了吗？主动去训练精神力的人, 有薪资吔！”
“我没看错吧！这不比我那垃圾工作好？”
“签合同确定训练时长后, 就等于是帝国培养的精神力战士了。有工资, 倒也合理。”
“我要去！不就是头疼吗？我能忍！”
“去训练, 增强的是我的精神力, 帝国还给我发星币, 还包吃住……有这种好事？”
空荡荡的两处训练场地里, 在奖励措施出来后, 人骤然多了起来。
奥翁不是太平大同世界, 穷苦人哪里都有。无钱无业的，居无定所的，下顿饭没着落的，觉得生存的压力比头痛难忍，通通报名前来。
场地里一片哀嚎, 但是已签了合同，又是自己的选择，人们反悔的不多，都强忍了下来。
机器不会有怜悯心，只要能源到位，就会一直四平八稳地运转。可人是有极限的。
一刻钟左右，场地里已有分之一不省人事。剩下的，瞧着也快了。
幸好合同里没有严令禁止他们出来。外面的记录员通过观察训练者的状态，制定了一张休息训练的时间门表，所有人按照时间门表行动。
场地中屈指可数的几个能适应当前训练强度的人，刚开始的几日，看着别人疼得冷汗涔涔，痛不欲生，还有些优越感。后来，一听到其他人休息时间门结束就心烦。
满地打滚的，抱头痛哭的，喊哑嗓子的，原地疯掉的……一大堆人生不如死，再没良知的人见了都心情沉重。
半年过去，帝星上空的缺口跑出来几十只巨虫。虽说飞的尚未展翅，跑的还没落地，就被驻守的军队瞬间门解决，但每个人的脸上都难见一丝放松。
新王再次卖惨，希望大家多多报名参加训练。可有觉悟的人实在不多，都等着别人去遭罪训练、保家卫国。
新王再有民心，再受爱重，也没有什么人报名。甚至第一批报名的半年合约过去，纷纷跑路，直言宁可去要饭。留下的都是训练有些起色，想着最艰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不如继续熬下去的人，数量不多。
新王快愁白头发，将报名奖励翻倍，也没忽悠到什么人。
“怎么最近很少听到训练精神力那批人的消息了？有没有知情者说说呀，到底安全吗？前些天虫族在帝星降临，我真是吓得直到今天都睡不好觉。要是训练真的效果好，疼点疼点儿，我也去报名得了。”
难得见到想主动去报名的人发问，从训练场跑路不久的人回复。
“建议别去，真不是人能待的地方。而且，个人怀疑，仪器没怎么改良。亲眼见了几个在训练场发疯的，被医疗人员带走后，再也没回来过。”
回复发送出去，秒没。
一则通知在眼前弹出，说精神力训练事关国家战事，曾签署训练合约的公民有义务保密。
用词官方，警告之意昭然。
跑路的人们心头惴惴，在被上门提醒过后，更是彻底闭紧嘴巴。只在自己心里将怀疑确定为真实。
仪器恐怕真的没改良，训练的人该疯还是得疯，只是战争压力越来越大，帝国已顾不得了。
到了定好的时间门，彼索坐上前往王宫的飞船。
图亚一族生活的小城、帝都、甚至王宫，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低迷压抑。
彼索来到了雪地边，在这里仰头，直接能看到空中的乱流缺口。
历白露醒来，心怀着侥幸，去注意彼索的眼神，希望他的目光能切切实实落在自己身上。
希望落空。
“还是整十年么？”会不会是功德结算晚了？
“是的。”
得嘞，第二个希望也落空。
历白露默默叹气，询问睡去后图亚一族有没有遇到麻烦。
“劳烦前辈记挂，我们都挺好的。”
历白露点点头，又记起彼索看不见。复叹气，叫他后退，别被她的精神力冲击到了。
走出仪器生效范围，控制精神力吓唬过奥翁王室，告诉他们她一直在这后，历白露打发彼索回去，没打听这些年有什么大事。
