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过, 冰帝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
除了相对比较普通的教学楼和办公楼，无论图书馆、体育馆、甚至连社团办公室都有单独的、所谓的“部活楼”作为据点，装潢不说华丽, 却也会让人一眼看过去时忍不住感叹。
“这么夸张吗？”
“诶？会吗？”
向田尚子从手机信息中抬头，看到花田千夏高高抬起下巴的呆滞样子，直接喷笑出声：“还好啦，迹部会长之前还想把部活楼重新修葺一遍呢。”
“可这里看起来还很新啊。”花田千夏收回凝在某个窗户的视线，回道。
“哪里。”向田尚子扯过她的手, 带她绕了一圈到部活楼的背面, 指着墙角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脱皮道, “你看, 墙面都掉了。”
花田千夏能说什么？
她只能说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
不过……
“你从刚才开始好像就一直在提迹部会长。”花田千夏指出, “是那个迹部景吾吗？”
“诶，你第一天来就听说了啊？”
“因为学校手册上有他的名字。”
花田千夏倒没有撒谎。
因为咒术界那边准备的资料里，其中一项就是学校手册。
迹部景吾的网球部，就放在了社团介绍的第一页, 名字甚至用金边的字体加粗、加大过的。
而又因为表哥打网球，花田千夏在闲暇时间也关注过冰帝的网球部。
但她没想到这个网球部, 在校内会是一个超200人规模的超大集团。
要知道，就算是立海大网球部，人数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堪堪100人。这个数字甚至没挺过一学期, 因为许多慕名加入的新生纷纷在第二年转投了其他社团。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
网球部的训练实在太太太累了！
“也是啦。”向田尚子收起手机，“毕竟是迹部嘛。”
花田千夏直觉她语气有问题。
果然, 下一秒, 她看到对方弯唇笑了。
“我们学校的——”
“king。”
一束光打了过来, 将少女飞扬的含笑神情拢入其中。棕色的长发被镀上一层金光, 温暖肆意散发，就像她在提起那人时眼底无法掩藏的喜爱。
狂热的。
喜爱。
花田千夏凝视着她，听到自己问。
“我能去看看他吗？”
她笑了笑：“我还挺好奇一个能让你这么喜欢的人，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
人头攒动，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花田千夏捂着耳朵，听着耳边女生们震天响的尖叫，只觉得脑子都要被震出来。
她凑近完全不受影响的向田尚子耳边，高喊：
“向田！！！”
向田尚子侧头，高声回答：“干嘛——！”
“我们出去吧——！”
“不看了吗——”
花田千夏哪有什么心情看！
而且她又不是不知道迹部景吾长什么样，她已经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了！
于是她干脆伸手去抓向田尚子，但没想到自己刚放下一只手，一道仿佛扯着喉咙喊出的嘶哑女声便在耳旁炸开：
“king啊啊啊！！！”
“……！”
好不容易远离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网球场，花田千夏扶着墙半晌回不过神来，只觉得太阳穴连着耳膜一块的位置顿顿的痛。
旁边的向田尚子嘲笑道：“这就受不了？”
花田千夏吸了口气，心有余悸：“好可怕。”
“这算什么，你没见过更可怕的。”
向田尚子表情畅快，伸出小指掏掏耳朵，满不在乎：“之前还有的女生就是因为看到这个场景，被刺激得热血沸腾，转头就加入后援会了呢。”
“后援会？”花田千夏下意识问。
“是啊，网球部后援会。”向田尚子看着她，眉头一挑，“你没拿到社团申请表？”
“拿了，但是和后援会有什么关系。”
“那你回去仔细看看，有惊喜。”
花田千夏联想了下她这两句话，反应过来：“网球部的后援会，该不会也是一个社团吧？”
“答对！”向田尚子打了个响指。
花田千夏这下真的惊了。
她以为后援会只是自发性的私人组织？
或许是被她的表情愉悦到，向田尚子一把揽过她的肩膀：“走！为了奖励你这么快反应过来，我请你去食堂。”
