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过来这是鲛人的瞬间门, 闻颜略有些诧异。
闻颜先前也见过鲛人，不过那鲛人显然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寄宿在温邯的身体里，即便是控制那具身体的时候面容和气质稍有变化, 也仍旧摆脱不了温邯身上原有的气势和传承自血族的面目特征。
和鲛人风缈不同，眼下的这个鲛人，有着和对方完全不同的面容。
并非是那种秾艳到极致的美，而是恍若雪山山颠一抔清雪, 异常清冷剔透，连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都是恍若清雪般的冷意。
对方明明身受重伤，冷淡地望来的时候, 却依然像是高贵的王高坐于皇座之上, 对着他的臣民们瞥来冷淡的一眼。
闻颜却只是看了他一眼，神色中略有惋惜。
唉，怎么不是一条肥美的鱼呢。
鲛人是颜值满点没错, 但她也不能把鲛人烤来吃吧？
美味不美味暂且不说，这种类人的相貌，要是真的……总有种吃人的感觉。
鲛人虽然常年生活在水中, 鲜少和人类接触，但显然也能看出眼前人类的情绪。
虽然鲛人仍旧没什么表情，但他心里却泛起了一点点疑惑。
她在惋惜？惋惜什么？
而且，不是说鲛人对于人类而言是很少见很珍惜的生物，人类见到他们都会放声尖叫吗——怎么眼前这个人类是这副模样。
“鲛……鲛人？我没看错吧？这地方也会有鲛人？！”萨奇一把抓住埃摩森的手, 晃了两下, 看表情有点震惊。
这才是人类见到鲛人的正常反应吧？
鲛人看了看萨奇，微微抿了抿唇。
闻颜皱了皱眉。
鲛人应该待在海里，按理说她现在应该把对方送回去——不过这鲛人看上去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她要不要帮个忙？
阿斯特莉娅压低了声音凑到闻颜耳边, 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店长，咱们朝他要几片鳞片——他都已经落到咱么手里了，不要白不要！鲛人的鳞片可是炼金的好材料！”
闻颜微微挑眉，看向鲛人。
银色头发的鲛人不知道听到了阿斯特莉娅的话没有，微微低下头去。
但下一刻，他朝着闻颜伸出手，纤细的手腕白到近乎透明。
鲛人的指节温润而匀称，像是一块整玉雕刻而成的完美艺术品，在阳光的照射下也异常清透。
鲛人摊开掌心，上面是几片流光溢彩的银白色鳞片，其中两片还带着血。
他将手心往上伸了伸，似乎是示意闻颜过来拿。
同时鲛人微微仰起头，眸中似乎有些湿漉漉的浅光，将他冰冷的面容也度上了一丝温润，看上去温柔而无害。
但是闻颜丝毫不会小觑对方。
鲛人的指尖处，银白色的指甲修长而锋利，微微一晃便晃出刺眼的光芒。
这手指落在人身上，想来顷刻间门便能掏出几个血洞。
只是鲛人的模样看上去太乖巧太惹人怜爱，竟能让人下意识忽略他的危险。
如果不是鲛人的头顶，明晃晃地写着【不知名鲛人，lv82】的话。
82级的鲛人，如果在海上作战，恐怕洛迪斯迦那他们都拿他没办法。
“店长店长……”阿斯特莉娅扯了扯闻颜的衣角，目光里写满期待地看着鲛人伸出去的手。
“鲛人的鳞片，有了这个，店长应该能尝试做出金色级别的武器啦。”
闻颜倒不诧异。
82级的鲛人，值得金色武器的牌面。
如果是洛迪斯的鳞片或者迦那的毛是不是也能有同样得效果？闻颜思筹着以后试试看。
趁着洛迪斯换鳞片的时候收集一下，想必能收获一大把。
闻颜半蹲下身体，视线和鲛人平齐，但并没有凑到他跟前去。
鲛人的指甲太危险，还是离的远一点比较好。
“我帮你治愈身上的伤口，你将这几片鳞片送给我做报酬怎么样？”闻颜问道。
鲛人虽然一直没开口，但闻颜知道，这样的话他能听懂。
鲛人沉默了两秒，心底生出更深的讶然。
转瞬，他居然开口了。
“好。”他说。
说着，他忽地抬起眼睛，沉沉地看了闻颜一眼。
他看不穿闻颜的等级，刚刚是想借着对方过来拿鳞片的机会偷袭她来着——这是鲛人心里唯一能够逃生的办法。
但是对方居然提出交换——虽然鲛人一向不喜将自己的鳞片送人，但也并非不可。
只是，他身上的伤口倒也不是那么好治愈的。
那群人类为了制服他，不知道在武器上附加了什么邪恶的诅咒，以至于以自己的精纯水系灵力也不能自愈。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正好碰上一个人类能做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鲛人收回手，心中略有些沉重，手指也紧紧蜷起，指尖深陷在皮肉里，留下深深的红印。
闻颜不知道鲛人的心里活动，但是她对自己的光明魔法还是有些自信的。
是以，没多犹豫，闻颜便吟唱了一个高级光明魔法。
她自从融合了破碎的神格之后，对于光明魔法的掌握愈加精进，甚至不需要学习便能无师自通多种高级光明魔法，有的甚至连身为宫廷魔法师的阿斯特莉娅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净化术和治愈术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罢了。
是以，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净化术落在鲛人的伤口上，很轻易地便驱散了那层肉眼可见的不详黑雾。
后面的净化术，更是不过几秒便愈合了鲛人的伤口。
本来几乎以为自己没救了的鲛人，慢慢地瞪圆了一双原本是狭长形状的眼睛。
他哗啦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从渔网中挣脱了出来，晶莹的水珠从白皙的胸膛上滚落。