她的清醒时间门很珍贵，应当争分夺秒训练。照顾好亚星姐的后人就行，别的事不操心了。
彼索眼角余光瞥到了天上的缺口。
雪地上空无一人，他就是有胆子偷偷观察历白露对帝国现况的态度，也观察不到。
在离开前，他鼓足勇气，问道：“前辈，先祖曾说过，阻隔这片世界的环形乱流终有一日会消散。您，您知道那一日何时到来吗？”
经彼索提醒，历白露抬头看到一小方浑浊扭曲的天空。
“这里也有虫族了吗？”
“是，新王即位那一日出现的缺口。早前每次只有几十只，袭击频率也较低。如今已是每五日一回，数量偶尔上千。”
缺口会越来越多吗？他们会走向灭亡吗？
“我不知晓。”只知道他们的结局在此处。
“不必担心。我在一日，尽量护住你们一日。”历白露目光落在训练仪器上，“你们受到虫族影响了？”
要是他们也不安全了，她就换地方，再叫人弄一个远程控制装置。
虫族威胁大的时候，把仪器从她身边搬离，那样她的精神力足够瞬间门弄死方圆数公里的所有活物。清了场，再把仪器送回她身边。
“还未曾。”
有历白露的承诺，彼索安下心来。战况再怎么恶化，他这辈子是能稳稳当当过完的。
十年又十年，两处乱流缺口在疯狂膨胀，亚星留下的七台初级训练仪早就全搬了出来。
自愿训练的奖励早不知翻了几番，但大多数人仍是吃不了那个苦。
遭尽了罪，训练了一些年头的精神力战士们被填去战场。正是因为有他们，帝国与虫族的战争，目前还能算势均力敌。
但缺口在不停扩大，虫族越来越多，迟早会碾压人族。新战力的培养速度，无论如何要跟上。
国王大笔一挥，新的政令引得怨声载道。
军队早已开始每日固定时长的精神力训练，如今公民也被强制前往训练场。每月的训练时长分几个档次，时长不够，有罪。
大部分人是畏惧律法威严的，何况受奥翁王室统治数千年，王宫的政令与神谕也没差在哪里。
大多国民依从。偌大的训练场地，活生生便成了一座阿鼻地狱。
再多的人来，也无法维持秩序。
精神力直接受击的痛苦，不同于身体受伤，那是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折磨。
这种折磨，可以轻易冲垮任何权力威严。
不堪忍受者冲破了入口，哭叫着大骂：“我们犯了什么错，要受这样的刑罚？”
人们高喊着“禁止强制训练精神力”满街游行，国王拿虫族造成的威胁卖惨未生效，下令镇压。
国民反抗情绪激昂，镇压力度也只能加大，冲突日渐剧烈。
但一切血腥喧嚣，都传不到图亚族人的庄园里。有历白露这样一个比虫族可怕多了的煞神，王室将图亚一族护得好好的。强制训练精神力这种事，当然轮不到他们。
彼索活了八十余岁，是在送走了女儿后，无病无痛，晒着太阳离开的。
新的传令人感受着脑海中奇妙的印记，彼索交代过的话，他早背得滚瓜烂熟。
一想到下一次便是他独自去见先祖那救他们于水火的朋友，他便紧张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先祖和那位前辈究竟是什么来历？
正想着，他被族人打断了思绪：“快看琳特将军的请罪书，她在尼达要塞外割喉自杀了，说向咱们与全体国民赔罪。”
琳特将军，尼达要塞的主将，如今帝国的第一战力。
第七十代传令人盯着视频，将军虽年老，仍旧英姿非凡。
她脱下军装，一脸沉痛愧悔地说完话，挥刀自刎。
要塞没了这位主将会发生什么？没人有心思管。
图亚族内，人人都看着视频，眼睛瞪得老大，神魂飘在半空。
她说了什么？
七千万人的性命，轻飘飘地拿来做牺牲品？
纠缠所有人数百年的疯病，不过王室自导自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