花田千夏被动走了几步，又被向田尚子猛地停下。
她扭头看过来，道：“话说，你要不要联系下你表哥？问下他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不用。”花田千夏摇头，想到刚才和狗卷棘发的信息，说，“他说有点累，已经回家了。”
“诶？你看手机了？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的注意力在网球部上面。”
花田千夏控制自己牵起嘴角的弧度，露出一个揶揄的笑：“看来迹部景吾的魅力很大哦？”
向田尚子立马抬脚就走。
“我饿了！”
“你脸红了。”
“我没有——！”
今天的冰帝食堂菜单里，卖得最好的是猪肉味噌甜菜套餐。
花田千夏起初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其貌不扬的组合也能在冰帝卖得这么好。毕竟对于冰帝给人的整体感觉，这个套餐光名字就透露出一种普通。
直到她知道这个套餐被研制出来，是以网球部黄金组合的形象为基调。
……又是网球部。
这一路走来，她简直像是被网球包围了一样。
大到以网球为墙体的体育馆，小到张贴着网球部横幅的自动贩卖机，里面的特供运动饮料瓶身还是网球部成员。
而现在吃个饭！
都能涉及网球部？！
正准备吃肉的花田千夏叹气。
她垂眸看了眼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有点犹豫，最后还是默念着“食物是无辜的”吃了下去。
“怎么？不喜欢吃？”向田尚子问。
“不是，只是觉得一个简单的菜都要跟网球部关联上。”花田千夏想想，尽量选择一个比较平和的词语，“某种程度上，冰帝网球部真挺厉害的。”
因为就算是立海大网球部的后援会……
也没到这个程度。
而且就像刚才说的，后援会在她的印象中，就是个自发性的私人组织。
像这种直接把后援会放进社团里……
相当于承认她们的存在吧？
那这类社团会有什么活动？
花田千夏想象不出来。
而且最关键是，向田尚子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态度非常自然，自然到甚至理所当然的地步。
迹部景吾就是王。
——他们的王。
对方如此肯定，并且发自内心。
甚至每当说起网球部或迹部景吾，即便极力掩饰，她脸上带着的表情，就和那些将网球部围得水泄不通的女生一样。
多么可怕。
“不不不，不是跟网球部联系上。”向田尚子打断花田千夏的沉思，认真强调，“是这个菜之所以出现
，就是因为黄金搭档。理念是无论是他们还是它们，都是无法替换的绝对。”
花田千夏夹起一片甜菜，又夹起一块肉。
“它们？无法替换？”
她不算震撼，但绝对不尝试理解。
向田尚子：“……”
如果花田千夏只是普通转校生，她根本不会对此产生任何质疑。毕竟作为一名转校生，她要做的只有融入。
世界上不是没有人格魅力强大到令人甘拜下风的存在。
而在这里，迹部景吾看起来就是这个类型。
“不过，照这样说的话，岂不是所有涉及到他们的东西都会被疯抢？”
“何止是疯抢。”
向田尚子龇起牙：“人气低的还好说，人气高的，像忍足侑士这种，经常是秒没。更不用说迹部景吾，那是有价无市好嘛。”
“啊……有点娱乐圈既视感。”
“娱乐圈都比他低级啦。”
向田尚子面露不屑：“那可是迹部景吾诶！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迹部景吾啊？”她一条条给花田千夏数过去，“家世好容貌好身高也够还是运动王者，学习能力也是顶级水平，领导能力也非常出众，这种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个吧。”
花田千夏垂了下眸，又抬起。
“那他知道吗？”
“什么？”
“知道你们将他们视作为……”
花田千夏顿住，“王。”
“什么啦，这是他的自封呀。”向田尚子眯起眼笑了，“刚开始听到会觉得这是哪来的中二病，但事实上他就是有让所有人都俯首称臣的资本。”
花田千夏定定看着她。
没错，就是这样的表情。
浓郁、热烈。
甚至于疯狂。
那就更加怪异了。
这样浓烈且密集的情绪，竟然没有催生咒灵。
要知道，她以前跟柳生妹妹一起听演唱会的时候，都能在离场后的场馆角落，看到涌动的紫黑色怪物。
但是冰帝没有。
至少，她看不到。
花田千夏淡淡道：“是吗。”
“是哦。”向田尚子歪头看她，“你干嘛？”
“没干嘛。”花田千夏无辜道，“只是想象不出这么喜欢一个人的样子，以致于有点无法理解吧？”