刚刚还满是血痕的尾巴上哪里还有半分伤口，连一直缠绕在其上的锥心痛苦都消失不见。
鲛人又哗啦地甩了两下尾巴，有力的尾巴狠狠拍在甲板上，发出震天的声响。
“咚咚”声不绝于耳。
“他这样会不会让船员们以为地震了……”闻颜站起身后退两步，有些一言难尽地对着萨奇说道。
后者拍拍胸脯。
“没事店长，我去那边看看。”说着，他还略带一分不舍地看了鲛人一眼。
这可是鲛人啊，现在在人类帝国几乎都已经见不到鲛人的存在啦。
萨奇认命地叹了口气，但是临离开前把埃摩森留下了，还比了个眼色，示意对方替自己多看两眼。
埃摩森：……鲛人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我回去修炼来的痛快：）
他面上没有表情，却靠在船舷上，没有离开了。
“多谢您的大恩。”甩了好几分钟尾巴，鲛人才终于意识到，尾巴上的伤口真的已经不见了，而不只是他的幻觉。
鲛人的眼睛微微弯起来，似乎是笑了一下，明亮的阳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异常动人。
“这是感谢您的礼物。”鲛人声音比刚刚更柔和了些，重新伸出手，动作中却比之前更带了一份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伤害到闻颜一样。
鲛人压下眼中的暗色。
他现在还是很讨厌甚至厌恶人类，毕竟，将鲛人岛破坏成那个样子的就是人类——但是，眼前的人类显然实力极强更胜于他，再加上她确实帮助了自己，便只能稍稍放下些警惕了。
希望她并非也同那群人一途，不然……
鲛人垂下眼睑，冰雪般的面容略略柔和了些，只是他眼底一瞬间门闪过的暗光，证明他并非无害。
闻颜倒是不在意，只是伸手结果了鲛人递过来的鳞片，至于对方是不是还有别的心思，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鳞片接到手中一看——霍，居然比刚刚那些多了不少，一堆亮晶晶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中间门还坠着几枚亮晶晶的圆珠，似乎有浓郁的水元素在那圆珠上流转，力量惊人。
这小鲛人看上去心计颇重，但是为鲛倒是不太弄虚作假，也不以次充好糊弄别人，倒是不错。
“那便告辞了，您的救命之恩，下次再见到您的时候我会好好报答的。”鲛人温声说，最后深深地看了闻颜一眼，像是要记住她的模样，然后他便纵身一跃，跳进碧蓝色的海中去了。
闻颜收起那一堆鳞片和鲛珠，旁边的阿斯特莉娅目光晶亮，竟是片刻视线都没有离开过那鲛人身上的炼金材料。
身为曾经的大魔法师，她有点迫不及待想用这种最上等的魔法材料进行实验了。
倒也不是她如何如何，只是对于她这种实力的魔法师而言，珍贵的材料比顶级的权利和地位还要让人心动。
她其实早早就盯上了那头红龙的鳞片，可对方到底是实力强大，又和店长关系匪浅，她怕惹得店长不高兴一直没敢说，有一阵子，她看着洛迪斯的目光都带着些垂涎，搞的后者莫名其妙。
不过现在，有了鲛人的鳞片，阿斯特莉娅终于脱离先前的窘境了，嘿嘿，顶级魔法材料，她来啦！
众人忙着清理甲板上的水，以及筹谋着将大网扔下去再捞一次鱼，闻颜的目光却忽地一顿，瞥向不远处的一个拐角。
那里似乎刚刚闪过一个黑影，而且——似乎并不是熟悉的人。
她眉头微皱，转瞬隐匿了脸上的表情，目光也重新放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
鲛人虽然实力强大，但生活在大海上，似乎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呢。
毕竟，总会有人，对鲛人报以别有用心的觊觎。
*
是夜。
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挤挤挨挨地从船舱中走出来，脚步却轻快地落在地面上，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只是上到甲板上之后，他们才带着点惊喜地小声跟着同伴絮叨。
“真的是鲛人，尾巴是银白色的，看血统也很高级，那些贵族们一定喜欢……”
“受伤了，肯定受了重伤！那血腥气可重了，甲板上当时也都是血！”
“应该是那些专门捕鲛的人动的手，不过没关系，他们也不能把所有的鲛人都包圆了，多了的让我们捡个漏有什么，大家同为人类，他们不会那么小气的。”
“哎呀哎呀，别紧张，走走走，这次我们干票大的，把他抓走卖掉，我们后半生都不缺钱花啦。”
这一番说动很显然让所有人的人心都浮动起来，就连说话的人也满面红光，好像现在捕鲛大业已经成功，自己已经衣锦还乡功成名就了。
那可是数不清的金币啊……虽然会冒上一点风险，不过风险算什么，更何况那可是鲛人啊！
近年来能被人类发现的鲛人岛屿越来越少，鲛人的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就连最低等血脉最驳杂的鲛人也能卖上不错的价钱——谁让他们无论男女生了一副好皮囊。
而且，除了鲛人中天赋异禀的存在，其他鲛人的战斗力大多不高，只是唱歌的时候会对人类有魅惑作用——那就把耳朵捂上就好了，不耽误他们抓捕鲛人啊。
几个人早已经备好了耳罩，就等着下海去捞他们的金币去了。
可谁知走到巨轮上放置小船的地方，却忽地见到一道黑影，正靠在船舷边上，身形向后倾出大半，似乎随时要掉下去的样子。
他们本来就心里有鬼——毕竟人类帝国为了所谓和异族之间门的友谊，法律上是禁止做抓捕鲛人的买卖的，如果被举报了是真的会被逮捕，虽然那些制定法律的人，很多自己也会偷偷地参与到鲛人拍卖会中来罢了。
但是也不代表被举报会没事啊！
贵族们需要的是能不被人发现暗中抓住鲛人的精英，而不是还没动手就被人发现的笨蛋。
后者只会败坏人类在鲛人跟前的好感。
“你你……你是干什么的，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干什么？”黑影中的一人战战兢兢道。
不怪他们不怕，这个等在小船边上的人大半身子都要探出船外了，要么是疯子不怕死，要么是高手不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平衡坠海。
“这就怕了？你们不是要下海捕捉鲛人吗？在黑漆漆的海水上乘着小船，一不小心就会被海中巨兽掀翻船只，连人带船一起被吞下巨兽的肚子里，被巨兽的牙齿撕烂，咽下，然后在无边的黑暗里被带有腐蚀性的液体慢慢消化，身上的肉一点点腐烂，然后是筋络骨骼，最后才会死……”闻颜慢悠悠地说着令人心悸的话，声音却带着笑，好像只是在给众人讲一个故事……虽然是鬼故事。
这几个敢深夜下水捕捞鲛人的家伙只觉得心脏狂跳，两股战战，被闻颜说的背后寒气肆意，根根寒毛倒数。
但是他们本就是这船上的船员，在海上工作本来就是冒着豁出去性命的风险，现在有机会让他们永远离开大海，到陆地上去过富足的生活——没人能拒绝的了这样的诱惑。
毕竟那鲛人血脉纯净，发色和尾色相同，明显是高级鲛人，再加上受了重伤——嘿，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算是中大奖的事情了吗？
黑影中甚至有人觉得，这就是天赐的良缘啊，他注定和卖掉鲛人后获得的那堆金币有缘！
闻颜目光在他们脸上停留了一下，目光突然一顿。
她忽然发现，这堆人里好像混进来一个混子。
【洛晶晶，玩家（女），lv28，水系魔法师——游戏世界身份：洛兹号巨轮船员（男），罗斯】
【给洛晶晶转职的是一位年老的鲛人，她因此对鲛人很有好感，打算在捕鲛的过程中对这些人类下黑手】
这玩家看上去面目普通，只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也好像是发着光。
女性玩家，却给自己捏了个男人的身体和脸？
闻颜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而对方想做的事情，闻颜就觉得更有意思了。
而且，她的等级也不算低，甚至跟闻颜亲自转职的那几个玩家都差不多了。
要知道，闻颜当时颁布的任务，可是给玩家分了不少的经验值，他们在加入自己的阵营后，也有不菲的经验值加成。
这小姑娘的实力，由此可见相当不错了。
闻颜想到这里，竟然侧身，慢悠悠地让开了道路。
虽然这小姑娘实力不错——但是她身边的几个船员也都是三十多级的水平，甚至有一个39级，即将到达40级的家伙。
在人类世界，40级应该就算是不错的强者了，这人也一直隐藏在人群中没有说话，估计他的目标并不是卖掉鲛人的那些金币，而是鲛人身上的魔法材料本身——
有那些东西，能让对方成功突破壁障，进入40级的大关。
诶呀诶呀，这鲛人可真是香馍馍，到处都有人想要呢。
闻颜想着，心底却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像是哀痛又像是沉重的感觉。
她目光一一转过这些人面目可憎的脸，虽然觉得他们不过是贪婪了些，这世界也的确是物竞天择无比残忍，但就是看他们相当碍眼。
想干掉这些人，立刻。
她想。
但是最终，她微笑着侧开身，声音轻而温柔：“既然各位已经下定决心，我便祝各位一路走好。”
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个“一路走好”听上去像是个祝福，怎么他们听起来就觉得这么不得劲呢。
反倒是洛晶晶一下子看向闻颜。
她生活在星际世界，那里的人们阴阳怪气的功底普遍比游戏世界里的人要高。
她因此窥得了一点，闻颜这句话中的深意。
我曹，这人不会也是玩家吧？不过……她怎么看上去好可怕的样子。
洛晶晶的目光对上对方平静的眼神，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颤了颤，又坚强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可是是美女姐姐哦！呲溜呲溜，美女姐姐贴贴！
谁能不爱美女姐姐！
洛晶晶的小心脏因为闻颜身上说不出的气势抖了一下，然后坚强地抬起头和她对视。
闻颜这会儿已经坐在了船舷上，一只腿半曲起，另一只腿在靠近海的一面船侧自然下垂，目光看向深黑色的海面，不知道再想什么，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注视，她冷淡地向身侧瞥了一眼。
月光被云层遮挡，因此略显得暗沉，只在她精致而冷眼的眉目上度上浅浅的一层弧光。
她大半面容仍然隐匿在黑暗之下，只侧身露出来一只眼睛，纯黑色的眼瞳和这大陆上的多数人都不大一样，却让洛晶晶生出一丝亲切和熟悉来。
呜呜，有这么漂亮的黑色眼睛的美女姐姐一定不是坏人。
洛晶晶想到，目光竟似黏在了闻颜的脸上一般，久久没有回神。
闻颜心里其实有几分无语凝噎。
这孩子虽然里面的灵魂是女孩子，但眼下确实还是顶着一副男性的躯壳没错。
所以，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因此显得万分古怪。
闻颜不想继续被一个男性以这样的目光盯着，警告地回望了一眼，希望对方赶紧回神。
但是不知道洛晶晶的信号接收器出现了什么问题，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加热情。