为什么没有咒灵呢？
它们到底跑哪去了呢？
“那也是……”
“而且觉得有点可怕。”
花田千夏看着疑惑的少女，认真道：“你不觉得这种喜欢，会催生出无法控制的邪恶吗？因为过于喜欢所以想占有，所以无法接受他以后可能看向她人的目光，哪怕是稍微展示和哪个人比较亲近的一面，也会无法忍受吧。”
她直接打断想说话的向田尚子。
“所以，我觉得有点可怕。”
可能是觉得和花田千夏无法沟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向田尚子出奇安静。她们沉默地吃着饭，一时间，两人只能听到筷子与餐盘碰撞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直到其中一方再次不甘寂寞开口。
“所以你想好报什么社团没？”
花田千夏知道她忍不住，缓和脸色：“读书社。”
这是第一起跳楼死者，三森正美所在的社团。
“哦。”向田尚子语意未明。
“怎么？”花田千夏看出她有话想说。
“不是，就……”她表情变了好几次，最后又转头看看左右，下定决心，凑近花田千夏小声道，“你之前有看新闻吧？”
花田千夏点头，在对方的期待中故作恍然：“啊！”
向田尚子狠狠一点头：“对！就是那位！”
她眉头微皱：“所以现在读书社里，大半社员都在想要不要另择社团。”
“可我也不想进其他社团啊。”花田千夏为难，“还是说你有推荐？我想要那种清闲一点，就算不出席部活也没关系那种。”
“……你要这种？”
“不然我干嘛选读书社？”
“那你知道我们学校读书社要求吗？”
花田千夏被问住了，向田尚子深吸一口气：“每个星期都要读一本外国经典名著，撰写不少于五千字读后感。一个月交上来的读后感如果少于两篇，就自动从读书社里除名。”
这么严格的吗？
这么对比之下，立海大的读书社宽松很多。
不过花田千夏不在意这个，她沉思了会儿，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回到之前那个话题，干脆直接问。
“我想八卦。”
“……”
正在喝汤的向田尚子差点喷出来：“这么直接？我以为你至少会委婉一点？”
“我想不到怎么委婉啊。”花田千夏理直气壮，又赶紧压低声音，“所以三森……”
她竖起两根手指，弯下，做完跃下的动作后才继续道：“真的是因为被欺负了？”
因为在接到相关任务之前，花田千夏就在关注这件事，所以她知道网络上对于三森的跳楼猜测五花八门。
说得最多的就是校园霸凌。
但那时没证据，加上在谣言愈演愈烈之际，有冰帝念书的人跳出来信誓旦旦地说，三森不可能遭受霸凌，并一二三四地列举出三森在学校的生活，说得有模有样，被霸凌的说法才渐渐平复下去。
真讽刺啊。
花田千夏又想吐了。
“是吧，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向田尚子也压低声音：“但不是哦。”
花田千夏扬眉：“不是吗？”
向田尚子肯定：“不是。”
她太笃定，弄得花田千夏逆反心理瞬间涌起，很想反问一句你怎么确定。
但临门一脚，理智上线，她并不想失去这么宝贵的机会，于是顺着道：“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原生家庭啊。”
“……”
“是真的啦！”向田尚子无奈，“虽然网络上老是说我们怎样怎样，虽然！虽然哦，在我们学校，是难免会出现有人看人下菜碟的情况，但相信我，再怎么样，我们也不可能去为难一个家境这么贫穷的人。”
“因为感觉很掉价？”
“是啊。就像你走在路上，会因为一只蚂蚁挡在你前面，就勃然大怒吗？”
……这是怎样的居高临下和不屑一顾。
花田千夏放在桌下的手收紧，又放松下去。
“可是我们转过来，视角换成蚂蚁的话呢？”
向田尚子说着，眯起眼，眉眼间的恶意浑然天成：“你会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跨越或撼动阻拦在面前的高山。这个时候，蚂蚁就会开始痛恨自己的弱小，无能，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因为这就是你的出身呀。”
她轻声道，“而你，无力改变你的出身。”
花田千夏表情变都没变。
她只是直勾勾看着眼前这只恶魔，坐在位置上，任由从心脏生出的颤栗蔓至全身。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她放轻呼吸，问。
恶魔扬起眉，獠牙在口中忽现。