闻颜：……
她眯着眼睛，目光重新转向身边那些正在将船往下运的人类。
其中有几个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并不算和善，似乎是担心自己举报他们，因而想在现在干掉她。
只是目光真正对上闻颜的目光，他们又很快退缩了，一个个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低着头。
在这个世界里，只要你看不出对方的等级，几乎就意味着打不过对方了。
算了，还是不要冒这个风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不了抓到鲛人之后，他们就不回来了，这样这人想举报自己都没办法。
这些人各个心怀鬼胎，暗暗看了闻颜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只有洛晶晶，化名罗斯的小船员，在小船消失在闻颜的视线里之前还冲着她挥了挥手，一副我还会再回来您可千万别走啊的模样。
闻颜忽地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孩子，怎么看上去怪笨的。
她叹了两口气，慢悠悠地轻哼了一声，下一刻却骤然向海中一跳。
夜风鼓起她的衣摆，发出飒飒的声响。
而转眼间门，巨大的红龙自海平面飞起，精准地接住了闻颜下坠的身体。
红龙载着背上的心爱的珍宝，乘着月光，骤然展翅向远处飞去。
*
玩家论坛上今天又有个爆贴，出现在首页上没过多久，就已经被顶成了“HOT”。
很多没进游戏的玩家抱着一种好奇和看乐子的心态，点进了这个名为“来就看鲛人大屠杀事件，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的帖子。
一进去就是楼主声泪俱下的哀诉。
首楼居然还放了一段视频。
这小破三无游戏居然可以录制视频了？之前不是不行的么？
玩家们下意识就想进入游戏自己录制视频试试，还有的想下载主楼的视频转播给别人看，只是任何视频只要离开游戏或者玩家论坛就会变成一片雪白。
呼，还是不行。
就连用其他设备拍摄正在播放玩家论坛视频的设备，居然也什么都录不下来。
《勇者之心》的保密防盗未免做的太好了。
有几个玩家心里暗想，但也没再尝试了，开始老老实实地看起这个帖子来。
而就在他们尝试着录制视频的这回儿功夫，帖子居然已经刷出几百条了。
《勇者之心》的内测名额还是挺多的，所以这帖子的数量倒也不太过叫人惊讶。
点进主楼的视频，一开始就是极为嘈杂的环境，似乎还能隐隐听到无比美妙的歌声，只是那歌声中写满了哀切，不多时就被凄厉的惨叫所替代。
镜头慢慢移动，露出一片沾满了血色的胸膛，然后慢慢上移，露出一张相当惊艳的脸来。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有着一条银白色的华丽鱼尾，发色却是深蓝色，五官精致，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只是面上染了大片的鲜血，看上去异常狼狈而脆弱。
只是眼下，他呼吸杂乱，出多进少，一副好像马上就要不行了的样子。
他没说话，胸膛微微起伏，还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胸前的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滚落，他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仍然在调试这录像设备。
他快要死了，但却好像铁了心想要在自己死前将人类的罪行揭露出去，因而不顾身上的痛楚，转动着系统录像的镜头。
于是，随着镜头的转动，一张张被隐藏在面具后面的脸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虽然挡住了脸，但是面具遮不住他们带着贪婪和疯狂的眼睛，也遮不住他们因为激动而轻轻颤抖的身体，更遮不住他们满手的血腥和罪恶。
而在他们脚下，大片大片污浊的血渍晕开，一只只鱼尾人身的鲛人躺在那里，彼此交叠着，像是一句句失去生机的尸体。
有的还像是主楼发帖人一样，胸膛有些微的起伏，但也无力挣脱，但有的已经永远地失去了生命，长眠在故乡的土地上。
这座位于深海中的鲛人岛曾经是他们温暖的家园，如今却已经变成了血腥的地狱。
或许是太愤怒也太哀切，镜头后面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是发帖人在狠狠地咬牙，试图将所有入侵他们家人的人全部撕碎。
他才进入这个游戏不过几个月，和这些鲛人们在一起的时光也不过寥寥，但是如今他已经是鲛人的一员，更在这个族群中有不少朋友和类似于家人的存在。
他早已经把自己当成大家的一份子。
他是玩家，不会真的丧命，游戏公测中还有机会建号重来。
但他的朋友，他的家人呢……还真的也有机会刷新出来吗，还是永远化作海水中的淤泥，再不能往生？
这个名字叫做“风早”的玩家狠狠地握住了拳，但是身体已经乏力，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他没有停，依旧不断地转换着镜头。
于是，画面里渐渐出现了人类肢解鲛人的场景，刮掉他们的鳞片，斩断他们的尾鳍，拔掉他们的指甲——这些都是在人类市场上能卖得出价钱的好东西。
杀掉低等的血统驳杂的鲛人和高等的但过于桀骜且实力强劲的人鱼战士，将他们身上有价值的东西剥下来，将来卖出去，至于其他血统较高但战斗力较差的鲛人，就可以整只整只地送上拍卖场，卖给那些人类贵族作为宠物，更能赚上不菲的一笔。
至于鲛人的惨叫声——谁会在乎呢，毕竟那是鲛人，又不是他们的同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能让这群鲛人活着就不错了，哪里还给他们机会操心其他？
鲛人的血流了满地，鲛人的哀戚飘扬在整片鲛人岛的上空。
但是，比他们的哭声更大更清晰的，是那些作恶者的放肆大笑。
他们在庆祝，不几日又会有大笔的金币进账，他们可以拿着这笔钱去挥霍，去买酒，去买女人，去买更高级的武器和猎网，过些时日对更多的鲛人下手，谋取更高额的利润。
甚至已经有人把目光放在了那些女性鲛人的身上，淫邪的目光中含着意味明晰的打量。
有放肆的大声调笑。
“别动女的，那可是大人们要的货物，如果弄脏了就卖不上好价钱了……不过男的应该没事吧，洗洗就看不出什么了……”有人恶劣地大笑着，然后一把扯起脚下某一个纤细而身姿修长的少年鲛人，目光含着些贪婪和打量。
“这个就不错，你觉得呢？”他对着身边的人展示着自己看重的小鲛人，粗粝的手指蹭过对方精致的脸，在上面留下深深的红痕。
“还行吧，这些鲛人单看脸的话就没有长得丑的，随便哪个给我我都觉得赚大发了——不过我对鱼可没兴趣，对着那堆鳞片和丑陋的尾巴，还有他们身上的海腥气，你能起得来？女鲛人我都不喜欢，别说男的了。”
那人的目光在自己同伴身上的某个部位停留了一下，嗤笑道。
“没事，鲛人不是能变成人型吗？是吧，我记得可以，喂，小子，变成我们这样的人型，把尾巴换成双腿。”抓着少年的人，扯着对方的头发晃了晃。
那少年身上本就带着伤，精神不大好，听了这话，却瞬间门抬起头，瞳孔紧缩成线，精致的脸上陡然生出愤怒来，下一刻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鱼尾猛地重击地面，同时借着这力道一跃而起，锋利的指尖没带一丝犹豫地探向那男人的脸。
啪嗒一声，人类的惨叫声骤然响起，一颗带着血的眼珠忽地落在地面上，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卑鄙的入侵者，滚出我们的家园！”那少年脸色惨白，几乎已经站不住了，指尖却紧紧扣着那人类的脖子不松手，目光里写满了恨意。
他的朋友被杀死大半，他的哥哥如今生死不明。
那些被拖进“屠宰场”里，所谓的血统驳杂的人鱼，是他们一起长大的朋友，是他们曾经一同围着鲛人岛唱歌的同伴和亲人。
如今被生生剥离肢体，血液流尽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死不瞑目。
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愤怒！
他们身旁另几只鲛人见状，也费力地从地面上挣扎起来，只是他们的力量已经很微弱了，没办法站起身，但也死死地扯住了那人的脚腕，不允许他逃离。
少年鲛人的指尖异常锋利，几个呼吸间门就豁断了那人的脖颈，连带着他身边那个人类也没放过。
这群入侵鲛人岛的人，无论表象如何，内里都是一样的肮脏。
但这里的异常很快地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一群带着炼金装备的人很快向着此地快速靠拢，手中深黑色的巨网激射而出，将少年鲛人和旁的几个不听话的鲛人网住。
那深黑色的网上显然有什么不大好的东西，以至于几个鲛人刚一落网，就发出压不住的惨叫来。
风早的呼吸已经快停止了，但他仍然含着最后一口气，锋利的爪尖深陷入身边的泥土之中，狠狠地扣入地面，微仰着的脸上写满了恨意和悲切。
他可以现在自杀脱离游戏，那样所有的痛苦都会在瞬间门停止，几个月之后，游戏公测他可以重来，他可以继续换一个种族慢慢升级。
但是风早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每一个人类，试图通过面具窥得他们面具下的面容，将这些人永永远远地记在心里。
痛苦时刻不停地撕裂大脑，以至于脑海中渐渐变得一片眩晕和混沌。
他想，自己恐怕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一天。
作为一个出生后就被父母抛弃的，从小生活在贫民窟挣扎求生的孤儿。
这是风早第一次拥有家人和朋友，但是，也即将要完完全全地失去了。
多可笑，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不曾体会过温暖和关怀——生活在贫民窟的人们，连自己想要活着都已经精疲力竭，根本没有闲心管顾别人。
而在游戏的世界里，他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全部，只是依旧没有力气守护。
所有的美好都会消失在他的生命里，永远留不住——这就是他的可笑而可悲的命运吗？
他看着那群人类毫无顾忌地商量着对这几个鲛人的处置。
“送到屠宰场去……”
“这可是高级鲛人呢，送到屠宰场有点可惜吧。那群魔法师可没有贵族有钱，对于顶级的材料消费水平有限。”
“但是性子这么烈的，就算送到拍卖场也没辙吧，要是伤了人岂不是更麻烦？”
“啧，有道理，还是送到屠宰场去吧。”
“话说这岛上的鲛人真多，屠宰场都要装不下了，而且这些鲛人鳞片可硬，处理起来特别麻烦。”
“我们看样子还得在这岛上待几天，不知道”
他们拖着网离开了。
深黑色的网中，慢慢渗出朱红色的血来，流了满地，和更多同伴的血融在一起。
风早张开嘴，但是吐出来的只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想呼唤朋友的名字，但是哪怕一个音节都呼唤不出来。