“——咎由自取。”
*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冰帝是后援会社团办公室和天台有咒灵活动的气息，但是后援会那边的气息很微弱，几乎
可以忽略不计。”
花田千夏一边说，一边抬高手，伸向坐在矮墙上面的狗卷棘。对方弯下腰一把握住，不费吹灰之力将人从地上提溜起来。
“其实与其说是咒灵，是怨灵的可能性大点。”
花田千夏坐在矮墙上，看着狗卷棘双手一撑墙顶跃进校内，又转过身冲她张开双手，想都不想放任自己倾落。
狗卷棘双臂一沉。
花田千夏一头闷进他怀里，缓了两秒抬头。
“对吧？”
“嗯。”
狗卷棘点头。
“也就是说现在有两个地方值得注意。”她双脚踩住地面，“一个是迹部景吾和他的后援会，一个是向田尚子。”
关于这两个人，她都已经给辅助监督发去了调查申请，应该再晚点，就能收到回信。
狗卷棘垂眸盯着她。
花田千夏手撑着他的肩膀想离开，被拦住。
怎么了？
她疑惑了一秒，才感觉狗卷棘放开手。
花田千夏歪头，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出她的即时通讯窗口，单手戳着键盘，发来一句话。
【还发生了别的事？】
“别的？没有啊。”花田千夏疑惑。
狗卷棘明显不信：【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花田千夏神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很生气。】
花田千夏顿住，平静地反问。
“有吗？”
狗卷棘皱起眉，他没再发信息，只是抬脸看着她，一左一右两个眼睛明晃晃写着两个字：你有。
“……那就有吧。”
花田千夏摆烂道：“我只是很烦这里，我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我觉得他们很奇怪。”
到底是怎样的家世背景，才能这么毫无心理负担地将一条生命比喻成蚂蚁？
向田尚子都这样，那被她喜欢的迹部景吾呢？
而且迹部景吾这个人很奇怪。
连带他领导的网球部也很奇怪。
怎么会有一个人，还是名高中生，在学校这种地方有这么强大甚至纯粹的号召力？有就算了，但没生出任何诅咒就说不过去了吧？
还是那句话。
学校怎么可能没有诅咒？
本来，花田千夏还想，立海大和冰帝是多年对手，表哥和迹部景吾应该有点交情，想问一下表哥怎么看迹部来着。
但现在她完全不想去找表哥了。
花田千夏承认，迁怒成分居多。
毕竟在立海大的时候，迹部景吾不像不尊重生命的样子，她要他带着狗卷棘跑的时候，对方也没有丢下她不管。
可她怎么知道，对方对她的重视，是不是出于他清楚自己没办法逃离？
毕竟人心隔肚皮啊！
花田千夏知道这样想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住。
她都怀疑自己在这短短的两天内，把前面六年的大半部分气都给生了，以致于在这种持续的负面情绪下，看什么都不顺眼，听什么都不悦耳。
刚才还凶了狗卷！
花田千夏猛地反应过来，刚慌了一瞬，却见狗卷棘朝她伸出手。
少年目光沉静，眉眼柔和，包裹住她指尖的掌心温暖，力道很轻，拇指贴着她的指腹内侧，安抚性地蹭了两下。
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己被凶了，还在冲她笑：
“大芥。”
花田千夏这才察觉到自己又在啃指甲。
她抿了抿唇，委屈随即跟着涌起，跟小狗似的哼唧：“我真的好烦啊，你为什么好像完全不受影响？”
刚说完，少女又是一滞
。
不对！不是不受影响，而是……
她彻底慌了，看向狗卷棘就想道歉，但声音还没出来，被狗卷棘一眼看得卡在了喉咙。
他冲她笑笑，一手牵着她，另一手给她发信息。
【那交给我？】
“交给你……”花田千夏喃喃，“你又不能说话。”
狗卷棘还是笑：【总有办法。】
“不用不用，我来就好。”
花田千夏确认他真的没生气，松了口气，努力打起精神：“走吧走吧，赶紧确认完离开，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在这里久待了。”
深夜的学校安静得过分。
花田千夏跟在狗卷棘旁边，双方间隔了一段距离，是为了不让突然冒头的咒灵一网打尽。
虽然按照白天的观察，这种做法没有存在必要。
意料之中的无事发生。
接着他们就看到了被焊死的天台门。
花田千夏：“……掰不？”
从少年噌的望过来的震惊眼神，她仿佛看到一句斩钉截铁的质问：
你怎么不掰？！