两行清泪滚滚落下，搀着鲛人心脉俱碎般的鲜血，和山石崩裂般的滔天恨意。
鲛人一族据说世代信仰海神。
如果当真有神明的话。
如果真的有神明——
神明啊！请听到鲛人的祈祷吧……我们也曾是，您的子民啊……
风早的意识一点点模糊下去，他记得自己好像是在玩家论坛上发了帖子，但是他已经无力再去看了。
如果海神听不到他们含着血泪和哀嚎的祈祷，哪怕来的是一个恶神呢，是一个满手血腥和污秽的恶神又何妨——鲛人愿意将自己的心与灵魂一同奉上，同罪恶的神明一同坠入无边的地狱。
只要祂能回应他们的祈祷。
风早闭上了眼睛。
而玩家论坛上。
【1#（楼主）：神明啊，神明！请您看看您的子民吧……】
【2#（楼主）：只要能救救我们，只要能……】
这两句话纯粹是风早的意识和执念过于强烈才发出来的，他已经没有在系统页面上打字的力气了。
【3#：我曹！我曹！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畜生！这还配称作人吗？！】
【4#：我觉得正常吧，现实世界里也会有这样的人啊，不过是被捕杀的是某些稀有种族不是我们罢了（哈），新发现的自然星球上的所有物种被打包送给财阀做私人收藏的事情还少吗哈哈。】
【5#：虽然我很认可4楼兄弟说的话，但是我还是想说，封号警告（dge）】
【6#：其实游戏论坛还挺安全的，我感觉不像星网那样会被屏蔽和监视，有些pbc也能发出来。】
【7#：可能是现实生活中的惨状见得多了，我居然觉得游戏里的这些还挺真实的，不过鲛人族也确实好惨啊。】
【8#：现实生活怎么啦到底，楼上几位倒是展开说说，不要做谜语人啊，反正论坛上的东西都没法截图外泄。】
【9#：只能说，跟游戏里差不多，这里专指中等级星球贫民窟和低等星球原住民。所谓星际全种族保护法就是个屁，谁拳头硬谁就是爸爸。】
【10#：据说在某个偏远的小星球新发现了鲛人的存在，嗯，怎么说，就是很惨，我知道之后做了快一个月噩梦的那种惨。】
……
【231#：曹他爷爷的，拳头硬了！鲛人岛在哪，老子35级了带朋友杀过去，这种人类毒瘤能杀一个是一个，鲛人能救一个是一个！楼主！楼主！发个坐标，俺去救你们！】
【232#：现实世界发现鲛人了是真的假的？星网上完全没有消息啊，到底是咋回事？】
【233#：呃呃呃如果真的发现了，肯定也是那些人先分一圈，一人捞几只鲛人放家里养着，剩下的圈起来送进动物园，美名其曰是新发现的保护动物，让我们付费欣赏，对了，还会苛待鲛人的伙食，让他们骨瘦如柴，传统艺能了已经是。】
【234#：除非是鲛人战斗力很强，吊打我们那种，这样他们也许能星球自治，加入星际全种族保护法被保护范围内，获得部分鲛人权（笑）】
【235#：楼上那啥部门工作的吧，太真实了（苦笑）】
【236#：楼主怎么没声了？！他好像就发了1#和2#，而且视频里看楼主也好虚弱的样子，楼主不会出事了吧？！楼主！呼叫楼主！】
【237#：什么臭鲛人被你们吹吹捧捧？一群畜生罢了，我们才是最**的，别人的生死关我毛事，楼主遇到这种事情不赶紧跑还有心情拍视频，死了也活该】
【238#：237楼有本事报一个游戏世界坐标，老子送你上西天：）】
【239#：重金悬赏237楼的人头，我出五十万星际通用币（如果有人答应算我没说）】
【240#：我现在在海上，跟几个要去抓鲛人的船员在一起（我打算浑水摸鱼干掉这几个船员），据说那个鲛人也是银色尾巴而且受了伤，不会那鲛人就是从楼主那个岛上逃出来的吧？】
240楼正是洛晶晶。
她趁着其他几个人卖力划船的时候稍微摸了下鱼，又没什么事情做，索性把玩家论坛打开瞅瞅，这一瞅不要紧，洛晶晶顿时怒火冲天，怒火一直从脚底板冲到头顶。
怒火太盛，以至于她差点没忍住一个水球术直接把自己船上这些人一起淹死。
怎么会有人那么对待鲛人？！他们还是人吗，他们，他们——
洛晶晶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骂人的难听话，反而给自己气了个半死。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重新打开玩家论坛。
刚刚她回复的帖子下面已经又被人顶起了好几条。
【253#：回复240楼，我在游戏里的种族也是鲛人族，鲛人主要是按尾色划分的，除了大朝会或者每十年一度的集会，其他时候，鲛人都是待在各自的鲛人岛上。楼主和视频中出现的人鱼都是银白色鱼尾，如果你确定你们今天遇到的鲛人也是银白色鱼尾的话，那他一定也是来自于这座鲛人岛。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已经离鲛人岛不远了。】
【254#：我是刚刚的253楼，继续刚刚的话题。鲛人岛的外围一般有结界，使它不会出现在外人的视线里，但是既然已经被人类闯了进去，结界应该已经被破坏了，可以感应一下四周的水汽浓度和水元素活跃程度，朝着水元素最活跃的地方去，就可以找到鲛人岛。祝好。顺便，如果240楼层主找到了鲛人岛的位置，烦请私发一个坐标给我，我有传送卷轴，会带族人过去帮忙。】
【255#：我曹我曹！鲛人族大佬来了！】
【256#：大佬好霸气啊，这个发言，啧啧啧，特别有大族风范！】
洛晶晶看到这个回帖，眼睛霎时一亮，眸色一转，眼前的世界已经变了个样。
她的级别还比较低，但是想要分辨水元素浓度倒也不难。
很快，洛晶晶锁定了一个方向，手上轻轻一勾，船下的水流便自发地变化起来，在船上其他人都毫不知情地情况下，转变了一个方向。
而同时，洛晶晶双眼微眯，看着身边的几个人。
想要对鲛人下手的家伙，就不要送到鲛人岛去添麻烦了，在这里就解决吧。
洛晶晶虽然级别并不算太强，但是她有带她转职的老鲛人送她的一把紫武——对付这些臭鱼烂虾足以。
几分钟之后，洛晶晶舒了一口气，将这些人的身体全都推进了水里。
他们大多只是昏迷了——毕竟洛晶晶之前也只是个普通人，虽然知道这些人是npc，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做到真正地痛下杀手。
这会儿，船在她的水元素魔法推动下，一路西行，已经能看到一座朦朦胧胧的岛屿轮廓。
而无边的血色，也以那座岛为中心，一点点地晕开来。
汹涌的血腥气涌进鼻端，洛晶晶眼眶微红，毫无犹豫地再度打开玩家论坛，将这里的坐标发了过去。
而在极遥远的海下城池之中。
一个深蓝色头发，鱼尾也是深蓝色的年轻男人信笔在传送卷轴下写下一行坐标，然后迅速撕开卷轴。
他身边，一大群同样有着深蓝色鱼尾的鲛人都是满面义愤填膺，顺着卷轴的光游了进去，手上还持着深海铁银打造的锋利兵器。
撕开卷轴的年轻男人目光微沉，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系统页面，然后也游进了传送卷轴之中。
【系统支线任务：解救银尾鲛人岛的同伴】
【任务奖励：（你将在这次旅途中遇到天大的机缘）】
*
闻颜和洛迪斯贴近海面飞行。
为了不引起某些人或者生物的注意，洛迪斯特地把身体变小了一些。
他这时候飞着，心里还美滋滋的：好在自己今天睡得不熟，发现店长打算出门跟了上来。
不然，哪里能有跟店长独处的机会。
看那几个还在睡觉的小笨蛋，嘿嘿，明天早上醒来，他们肠子都要悔青喽。
想到这里，洛迪斯飞的愈发卖力起来，尾巴也兴奋地甩了甩，不小心溅到水里，扬起一大片水花。
月光静谧，虽然被云层遮挡些许，依旧不掩琉璃玉盏般的浅光。
闻颜目光沉静，视线却在前方的小船上停留片刻。
忽然，她微微一皱眉，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那声音又轻又浅，好像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在世界上，但是其中蕴含的深切的执着和怨念，声声力透沉夜，竟像是要将人的头盖骨都掀开一般，写满了无边的狠厉。
却又仿佛写满了哀求。
他说——
“求您，仁慈的神啊，求您来救救我们吧……”
“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这些人能惨死于此地——只要能为我们的同伴复仇，我什么都可以为您去做，求求您，请看我们一眼吧，我们也是……您的子民啊……”
黑夜中似乎响起无数的哭嚎。
怨念，愤怒，悲切，绝望，无数种情绪从无边的黑夜中涌来，顷刻间门便将闻颜包围。
但是闻颜仍旧目光冷静，似乎并没有被这些声音所干扰。
她轻轻顺了顺洛迪斯的脊背，后者带着点疑惑，鼻子喷出一点白气来：“怎么了，店长。”
他没听见那些声音。
显而易见。
所以说，她听到的声音是什么，是来自于谁？
那声音复又响起，这次断断续续，不知道是接触不良，还是说话的人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如果能有能有一个人来拯救我们——无论是谁，哪怕是一个恶神呢……”
“我愿意将我的灵魂献给您，求您……求您……”
那声音戛然而止。
闻颜觉得似乎有些冰凉的力量在身周散开。
一颗冰蓝色的晶石出现在她的掌心处，熠熠生辉。
这是——海神之心。
是在她给风缈拍照后获得的一块小石头。
闻颜记得很清楚，后来她拿出来看过，还在疑惑自己获得的居然不是一个技能，而是一块晶蓝色的晶体。
后来闻颜将它放进了空间门里，却不知道它到底叫什么名字。
而现在，她好像已经隐隐知道这是什么了。
它跟自己之前获得的来自不知名的神的神格并不相同，像是一团流动的海水，在力量的驱动下可以肆意变化形状，但偏偏质地坚固。
闻颜之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晶石，但现在她却知道了，这并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枚神格——
海神神格！
她沉默地望着这枚神格，不知道风缈将它交给自己的用意是什么。
这种强度的至宝，是没有办法通过自己的相机复制的，因为它本身不存在复制品。
风缈是一只蓝尾鲛人，他难道是上一任海神吗，可是不像……
闻颜不知为何，下意识就知道，这枚神格的上一任主人不是风缈，对方更像是不知道利用什么手段，剥走了这枚神格。
闻颜心中思绪万千，但却很快清醒过来，将神格握在掌心，任由那晶石将掌心硌得生疼。
不管怎么样，此刻拿到这枚神格，她便有了要肩负的责任。
我会暂时代海神执掌这片海域，尽我所能庇佑这一方的子民。
她在心底轻声许诺。
像是听到了她的信念，那神格兀地流光一转，骤然没入了闻颜的肩胛骨，在她的灵体内寻了个舒适的地方，只是离先前的那枚光明神格远远的。
海神神格散发出融融的光芒，好像彻底与闻颜融为一体，闻颜甚至都好像能听见它满足而雀跃的欢呼声，还有隐在其中的小小催促。
水元素的力量好像游走于她的全身，以至于闻颜现在随手便能唤起滔天巨浪，召唤整座海上的生灵为她而战。
“洛迪斯，我们向西走。”闻颜俯下身，轻声在洛迪斯的耳边说。
拥有了这枚神格，她便能感知到这片海洋中的一切了。
而她也已经能察觉到，西方的鲛人岛上，传来一阵阵浓郁的血腥气。
那些鲛人，如今便是她御下的子民。
突然变成一位神明，虽然只是暂代，但放到一般的人类身上也定然会觉得恍惚和荒唐，甚至还有被天降大馅饼砸到脑门的惊喜。
但不知为何，闻颜的心中没有丝毫欢欣，只有平静，以及压抑在平静的心潮之下，被无穷无尽的怒意涌满的滔天浪潮。
妄图在海域之中制造血腥杀戮的人类——
今日，必然叫他们有来无回。
且看来自苍茫大地的人类，是否能承受住海神以及海中无数生灵的愤怒吧。
闻颜最后看了洛晶晶一眼，发现她已经将那几个船员的身体扔进水中，眼尾便是一勾。
一点深蓝色的光芒在她的指尖闪现，转瞬没入海水中。
然后，黝黑的海面之下，有巨大的鲨鱼型魔兽循着神明的命令而来。
他们不喜欢人类血肉的味道，那味道比起嫩嫩的小海豹差远了。
但是，他们很乐意为这些曾经带人吞噬了他们无数同族的人类送上最后一程。
人类不是喜欢将鲨鱼的鱼翅端上餐桌，送到华丽的晚宴上吗。
那这几个味道差劲的小甜点心，鲨鱼们便勉强笑纳了。
*
鲛人岛之上。
一处极高的木架上，吊着一只银白色鱼尾，发色也是银白色的青年鲛人。
那鲛人容貌昳丽，姿容清丽如同高山上的清雪，银白色的眼睫微垂，显得略有几分脆弱和无助。
衬上鲛人纤细而修长的身姿，更显得有几分白雪般的剔透晶莹之感。
而现在，那鲛人身上满是撕裂的伤口，胸膛上满是血痕，鱼尾更是被从中间门豁开，如同人类的双腿一般，尾鳍被死死钉在木架之上，没有丝毫移动的余地。
青年的十指指甲更是被完全拔除，只剩下血淋淋的甲床，手腕被极粗的黑钉钉在头顶，已经没有鲜血能再流出来了。
但是旁边的人类完全没有放心，仍然一群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青年，甚至有人时刻不停歇地挥舞着鞭子，再在那苍白的人身上留下数道已经没有血液流出来的鞭痕。
伤口处皮肉外翻，分外狰狞。
青年却好像无知无觉一般，仍旧半垂着头，连一声痛呼都没有。
他明明还清醒着。
“真不愧是这座鲛人岛上的王啊，就是带劲儿，这样都不吭声——”这群捕猎人的首领捂着自己仍然冒血的眼睛，这样一说话就带动脸上的肌肉，忍不住痛地“嘶”了一声。
他脖子上还有两道极深的伤口，差一点便被这鲛人王割断大动脉，彻底死翘翘了。
自己已经是75级的强者，又有橙武在手，还在武器上覆了专门对付鲛人的诅咒，就这样还差点被鲛人割喉，还被抓瞎了一只眼睛，传出去他还要不要面子啊。
不过，好在这个鲛人虽然级别高，但实力也就那样，差不多就是70级左右人类的水平，倒也不难对付。
想到这里，首领呲着牙笑了一下，虽然脸上的伤口又牵动了很痛，他还是有点高兴。
一整座鲛人岛啊，上面那么多鲛人，可发大财了，以后这辈子都不用担心修炼晋级的材料不够，也不用担心缺钱花了。
这么一大笔钱，足够他买下一座小城了，哈哈哈哈。
不过，在将鲛人卖出去之前，还是得有一件事情要做。
“来来来，鲛人王，睁眼看看这是谁？”首领冷笑道，将属下拖过来的鲛人一把扯起来，将他的脸转向银尾鲛人王的方向。
鲛人王却不睁眼。
他胸口处有个血洞，里面的本命鲛珠已经被挖了出来。
本命鲛珠并不是那些哭哭就能掉下来的普通鲛珠，也不是鲛人鲜血可以化出来的血色鲛珠，而是一个鲛人真正的本源力量，具有极其强大的能力。
相应的，失去鲛珠的鲛人，实力也会快速地退化。
比如现在的鲛人王风泣，已经失去了对周围的感知力，更是懒得抬头看一眼那首领了。
“呀呀呀，不说话是吧，没关系，让你听听他的惨叫声，看看能不能认出来他是谁。”
首领冲着旁边的下属点点头，下属立刻会意，拿出钳子去拔少年鲛人的指甲。
这少年鲛人正是风早的朋友，先前出现在玩家论坛视频里那个反杀两个人类的小鲛人，风翊。
手上的锥心之痛传来时，风翊猛地瞪圆了双眼。
十指连心，对于鲛人而言，指甲更是他们最强力的武器之一，因而格外敏锐，指甲被生生拔下来的疼痛，对于一个鲛人而言可算得上是生不如死。
但是风翊生生忍住了。
他眼中含着滚烫的热泪，只看着被高高悬在木架的哥哥，视线瞬间门模糊。
哥……哥！
他的哥哥，鱼尾被剖成两半，该有多痛啊，还有哥哥的鲛珠——鲛珠呢？鲛珠去哪儿了？
不是叫他不要回来，去深海之城，为什么要回来，哥哥，为什么要回来——
风翊只觉得心脏上像是空了一块，手上的疼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名状的心痛。
好痛，像是不能呼吸了。
哥哥，哥哥……
还有他的朋友们，他的朋友们死了大半——
怎么能这样？这群人类，他们怎么能这样？！
鲛人和他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怎么能这样——
好恨啊。
怎么能杀了他们。
为哥哥报仇，为族人报仇，让他们全付出最惨重的代价，我要听到他们的灵魂也一同哀嚎——
风泣却忽地睁开眼睛。
空洞的胸口里已经没有了鲛珠，但心脏还在，依旧能感知到心痛。
他虽然闭着眼睛，却感觉到无法抑制的心慌。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被围在人群中，满身血色的弟弟风翊。
弟弟的伤口发黑，显然诅咒已经深入了他的身体，眼看着要活不成了。
兄弟俩的目光隔着遥远的人□□汇，都写满了难以言状的心痛和绝望。
风泣没有任何办法。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回来，他打不过那群人类，虽然深海之城的皇帮不了他，他只能独自一人苟活，但不回来或许还能维持银尾鲛人的血脉，起码好过自己也回来送死。
但是弟弟和族人都在这里，自己怎么能做到抛弃他们一个人逃跑呢。
但是，这个时候，他忍不住又想起那个能够治愈他的诅咒的人类女人。
对方虽然是人类，但是却和这些入侵鲛人岛的人类完全不同。
如果自己当初求她过来帮忙，以自己的一身鳞片以及胸口那颗本命鲛珠为代价——不，再加上满身的血色鲛珠，是否能让她过来帮忙？
就算不能救全部的族人，哪怕将小翊救出去呢，再救出去些族人——哪怕只是两三只鲛人也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